我失憶了,記得所有人,唯獨忘了他。
自稱是我未婚夫的人在病房門口攔住了我,幾番糾纏未果,他煩躁地吼我:
「溫書意!你不是最端莊最大度了嗎?」
「我說過我會清理掉那些女人和你結婚!你現在裝病到底幾個意思!」
罵我?
我當仁不讓地罵了回去:「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他愣了一瞬,像是不習慣我的態度。
正好男朋友繳費回來了,我立刻嬌滴滴地攬住了他的胳膊,控訴道:「阿讓,還好你回來得快,這個神經病一直纏著我,說我是他的未婚妻!」
「他也不看看他那樣,配得上本小姐嗎?」
1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落到了我的病床上。
在看見醫生遞過來的報告單後,江讓終於黑著臉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失憶了,記得所有人,唯獨忘了他。
醫生和江讓交代病情的時候,我正把頭抵在男人的胸口,用手戳他的腰,小聲嘟囔:「阿讓,我們什麼時候走啊?」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男人穿著一身西裝,眉眼矜貴,氣質溫和明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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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到醫生的眼神後,微微頷首。
顯然是有著很好的禮貌和教養。
他用手掌順勢包住我的手指,低聲道:「再等等,醫生交代完就可以走了。」
這邊的所有小動作都落入江讓的眼底。
他的眉越皺越緊:「性格大變已經夠離譜了,還他媽的把肇事者認成男朋友,你確定她不是裝的嗎?」
「溫小姐這是頭部創傷引起的記憶紊亂,在遭受巨大撞擊後,把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認成親密的人也是很正常行為。」
醫生合起病歷本,收回目光:「我們現在的建議就是讓這兩個人多多接觸,畢竟,現在溫小姐對宋先生有很強的依賴感。」
江讓頂了頂腮幫子,語氣很不爽:「那人是宋氏集團的繼承人,你們指望他會配合?」
「我們已經和宋先生交代過了,他會配合溫小姐後續的一切治療。」
「什麼時候能恢復?」
「短則兩個月,長則一年。」
2
出醫院的時候,天邊的夕陽剛好落入地平線,瑰麗的雲一層壓著一層,泛著金色的邊。
我攬著宋知讓的手臂,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陰魂不散的某人,鬱悶道:「為什麼這個討厭鬼要跟著我們?」
宋知讓垂眸,低聲道:「不能這麼叫他。」
「那叫什麼?」
他沉思了會。
「笨蛋?」我試探性道。
「傻瓜?」
難道是殺傷力不夠?
「傻逼!」
中氣十足的兩個字一出,宋知讓立刻捂住了我的嘴。
我無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妥協似的:「你直接叫他的名字。」
後面的人一看見宋知讓對我上手,直接衝了過來:「喂喂喂,你別動手到腳的,她未婚夫還在這裡看著呢!」
手臂溫度驀地抽離。
我踉跄了兩步,勉強才站穩身子。
江讓扶住我的手臂:「沒事吧?」
我剛想生氣,就看見宋知讓站在那裡,朝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愣了一瞬。
在江讓皺著眉對我訓斥的三十秒裡,他始終沒有上前來。
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我,和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就好像,他才是那個沒有資格和立場的陌生人。
意識到這點後,我的心口顫了一下。
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從紅轉綠,他轉了身,就要隨著人流往前走。
我下意識就甩開了江讓的手,迅速跟上了他。
「阿讓。」
手指相碰。
他怔了一瞬,偏頭朝我看來。
我張嘴想說些什麼,可一遇上他平靜無波的眼神,我所有的話又都堵在了喉嚨裡。
「怎麼了?」他問。
我抿了抿唇,幾經猶豫,才終於開口:「你忘記等我了。」
極輕的聲音落入燥熱的晚風中,他望了我很久。
大片橘紅色的晚霞在他身後暈開。
呼吸對視間,我的眼神一寸寸落了下去,終於在我的視線落到地面時。
他輕聲朝我道了一句「抱歉。」
隨後,他的手指動了動,滑進我的指縫。
十指相扣的姿勢,給人極強的歸屬感。
「沒事啊。」
我抬起頭,壓下心口那股奇怪的情緒,努力朝他揚起一個笑。
3
我們最後進了一家甜品店。
江讓緊隨其後。
我剛放下包包,就看見他要挨著我坐下。
我立刻摁住了旁邊的位子。
他深呼一口氣,忍耐道:「溫書意,你什麼意思?」
我歪了歪頭,看向他身後的男人:「我當然要挨著我的男朋友坐。」
目光在半空相接。
宋知讓沒有反駁,從江讓身邊擠過,在我旁邊落座。
融融光暈落在桌上的蕾絲邊上,繾綣又纏綿的英文歌從收音機裡流出。
外面行人如織,城市的霓虹燈剛剛亮起。
旁邊的人脫了西裝外套,隻剩一件白襯衣,袖口卷起兩道,正在替我擺著甜點。
我剛剛在醫院裡隨口說的想吃蛋糕,本以為是飯點了他不會同意,但沒想到他真的帶我來了。
我看著他染著柔光的側臉,忍不住唇角上揚。
桌面突然被敲了兩下。
「溫書意,你知不知道......」
我偏頭,彎起的笑眼還沒來得及收起,就撞進他的眼神裡。
嬌俏的長相,如水的杏眼,笑起來的時候,最讓人心神晃蕩。
他像是怔了一下,然後才不自然地繼續道:「知不知道,我才是你男朋友。」
又是這個和我認知不符的事情。
我安靜了會,才指了指宋知讓,問道:「你是我男朋友,那他是誰?」
身邊的人垂下眸子,冷白的指骨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
江讓剛想開口,就被服務員打斷:「三杯果汁,請慢用噢!」
濃鬱的果香混著牛奶,點綴著薄荷葉,看著還行。
我沒想喝飲料,這些都是江讓點的。
他隨手把那杯橙黃色的推到我面前,另一隻手立刻擋住了。
「你幹什麼?」江讓語氣很差。
「我喝這個。」宋知讓不動聲色地將這杯飲料拿到了自己面前。
我湊過去看:「這是什麼?」
「芒果牛奶。」
我看向江讓:「你點的?」
「嗯,不是你說的隨便嗎?」
「但是我芒果過敏。」
江讓怔了一瞬,然後才開始解釋道:「你沒和我說過。」
「可是,如果你是我男朋友的話,你怎麼會不知道?」
江讓啞口無言,最後隻能幹巴巴地道:「那是因為我們是聯姻。」
「哦,那我們有親密照片嗎?」
「當然有,我們記得我們之前拍過一張。」
他掏出手機就開始翻。
可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滑動、再滑動......
始終沒有。
他的面上有些無措:「真的有,隻是我刪掉了,你相信我。」
我撇撇嘴,覺得有些無趣:「要怎麼相信呢?」
江讓第一次沉默了。
4
從甜品店出來後,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江讓提出要去商場逛街。
「醫生說了,多帶她出去轉轉,特別是她熟悉的地方。」他的語氣有些急。
「她太累了。」宋知讓淡聲打斷。
我靠在寬厚的肩頭,撐著困倦的眼皮,根本沒精力去聽他們在說什麼。
最後安靜良久。
就在我幾乎要睡著的時候,肩膀被人輕拍了拍:「回去了。」
我蹭了蹭他肩頭,雙手環上他的脖頸,軟聲道:「抱我。」
溫熱的手虛虛地搭在我的後腰上,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我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頰,把他的手往下按,閉著眼睛小聲撒嬌:「抱呀。」
可那雙手依舊沒有下落,像是在等待著另一個人的許可。
終於,我聽到了江讓的回答。
聲音壓低,帶了些煩躁:「抱抱抱。」
後腰上的那雙手隨著話音落了下來。
宋知讓就著這個姿勢把我抱起,往門外走。
由於司機還沒到,我們隻能站在路邊等。
江讓把我從宋知讓的懷裡扯了下來。
但我還是像沒骨頭一樣靠在人身上。
城市朦朧的霓虹燈火相映,深夜的街頭喧囂又熱鬧。
我時不時戳戳他的腹肌。
硬邦邦的,熱乎乎的。
都是我的。
我的唇角控制不住地彎起。
江讓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我身上,然後突然道:「你這怎麼了?」
肩頭靠後的位置,有著一道三釐米的疤。
剛剛我嫌熱,把頭發高高扎起來了。
穿的又是露肩的衣服,在白皙的膚色襯託下,這道猙獰的疤痕就尤為明顯。
「是不是這次事故弄的?」他提高了音量,語氣很衝:「那醫生是怎麼檢查的?」
「不是,」我打斷了他,想了想,「以前弄的。」
「怎麼弄的?」
我抿了抿唇,有點記不清了:「好像是被人打的,可能是和人打架。」
我拆掉隨手扎的丸子頭,把頭發散了下來。
宋知讓目光下落到我身上,什麼也沒說。
隻是伸手替我把頭發撥了撥,擋住了疤痕。
江讓輕嗤了聲:「沒想到你還會和人打架。」
「以前的你和現在可是很不一樣。」
「我還是覺得現在的你比較生動一些,不像之前認識的那樣,太溫婉太順從,也太無趣了。」
嘰嘰喳喳地好煩。
我正想打斷他,一束燈光就打到了這邊。
「車來了,走吧。」
我自覺挽上了宋知讓的手,跟著他坐到了後排。
車子平穩地駛向我家的方向,外面城市的燈火被扯出一片朦朧的光影。
一開始,坐在副駕駛上的江讓還時不時回頭看看我倆。
但到了後來,他也撐不住困意。
靠在椅背上闔起了眼睛。
我靠在宋知讓的肩膀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困了嗎?」宋知讓很輕地問我。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半攬著他的腰,撲到了他的腿上。
大腦漸漸陷入昏沉。
他靜靜地垂眼看我。
等到均勻的呼吸聲在昏暗的轎車內響起時。
他終於伸手,輕輕地撥開了我的頭發。
溫熱的指腹落在我肩頭的疤痕上,很輕地摩擦著。
良久。
他低頭,慢慢湊近,很輕地吻了吻。
5
車子在我家停下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了。
我拎起包包,下了車。
走出幾步後,我突然又想起什麼。
「怎麼了,落下東西了嗎?」
宋知讓單手扶著車門,看著我折返回來。
我不說話,隻是站到他面前,然後朝他嘟起嘴巴。
他的目光跟著下落。
「怎麼了?」
我伸手在嘴唇上點了點。
再明顯不過的提示。
他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看他遲遲沒動靜,我終於忍不住湊近他,開口道:「親親。」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餘光掃了一眼副駕駛座上還睡著的人,然後低頭迅速地在我的唇上親了一下。
我抿了抿唇,感受了一下剛才稍縱即逝的柔軟,然後攥住他的衣角,得寸進尺:「還要。」
他隻猶豫了兩秒。
餘光再次掃了一眼那邊的人。
確認江讓沒醒後,帶著潮意的吻盡數落在我的唇上、眼睛上、耳垂上。
昏暗的環境裡,一切感官都被悉數放大。
明明是輕柔到不行的動作,讓我的胸口鼓跳如雷。
「還親嗎?」
「不、不要了。」我臉上燙得厲害。
他很輕地笑了下,然後Ťū₃把我的碎發撩到耳後,溫熱的大手覆在我的後腦,對上我的眼睛,輕聲道:「以後在江讓的面前,我可能不能主動親你抱你。」
「為什麼?你不是我男朋友嗎?」我下意識就追問。
他頓了一下,「這個我現在解釋不了。」
我看著他斟酌言辭的樣子,心口突然一顫:「你在瞞著我什麼嗎?」
安靜的環境裡,他漆黑的眼睛緊盯著我,薄唇緊閉著,不發一言。
我在他長久的沉默中,好像窺見了答案。
眼眶無聲地泛起了紅意,我終於伸手,很輕地去推他。
「嬌嬌。」
手腕被攥住,側臉撞到了熾熱的胸膛。
嬌嬌是我的小名。
這個親昵的名字,平時隻有我家裡人會叫。
現在,從他的嘴裡吐出來,我的眼眶又紅了一圈。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下定決心似的:「沒有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