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驕:“……啥玩意兒?”
你這濃眉大眼的家伙,竟也想學花季少女結伴上洗手間?
見她一臉呆滯,龐牧不覺好笑,抬手指了指黑咕隆咚的四周,“這一帶地形十分復雜,又剛下了雨,很是難走,饒是兄弟們也不大敢單獨外出。”
晏驕木然點頭。
所以,現在我算你晏兄弟?
那大人您等會兒迎風撒尿的時候,莫非還要我為您把風?
“晏姑娘?”見她久久沒有回音,龐牧十分耐心的問,“你要想解手的話,我可以給你把風。”
平心而論,這實在是有些難以啟齒。
但生理需求又是無法克制的,所以……
稍後,晏驕和龐牧人手一支火把,並排往外走去,氣氛略略有些尷尬。
因為職業關系,她不是沒在野外上過廁所,可那會兒跟科裡的同事早就熟悉的稱兄道弟,好像一家人一樣,誰也不嫌棄誰。
然而現在,她跟這位渾身秘密的龐大人認識了好像也沒幾天吧?
“之前山匪成患,把這一帶弄的烏煙瘴氣,鳥獸皆絕,”龐牧一邊走一邊說,時不時還出聲提醒她小心腳下,“現在沒有山匪了,動物也就漸漸回來,你帶著火把,它們就不敢靠近了。”
做法醫的,一般心理素質都比較強大,現在晏驕已經差不多接受了現狀。
關鍵是不接受還能怎麼辦!
“大人會的怪多的,”晏驕努力接話,“瞧著跟個大將軍似的,偏偏做的又是文官,難為還這樣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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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牧:“……”
小野驢怪愛套人話的。
“過獎過獎,”龐牧打了幾聲哈哈,強行轉移話題,“晏姑娘才讓我大開眼界,年紀輕輕竟有這樣的本事。換做一般姑娘家,隻怕早就嚇壞了。”
“有什麼可怕的?”說起這個,晏驕倒是一派淡然,“我做的是替人申冤的正經營生,自然不信那些什麼妖鬼邪說。再說了,鬼又有什麼可怕的?大人該比我略長幾歲,難道不知道人心的險惡更勝鬼怪千倍?”
不說她自己,她的老師、師兄、師姐們手下過的屍體怎麼不得成千上萬?倒是沒聽過有誰是被鬼殺死的。
龐牧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見她娟秀清麗的面龐在火光下若隱若現,竟透著一股少有的透徹和寧靜。
“好了,別再走了,前頭不安全。”
事到臨頭,晏驕的臉又止不住的有點兒紅,哼哼唧唧的應了聲,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蹭過去。
剛下過雨,地上一踩一汪水,草叢也還湿漉漉的,柔韌的葉片劃過湿透的褲管……感覺很詭異。
她戰戰兢兢的蹲下,一手提衣服,一手舉火把,又拼命伸長了脖子,看見不遠處高大挺拔的背影後才覺得安穩了些。
反正,整個姿勢就是很拼。
一陣涼風吹過,周圍瘋長的野草刷拉拉響成一片,尖銳的草尖兒扭動著擦過晏驕露出來的肌膚,引發成片的雞皮疙瘩。
她頓時渾身緊繃,哪兒還顧得上什麼尷尬不尷尬,聲音發顫的喊起來,“龐龐龐龐大人!”
“晏姑娘,我在這兒。”龐牧立即應了聲,又往這邊走了兩步,然後猛地停住,“可是有什麼事麼?”
“我我我我我沒事。”這聲回應太讓人安心了,晏驕幾乎有點兒熱淚盈眶。
龐牧似乎在那邊低低的笑了聲,然後又清清嗓子,“今晚月色真好。”
晏驕本能的抬頭望去,果然見一輪明月分外皎潔,隻是剛才被烏雲遮住了,看不大著。
現在烏雲散去,月亮羞答答露出臉兒來,連著夜幕中無數璀璨星子,真是美得驚人。
快八月十五了。
晏驕看得出神,又想的入了神,結果重心不穩,差點歪倒在地。
晏驕:“……”
我踏馬心好累。
種種“波折”之後,身心俱疲的晏法醫將全部精力投入到驗骨上。
她幾乎是帶著幾分殺氣的工作,效率驚人,很快就得出結論。
“死者年齡三十七周歲左右,左腿前幾年曾骨折過一次,微微有點駝背,身高和體重換算成你們這邊的度量衡的話……”
伴著她說的結論,龐牧就一邊翻閱滇陽轄下舉人名錄,然後將一個個不符合標準的剔除。
大約是因為皇帝也傾向每天面對的都是長得賞心悅目的臣子,所以對體貌要求還挺嚴格,像駝背這類,哪怕有點苗頭都被認真記錄在冊。萬一日後有崗位競爭,如果候選者實力不相上下,到時候拼的就是臉了。
滇陽轄下及左近三十七歲左右的舉子有四人,可被標注微微龜背的,卻隻有一人。
“有了!”龐牧驚喜的點著其中一條,大聲念道,“隋坤,天佑三年生人,今年三十八,微駝!六年前就中舉了,隻是四年前意外失足落馬斷了腿,錯過上屆春闱!”
他每說一句,周圍就安靜一分,等到後來,當真是落可聞針,隻有柴火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也不知誰忽然叫了聲好,營地瞬間熱鬧起來,充滿了名為希望的歡樂。
“晏姑娘大才!”龐牧不由得喜上眉梢,“竟全中了。”
“我這回是真服氣你了!”齊遠衝她真心實意的抱了抱拳,“以後有事兒盡管說話!”
就連一直對她頗有成見的圖磬,這回也難免要收起心思,跟著抱拳道:“姑娘大才,失敬了。”
哪怕她來歷確實有問題,但這份本事,不能不服。
“劉捕頭!”龐牧興奮地搓了搓手,“你明日便帶我手令,去跟東光縣令要人要錢要糧,沒道理這會兒還吃等食!再從圖巡檢手下調撥人手配合,兵分三路,一路直取他籍貫老家,問明白跟誰一起走的。另一路在進京路上設立哨卡,嚴格盤查滇陽舉子!剩下人馬以此為據點,四散走訪,務必找出他走過的痕跡!”
“是!”一群人答應的震天響,都對破案充滿信心。
有個靠譜的仵作協助,辦案真是突飛猛進!不然光死者身份恐怕就得查上十天半月的。
這前所未有的感覺真是令人激動。
第10章
晏驕忙活了大半宿,實在是筋疲力盡,以至於回去的路上睡得昏天黑地。
鑑於她的表現,衙門眾人現在恨不得將她供起來,自然十分遷就,特意留下幾個人護衛馬車慢行,其餘人等按計劃分頭行動。
一直到了衙門口,負責護衛的人才小心翼翼的將她叫醒,“晏姑娘,到了,外面日頭毒,要不咱進去再睡?”
晏驕迷迷糊糊的爬起來,一睜眼就看見一張黑黢黢的大臉不怎麼熟練地憨笑著,效果極其出眾,讓她瞬間睡意全無。
她才要開口,就聞到自己身上那股難以形容的臭味,當即改口,“我想洗澡。”
那人立刻跟得了聖旨似的,麻溜兒衝進門去,一邊跑一邊大喊:“燒水,燒水,快燒水!”
晏驕:“……”
你們至於嗎?
至於不至於的暫且不說,不過她確實是以超常的速度得到了熱水,連帶著郭仵作也沾了光。
阿苗親自給她送了搓洗的絲瓜瓤和香胰子,又在屏風後頭當場搓衣裳,嘴巴也跟上了發條似的停不住,滿滿的雀躍。
“姑娘,我瞧著趙大哥他們都紅光滿面的,案子是不是又破了?”
經過上回的事,阿苗對晏驕簡直有了盲目的信心。
泡在熱水中的晏驕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氣,聞言卻又嘆了口氣,“確實有了進展,不過哪兒那麼容易?估計有的等了。”
要說最不方便的,還數落後的交通和通訊手段。
這要是放在現代社會,從平安縣到滇陽,坐飛機、高鐵也就幾個小時,上午去,下午就能回來吃晚飯了。
至於互通消息,那就更簡單,手機聯絡分分鍾的事兒。
可現在,都要靠捕快和快馬的二加四的六條腿了。
滇陽距離平安縣還不算太遠,饒是這麼著,即便中間不做停留的走官道,快馬往返也要一個多月了。
阿苗似懂非懂的哦了聲,不過馬上又開心道:“趙嬸子也高興著呢,特意給您留了條大雞腿兒,油汪汪的,等會兒我給您拿過來!”
“你跟趙嬸子分了吧,”晏驕蔫兒蔫兒的說,“折騰了一天,我就想吃點兒清爽可口的。”
被腐屍燻了將近一天一夜,天氣又熱又悶,她也實在沒有什麼胃口吃油汪汪的大雞腿兒了。
不過說到這個清爽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