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新來的上司手下著實有一骠人馬,極是能幹,風傳各個身上都是有軍功有官銜的,故而不敢怠慢,雖然不知底細,便俱都以“爺”相稱。
虎口脫險?
這個形容真是意味深長,稍後衛藍一行人回來,龐牧問了經過,眾人哭笑不得。
那麗娘竟真是存了與衛藍春風一度的心!
世人皆慕好顏色,麗娘自然也不例外。她見衛藍年少俊美溫柔腼腆,都不必對方請君入瓮,便主動存心勾搭,每日都打扮的妖娆嫵媚過去沒話找話,竟將行騙大業拋之腦後。
團伙中其他三人不知她心思,但見進展神速,倒也暗中竊喜。唯獨一個衛藍每日緊張的睡不著覺,生怕一不小心便落入魔掌不得逃脫。
卻說這日,衛藍房東一家出門探親,偌大個庭院內隻剩一個衛藍和小四,麗娘見機不可失,索性半夜放了迷煙撬門而入!把個衛藍嚇得哇哇大叫。
“奴家浪蕩一生,難得一刻傾心,若能生個郎君這般的孩兒……”
眼見她三下五除二就將自己脫得赤條條的,強拉著自己的手往胸脯上按,衛藍緊閉雙眼都能感受到不斷靠近的熱度,偏渾身酸軟逃脫不得,隻好默念《清心普善咒》。
好在關鍵時刻小四發揮作用,裝傻充愣的跑去隔壁院子,睜著大眼說瞎話,“你們家麗娘叫的好浪聲,我卻聽不得,在你們這兒躲躲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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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騙子一聽勃然大怒,大罵麗娘吃裡扒外,嚷嚷著什麼果然是“婊子無情”“翻臉比狗還快”,當即抄起家伙前去捉奸。先將麗娘丟在地上,然後如此這般的照規矩辦事,再然後就被小四小五輕輕松松抓了個現行……
弄明白個中細節之後,眾人看向衛藍的眼神中都飽含同情。
晏驕嘆了口氣,挖了個冰淇淋甜筒給他,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回來就好。”
衛藍看著手中不斷散發香甜涼氣的奇怪玩意兒,感受到家的溫暖後鼻頭一酸,險些哭出來。
這幾天他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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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會兒,麗娘等人如何不知是衙門的人做的套?原本張牙舞爪的三個男人俱都成了蔫菜,反倒是麗娘,看向衛藍眼中竟依舊是濃烈而充滿幽怨。
齊遠笑嘻嘻揶揄道:“秀才公真是傷人不淺吶。”
衛藍都沒力氣瞪他了,隻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咬著甜筒,默默的覺得真好吃……
話說他好歹算小立一功,不知能不能再要一個……
專業騙子的最大特點就是來錢快,花錢也快,這才短短幾日,之前從宋亮那裡得的七十多兩就隻剩下二十不到,更別提之前一眾受害人的。想討回來是不可能的,也不過出口惡氣罷了。
杜奎幫忙善後忙了幾日,這日出門時卻見楊旺正在外頭等著,見他來時便勾肩搭背的說:“我渾家做的好燒雞,煮的爛爛的,又有新釀高粱酒,你忙了這許久,且去我家吃一杯。”
因兩人都算峻寧府人士,十多年來沒少同甘共苦,又是如今府衙裡唯二兩個捕頭,情分遠比旁人來的深厚,所以楊旺一邀請,杜奎就很痛快的去了。
誰知酒過三巡,卻聽楊旺捏著一粒豆腐幹道:“你近來與大人見得多,可聽他說那宴會要擺在何處麼?”
作為峻寧府最大招牌項目之一,舞獅大會素來為本地父母官所重視,每年都是要親自主持開場的,屆時轄下官員及其家眷也會悉數到場參加,可謂除了中秋、春節之外第三大盛事。
既然要在外頭開場,又有這麼些人,少不得吃吃喝喝,自然是要找處所的。
杜奎不是憨人,自然聞弦知意,聽了這話,卻難得有些嚴肅,“老兄,且聽我一句勸,這事你還是不要繼續做的好。”
他明白楊旺的意思,對方必然已經收了某家甚至某幾家酒樓飯莊的好處,想牽線搭橋從中謀取好處。
楊旺嗤笑一聲,混不在意道:“你卻白擔心個甚!那官兒初來乍到,可不是兩眼一抹黑?又是個武夫莽漢,眼前驟然多了這許多事,想來也是焦頭爛額的,咱們也是替他分憂,何樂而不為呢?”
“去哪兒吃不是吃!左右他們這些官老爺不知柴米貴,花的又是朝廷的銀子,多一百兩少一百兩又有什麼分別?”
頓了頓又道,“你放心,回頭必然少不了你一份好處。”
誰知杜奎依舊搖頭,“老兄,咱們不是外人,有些話不中聽我也須得放在明面上說。咱們這位新知府大人雖是個武人,可也曾執掌一方,當年還為了一分一毫的軍費同一眾朝臣吵翻天,精明的很吶!你難不成沒聽過他的故事?如今西北幾國的人聽見他的名號還會嚇哭,他老人家殺的人隻怕比你我見過的還多哩!莫要看老虎瞌睡便將它作家貓,你從他腰包裡撈銀子,怕不是嫌命長!”
楊旺心中不是沒有顧忌,聽了這話,攥酒杯的手都緊了緊,可到底抵擋不了白花花的銀子誘惑,把心一橫道:“話雖如此,可強龍還難壓地頭蛇。再說,這樣的事我也不是頭一回幹,隻要你我將嘴巴縫嚴實了,酒樓那頭的人難不成會自露馬腳?短短時日,量他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連酒樓飯莊的底細都抓在手裡。不過動動嘴皮子的事兒,少說百八十兩進賬,你我幾年的俸祿便都有著落了!回頭孩兒吃肉,渾家穿綢,要什麼沒有?”
杜奎沉默半晌,嘆了口氣,“我孩兒貪吃,肚腸卻也有限;婆娘愛俏,衣裳也夠了,若再要多,我自己省一省也就有了,這銀子燙手,我卻碰不得。”
說罷,也不去看楊旺漸漸冷下來的臉色,索性站起身來抱了抱拳,“老兄,這酒卻有些冷了,妻兒在家久候,我這便家去了。”
這個兄弟,委實太貪了些,早晚有一天栽在這上頭。
好話歹話,能說的他都說盡了,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對方鑽了錢眼兒不聽勸,他也實在沒有法子。
隻是這麼一來,兩人多年情分隻怕也到此為止了。
接下來幾日,楊旺果然驟然熱情許多,一時與齊遠等龐牧帶來的人關系突飛猛進,滿嘴裡稱兄道弟,杜奎一看便知他要一條路走到黑,勸又勸不動,隻好暗自嘆息。
轉眼到了六月十八,還有二十日便是舞獅大會,下頭的人過來請示龐牧,說三日內須得將宴飲之所定下來,好叫店家提前安排大師傅、準備各色食材,再晚恐怕趕不及。
龐牧果然頭痛,便隨口問眾人意思。
楊旺等的就是這一刻,當即巴不得一聲兒,若無其事的笑道:“屬下卻是本地人士,如今心裡頭正好有幾個好去處,那東二街的聚香樓,西巷的百味樓,南三街的順興館,皆是好鋪面,難得味美實惠,又是臨街的,一眼便能看到舞獅木樓,兩不耽擱。”
屋子裡瞬間靜了靜。
楊旺突然就有種被野獸盯上的毛骨悚然,可當他壯著膽子偷眼看向龐牧時,卻發現這人還是像方才那樣笑的漫不經心。
是錯覺吧?自己可什麼馬腳都沒露呢。
“是嗎,”龐牧挑了挑眉,似乎松了口氣的樣子,“楊捕頭有心了。本官初來乍到的,難免碰壁,若人人都如你這般想著替本官分憂解難,那才是好呢。”
楊旺心中一陣狂喜,見好就收,又裝模作樣說了幾句謙虛的話,這才恭恭敬敬退出來。
卻不知他走遠後,齊遠就嗤笑出聲,“本事不大,賊心不小,拔毛拔到咱們頭上來了。”
不知道他家大人除了自己的私庫,對公都是鐵公雞嗎?
龐牧對著空氣叫了兩聲,“大元,小二,去查查楊旺這幾日與什麼人往來,家中可有什麼變動。”
兩個年輕人在屏風後頭應了聲,轉瞬消失了蹤影。
楊旺多有小聰明,瞞得住旁人,卻瞞不過龐牧,才不過三天,就給大元和小二查了個底兒朝天。
“……前些日子跟那兩家掌櫃的都有過接觸,楊旺的渾家昨兒去綢緞莊一口氣要了四匹時新料子,共計十六兩八錢,又去打镯子。她的嫁妝並不算豐厚,楊旺俸祿有限,可卻是那幾家鋪子的常客,聽說逢年過節必然要打首飾、做衣裳的……”
吃回扣這類事情不算稀罕,龐牧當初在軍中也遇見過,哪怕就是關乎將士們性命的甲胄兵器還有人偷工減料,想著法子克扣呢,更別提吃喝這種小事。
不少人都說世上不是非黑即白,水至清則無魚,想叫人辦事,總得給點好處吧?隻要於大局無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龐牧偏偏看不慣,為類似的事兒也沒少跟人打官司。
嫌好處少了,那就別幹啊!朝廷也不缺你一個,沒了你,自有老實本分的補上來,充什麼大瓣蒜!
“捕頭俸祿雖不算高,可逢年過節都有米糧布匹發放,又有炭火等份例,折合現銀也算不少了,他竟還這樣不知足!”龐牧冷聲道。
自己才來了幾天?手就伸過來。若是縱了這一回,來日是不是官印也敢隨便拿了?
“杜奎呢?”
跟著這麼多年了,大元自然曉得他要問什麼,麻溜兒道:“杜奎手腳也不算幹淨,但跟楊旺比起來不過小巫見大巫罷了,且這兩年漸漸站穩腳跟,人也沉穩不少,算是有了悔改的意思,已經許久沒摻和了。外頭商戶見杜奎這條路堵死了,便都一窩蜂去尋楊旺,把他胃口越發喂大了。”
龐牧冷哼一聲,“撤了他的捕頭!我記得有個叫方興的外地人,倒是勤勉穩重,把他提上來,也帶帶林平。那小子雖機靈,到底稚嫩些,多摔打幾年就好了。”
且不說楊旺失了公務如何如遭雷擊,轉眼就是立秋,舞獅大會頭一日,由知府大人主持的宴飲大會在一家低調樸素的酒樓舉行。
龐牧起了大早,萬眾矚目下親自給金獅頭點了眼睛,又燃了爆竹,算是開場。
他平時慣愛偷懶,這種場合卻無人能替代,其餘眾人便都縮在後面吃喝玩樂,盯著他背影的視線中充滿了幸災樂禍。
嶽夫人拉著晏驕共坐一席,左邊席位是董夫人,右邊席位是白寧。
下頭一眾知州、知縣及其家眷紛紛過來拜見,各色好話不重樣說了一馬車,可看向晏驕的眼神就都有點復雜。
有消息靈通的,知道這是本朝頭一個能幹的女仵作,便是聖人也知道名頭,親口嘉許過的,怠慢不得,故而也笑吟吟奉承幾句;
有略滯後或是不信邪的,覺得左右男未婚女未嫁,如今一切也做不得數……便帶了許多年輕貌美的姑娘來。
有女兒的帶女兒,沒女兒的,便是侄女、外甥女、堂表姐妹也是可以的。
都是花一樣的年紀,花一樣的容貌,還打扮的那樣好,便如春花滿園,直將整個酒樓都給照亮了。
晏驕不傻,自然能看出眾人小算盤,可她對龐牧有信心,也懶得計較,隻跟隔壁桌的白寧欣賞美人,如同局外人一般淡定。
白寧看著比她激動多了,兩隻好看的杏核眼裡都冒出火光來,“這些個不長眼的,作死吶!當心我揍得她們滿地找牙!”
圖磬替她倒茶,啼笑皆非道:“晏姑娘尚且淡然處之,你卻又操的哪門子心?且安靜看戲吧。”
“你們都是男人,哼,自然樂意享齊人之福,”白寧瞬間遷怒,立刻將槍頭對準他,“是呀,圖大人也還沒正經成親哩,保不齊這裡頭也有幾個巴不得與你長相廝守哩!”
圖磬:“……”我這是多的什麼嘴!
晏驕聽得噗嗤直笑,親自給白寧順毛,“圖大人一番好意,你卻說人家作甚?”
像龐牧這樣的身份地位,可謂曾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得又沒有老婆,這種自薦枕席的情況肯定少不了,什麼陣仗沒見過?若他有那賊心,收的女人隻怕都夠湊一支軍隊出來了,還用等到今天?哪裡就要自己操心了。
白寧氣的伸手擰她腮肉,“也不知我是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