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的擔心實在多餘!


  就見那簡單折起四角的四方紙鍋底部和邊緣雖然有些焦黃,但確實沒有燃燒起來,那鍋中的水,也的的確確在沸騰。


  而等晏驕滿臉得意的舉起手中花瓶,瓶口果然沒有一滴水漏出時,掌聲四起。


  龐牧帶頭海狗拍手,興奮得滿臉通紅,活像自己打了勝仗一樣高興。


  廖無言等人亦是滿臉驚嘆,感慨萬千道:“果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多謝姑娘神技,今兒我們也算漲了見識,實在厲害。”


  尤其是王公公,他自認跟在聖人身邊,見識了天下奇珍,可誰知今兒竟真被唬住了。


  晏驕最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別人一誇就臊起來,連連擺手,“做著玩兒的,做著玩兒的,哈哈哈。”


  她簡直得意壞啦,小下巴努力的仰著,兩隻大眼睛都笑的眯起來。


  龐牧看的心痒痒的,又偷偷拉了拉小手,還得寸進尺的捏了下耳朵,滿足的不得了。


  白寧離她最近,好奇的不得了,將那紙片和花瓶翻來覆去的看,結果一開,裡頭的水就哗啦啦流了滿地,越發驚訝,“真的有水!”


  圖磬也煞是詫異,甚至還將手指伸到花瓶中沾了一點水嘗了嘗,點頭,“確實是水。”


  這對好奇寶寶折騰了半天,最後齊刷刷抬頭,“怎麼弄的?”


  然後眾人就聽了一夜的什麼壓強壓力、熱傳導,如墜雲霧,似懂非懂,三十兒和初一交匯煮餃子時,還覺得頭昏腦漲。


  次日一早,晏驕剛一出門就聽阿苗和杏花湊在一處小聲嘀咕,“廖先生是不是魔怔了?大清早的站在雪地裡連筆帶劃神神道道的……”


  廖先生?


  晏驕出去一看,果然就見廖無言立在院子裡,兩條胳膊上下揮舞,滿臉嚴肅念念有詞,看著……真是挺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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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還沒想好怎麼開口,廖無言卻先瞧見了她,當即招了招手,“我想了一夜,頗有所得。”


  他將手掌豎起,左右橫掃,“這樣動起來艱難,便是你說的風阻過大。”又將手掌橫起,“這樣流暢許多,便是因為所謂的受力面小,風阻小。故而騎馬時便會伏低身子,不過大家素來隻是知道應該這麼做,卻從未想過究竟為何。”


  晏驕驚訝得張大了嘴,再看看他滿眼的紅血絲和大大的黑眼圈,“您昨兒一夜都沒睡?”


  廖無言雖有疲色,卻無疲態,反而精神格外亢奮,當即抄著手嘆息道:“神妙之處甚多,毫無睡意。”


  晏驕佩服的朝他拱了拱手。


  廖無言失笑,反而向她作揖,“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若非姑娘所言,我是斷斷想不到這每日呼吸之所在竟如此神奇。”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忍不住伸手做了個抓放的動作,眼中異彩連連。


  晏驕心道,這妥妥兒的科研苗子啊!


  “先生這是做什麼?”龐牧從裡頭出來,一看廖無言這全身心投入的樣子也是驚訝:昨兒晚上還好好的來著……


  晏驕還沒說話,那頭阿苗就喘著氣跑過來喊道:“醒了醒了,那大胡子醒啦!”


  三個人一路小跑,進門後發現大胡子果然已經醒了,正兩眼茫然的坐在炕上,看他們進來後還本能的抱頭後縮。


  龐牧毫不留情的揭底,並見縫插針的“摸黑”:“這是給老齊打怕了。”


  鑑於龐牧一臉匪氣,廖無言又不是個會耐心跟人溝通的,現場唯一女性主動承擔起了這份沉甸甸的責任。


  晏驕微微上前一步,刻意放緩了聲音,“我是晏驕,是衙門的一名仵作,你可以叫我晏姑娘,方便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嗎?”


  在第一時間主動坦白自己的身份無疑是一種交付信任的表現,非常適合用來打開突擊口。


  大胡子從胳膊縫裡看了她一眼,漸漸放松了些,沙啞著嗓子道:“我,我叫大河,嗯,大河,他們叫我大河。”


  說完這些之後,他又滿臉急切地問道:“你們是大老爺,救救冉冉。”


  龐牧在後面皺眉,這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大確定了,口中所述冤情靠譜嗎?


  “大河,你不要著急,”晏驕安撫道,“這裡是衙門,我們救你回來,就是聽說你有冤屈,所以慢慢說,好嗎?”


  大河狠狠喘了幾口氣,聽出她口中的安撫之意,點點頭,果然慢慢冷靜下來。


  他爹娘死的早,吃著百家飯,穿的百家衣,後來一次發了高熱,醒來之後腦子不如以前那麼靈活,想事兒也慢了,村中人便漸漸以戲弄他取樂。


  等略大一些,大河便離了村,去鎮上做活。他力氣大,又不怕髒不怕累,幹起活兒來比大家都多都快,倒也能混出吃住來。隻是時間久了,有些人便看他不順眼,覺得一個傻子怎能騎在大家頭上?又欺負他反應慢,故意伙同上面的人克扣他的工錢。偏他一時回不過神來,等回頭意識到了,人家也不認了。


  為此大河同人打了好幾架,工頭不想因他一人得罪那許多工人,隻是糊弄。


  後來又一次,大河拿著少說少了三成的工錢質問,那工頭也有些不耐煩,揚言要撵他走。


  大河氣不過,嘴又跟不上,正要抬手打人時,一個途經此地的書生幫他解了圍,又三言兩語駁斥眾人,甚至耐心向他問明緣由,還幫忙討回了近幾個月少給的銀錢。


  生而為人十九載,還是頭一回有人這般待他,大河當時便認定了這書生,亦步亦趨的跟著,得空便替他做活。甚至到了夜裡,大河也就在他家牆外睡,生怕有人要欺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那書生本隻是舉手之勞,卻不想這憨直性子的人掏心挖肺的回報,也是唏噓良久,後來見苦勸不回,便允了他住在自家小院兒內。


  回憶到這裡,大河粗黑憔悴的臉上滿是感激之情,又結結巴巴的說:“他說,說叫魏冉,我,我笨,學了許久,隻會叫冉冉……他是個讀書人,卻那般待我,我便是替他死了也甘願!”


  他本就說話不利索,如今又還發著燒,越發不得力,說到最後,渾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龐牧伸手招來門外衙役,低聲吩咐道:“去將棋山鎮的戶籍名簿取來。”


  若要判斷大河所言虛實,最快捷有效的方法便是確認下這個叫魏冉的書生是否真的存在。


  那衙役領命而去。


  晏驕嘆了口氣,“那個叫魏冉的書生,心地真是不錯。”


  大河聽了這話,簡直比自己得救還高興,拼了命的點頭,又道:“他,冉冉在鎮上念書,聽說夫子,夫子都誇他好,回頭,回頭就考狀元!”


  聽到考狀元,晏驕和龐牧都下意識看向現場探花。


  廖探花挑了挑眉,沒說話。


  隻是聽一個大男人親昵的喊另一個男人“冉冉”,總覺得裡頭有點兒什麼。


  後面大河又斷斷續續零七碎八的說了許多,大部分都是他與魏冉的生活瑣事,實在沒什麼特別有用的,晏驕都耐著性子聽了。


  那邊龐牧已經開始翻戶籍名簿,找了半天,沒找到魏冉,想了下,又換了“魏然”“衛然”“衛染”,盡數落空,最後還是廖無言心頭一動,“你找找藍字。”


  龐牧一怔,依言行事,這次果然找到一個叫“衛藍”的在籍書生,忙舉起來給晏驕看。


  晏驕:“……”


  感情這大胡子發燒之後,愣是從北方人口音燒成了lan、nan不分?!


  她又順著發散了下思維,也不知是聽習慣了還是怎麼的,現在竟也覺得“冉冉”比“藍藍”更爺們兒了。


  龐牧又叫了劉捕頭來,低聲吩咐他速速帶人去棋山鎮打聽一下這個叫“衛藍”的,先確認下他的行蹤,以及與大河是否真有關聯。


  他有種直覺,若他們不盡早另闢蹊徑,光聽大河講述的話,隻怕耗都要耗死了。


  果不其然,整整半天,三個人什麼都沒做,就是守著大河聽他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講故事,然後嘔心瀝血的提取可用信息。


  尤其晏驕還要擔當心理咨詢和引導的職責,更是苦不堪言,隻覺得腦袋裡頭嗡嗡作響,都快炸了。


  大河生怕自己說的不夠詳細,絞盡腦汁把所有能想起來的都說了,偏偏他的記憶混亂,表達方式也很有問題,時常答非所問,饒是有晏驕刻意引導,也經常三五句就跑偏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龐牧見晏驕整個人都有些撐不住了,還發著燒的大河也是隻打擺子,忙示意人在他的藥碗裡加了點安神的東西,好讓兩邊都休息一下。


  中午是雞湯面,因剛大年初一,各色年貨都齊備著,趙嬸子的活兒也輕快,不過隨便挑幾樣略切一切,就是很像樣的幾個大盤。


  晏驕也是餓狠了,一筷子就下去半碗面,又呼嚕嚕喝了好些湯,這才覺得胃裡火燒火燎的感覺減輕了。


  她一邊盡量矜持的啃豬蹄,一邊努力整合得到的信息,“照大河說,那個衛藍前年開始就被一個富家子弟盯上了,課上課下的騷擾,著實苦不堪言。大河腦子雖然不大靈活,可天生神力,倒是幫忙驅趕過幾回……”


  那個富家子弟本人倒是沒什麼,可是架不住他有錢呀?身邊總是跟著許多隨從,人多勢眾的,一般人根本抵擋不住。


  她反正就覺得這個案子吧,打從一開始就洋溢著gaygay 的味道……哇,我燉的豬蹄果然好香!又軟又爛入口即化,再吃一口!


  “兩位大人,”想到這裡,晏驕難以克制心中的八卦之情,“本朝對龍陽之事如何看待?”


  “噗!”龐牧和廖無言齊齊噴面。


  得虧著晏驕反應快,隱約察覺到他們臉色變化時就端著碗迅速起身,不然隻怕就要化身垃圾桶了。


  “你是懷疑這大河與衛藍?”廖無言飛快的掏出手巾整理一番,迅速恢復了往日文質彬彬的瀟灑模樣。


  “不光他,”確定他們確實噴無可噴之後,晏驕小心翼翼的坐回去,“你們不覺得他口中的那個富家子弟也很可疑?”


  若說騷擾,一般花花公子都會去騷擾女子吧?偏偏那公子哥兒卻認準了同在書院讀書的衛藍。


  “咳,其實這種事吧,說多不多,可說少,也實在不少,”龐牧撓撓頭,語出驚人道,“遠的不說,軍營裡就有。”


  “上陣打仗嘛,那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兒,保不齊今兒還一塊吃肉喝酒的兄弟,明兒就屍首異處,連拼都拼不起來。”龐牧用平靜的語氣訴說著最不平靜的過往,“那種時候,大家都想成親,可又怕成親,怕耽擱好姑娘。兄弟們朝夕相處,生死與共,時候久了,那份情誼自然深厚無比,就順勢結為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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