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驕笑彎了腰。
龐牧飛快的刷完了砂煲,大咧咧走過來,大馬金刀的在晏驕對面坐下,自顧自倒茶,“唉,一口氣吃了這許多,倒是有些撐。”
齊遠:“……”我想作亂犯上!
晏驕笑的更厲害,從桌子下面踢了龐牧一腳。且收斂些吧,人家這麼些年跟著你也不容易,多大的人了,竟還搶人東西吃。
龐牧衝她咧了咧嘴,理直氣壯的岔開話題,“來來來,坐下說話,那大胡子如何了?”
齊遠哼哼兩聲,到底是坐下了,“人還在昏迷,隻是偶爾說兩句胡話,反復念著冉冉的名字。”
也不知是什麼人,竟讓他死生一線都放不下。
“冉冉?”龐牧手指點著桌面,想了會兒道,“莫非是他的心上人?”
“也未必吧?”晏驕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本,用炭條飛快的寫了幾個同音字,“就算排除了他發音不準,咱們也沒聽錯了的可能,還有多種組合。苒苒?然然?染染?這個稱呼很中性,是男是女都不好確定的。我看他這個年紀,便是兒女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這個稱呼一聽就是昵稱或小名兒,就算他們現在大張旗鼓的去棋山鎮搜索,隻怕也不會有結果。
龐牧歪頭看了一會兒,忽然誇贊道:“如今你的字寫得越發好了。”
晏驕臉紅紅,還有點兒小興奮,“是吧?我最近下了苦功夫呢,自己也覺得進步不少。”
龐牧一個勁兒的點頭,滿臉真誠,“可不是?回頭再找先生指點一回,就更有風骨氣勢了。”
齊遠:“……”告辭!
他狠狠清了清嗓子,故意大聲道:“晏姑娘,明兒我想吃臘肉煲仔飯。”
話音未落,就見自家大人滿臉詫異的扭過頭來,“你今兒不是點了嗎?她又要練字又要練武,忙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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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遠:“……呵呵。”
臘月二十八這日,晏驕正式開始準備年貨。
她前幾日就買了一整隻大豬頭和肋排、豬蹄、下水等若幹,預備好好燉一鍋,誰知事到臨頭才發現小廚房的好幾味調料都用完了,因前幾日忙亂,竟一直忘了添補,隻好先去買。
這日照例跟白寧學完了功夫,晏驕說起自己要去菜市場買東西,順口問她去不去。
白寧略一遲疑,果然點頭答應,隻是神色並不如初見那幾日自然。
察覺到她情緒變化的晏驕問道:“怎麼了,可是想家了?”
白寧搖搖頭,忽然幽幽嘆了口氣,“你可真厲害呀!”
這會兒晏驕心裡還在努力消化她剛才教的兩個擒拿手招式,下意識以為她說的是這個,便笑道:“哪裡厲害了?這還什麼都不會呢。”
誰知白寧搖搖頭,頗有所感的說:“你我也差不了幾歲,我如今還隻靠家人庇護,可你卻已自己在外闖蕩,有自己的正經營生,誰也不敢看輕你……”
頓了頓,又小聲道:“便是不做仵作了,也能開個酒樓飯莊,哪裡不厲害?”
其實不管是仵作還是商人,在大祿朝的社會地位都不算高,可白寧說這話時,卻是真心實意的贊嘆。
她在發自內心的敬佩晏驕可以自食其力。
晏驕一愣,明顯詫異於對方竟然會說出這番話。
白寧卻難得多愁善感起來。
她是白家的女兒,從小衣食無憂,往來的也多是家世相當的豪門貴女,何曾想過世上還會有其他女子,年紀輕輕的就要拋頭露面自己打拼?
那日她隨晏驕出現場,又稀裡糊塗看了驗屍,心下大為震撼,回去之後一連兩天都心事重重。
“唉。”她又重重的嘆了口氣。
這是……突然自卑?
姑娘你清醒一點!
你這樣的出身到底有什麼資格自卑!
好好的一個姑娘忽然唉聲嘆氣起來,晏驕實在看不下去,想了想,便道:“你名下可有田莊地產?”
白寧一怔,倒也老實點頭,“自然是有的。”
“平時誰打理?你可過問麼?”晏驕又問。
雖然不知她問這些到底要做什麼,可白寧還是繼續點頭,“雖是幾個掌櫃的看著,可每季都會送進來賬本子,偶爾我也會去莊子上、鋪子裡瞧瞧,不然時候久了,他們難免以為我這個閨閣女孩兒軟弱好欺,中飽私囊起來。”
高門大戶的姑娘從小就被長輩教導管家、理財,這些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收益還好?”晏驕笑問。
白寧模模糊糊意識到她要說什麼,面上不由顯出一點驕傲,“雖不敢說數一數二,但每月每處少說能剩個幾百銀子,若是年景好,就更多些。”
“這不就是了?”晏驕拍手笑道,“你瞧瞧你,每年光是手下產業,少說也有幾千銀子的利,這還不算出息?反觀我,一月足足三兩銀子吶!”
足足三兩!打兩口鍋還搭進去她半匹細棉布!
“這怎麼能一樣!”白寧給她逗樂了,搖頭道,“那些都是家中長輩給的,我不過佔個便宜,哪怕沒有我,隨便給了什麼人,還不照樣掙錢?”
“怎麼不一樣?守著金山銀山敗光了的有的是呢,你小小年紀一年就能掙那麼些銀子,武藝又出色,這不是本事?”眼見著這姑娘要鑽牛角尖,晏驕忙道,“誰也不能決定自己的出身,難不成你生在那樣的家裡,卻偏要衣衫褴褸麼?”
“便是我有這點作為,不也是因兒時得家中老人庇佑?不然早就餓死了,哪裡又有闲情逸致去學呢!若真要較真兒,我卻又不如那些真正從一無所有爬起來的了,比來比去,哪裡是個頭兒?”
她說的真誠,入情入理,白寧也就慢慢回還過來,有些羞澀的笑了,“晏姐姐,你可真會說話。”
“不是我會說話,”晏驕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腮上軟肉,“事實如此,我不過點出來罷了。”
白寧抿嘴兒看著她笑,小模樣乖的不得了,哪兒還有初見面時風風火火的張揚?
兩人繼續往前走,晏驕又趁熱打鐵道:“我不過顧我自己罷了,可你手下有那麼些莊子,就需要有人幹活,他們有活兒幹,就能養家糊口。你經營的越好,他們的日子也就也好過,這麼想想,是不是本事?”
白寧給她誇得滿臉通紅,雙手捂臉搖頭不住,“好姐姐,快別說了,我實在當不起!”
晏驕哈哈大笑。
快過年了,街上人流如織,不管窮的富的,面上都掛了笑,滿是對新年的期盼。
路邊成規模的店鋪自然不必說,恨不得日日放鞭吸引顧客,幾乎一進臘月就張燈結彩,伙計們俱都收拾的光鮮體面,不少有心的店家還專門弄了些吉祥話兒叫他們輪番說著。便是那些本小利微的流動攤販,也都換了紅布,掛了紅燈籠,竭力叫自己穿得喜慶些。
隻是這麼看著,就很容易被感染了節日氣氛。
白寧算是豪門貴女中不拘小節的了,如今更是自己千裡迢迢的跑來找未婚夫,在這會兒也夠少見,可饒是這麼著,也沒見過這種小地方的街市,隻覺好奇的不得了,看什麼都想摸摸。
晏驕越發覺得她可愛,十分耐心的帶她逛著,又時不時介紹一番。
兩人正在興頭上,忽聽前頭一陣騷亂,有人大聲叫道:“哎呀,了不得,胳膊斷了,你不能走!”
晏驕:“……”
何等熟悉的臺詞!
白寧一愣神的功夫,就見她已經以一種難以形容的亢奮往聲音來源處跑去,忙拔腿跟上。
中間的事情不消多說,隻是稍後劉捕頭過來,一看這場面就樂了,“晏姑娘,感情如今您專管碰瓷兒啦?今兒沒帶鍋嗎?”
鍋?!被抓那人突然抖了下,猛地抬頭看過來,眼神復雜。
晏驕滿臉悲憤道:“那天隻是巧合,巧合!”
天可憐見,誰知外頭現在給傳成什麼樣兒了!她才沒有隨身帶鍋的愛好。
見劉捕頭隻是笑,晏驕忽陰測測一笑,“鍋是沒有,湯勺倒有一把,劉捕頭跟我回去舀一碗不?”
劉捕頭笑臉一僵,連帶著他身後兩個眼熟的捕快都開始瘋狂搖頭,“不了不了,姑娘實在太客氣了……”
晏驕哼哼兩聲,決定大發慈悲放過他們,指著那被白寧三拳兩腳打趴在地的人道:“這人應該是慣性脫臼,不知道的人很容易就給他蒙了。對了,他才剛還試圖把人拐到一家什麼新開的醫館裡去治傷,估計是一伙兒的。”
劉捕頭點頭記下,又對身後一眾巡街衙役道:“聽見了麼?還不速去抓人!”
晏驕問道:“是我趕巧了呢,還是最近做這些下三濫營生的確實多了?”
短短幾天之內接連碰上,這概率確實太高了些。
“姑娘不知道?”誰知劉捕頭反而詫異了。
晏驕傻眼,“我知道什麼?”
劉捕頭上前與她耳語道:“還不是那韓老三?以往這縣城內大部分潑皮無賴皆是他的手下,如今不是被大人收編了麼?他想替衙門效命,就自覺把手下人先後篩了幾回,能改過自新、耐得住的留下,實在整治不好的便都散了。如今城中潑皮已然分為兩派,一派是韓老三手下的,另一派就是這些不受約束,又沒本事的。他們不肯老實找活兒幹,這碰瓷兒乃是空手套白狼,自然就都盯上了……”
晏驕瞠目結舌,“這潑皮還分了三六九等?!”
“那可不!”劉捕頭笑道,“這世上什麼不分個高低?這兩日我們還抓到過團伙行騙的呢,正巧前兒姑娘你抓的那廝還在掃大街哩,年前後活兒又多,如今正好補一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