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可要問起證人了,他卻又說不出來。


  “你這老白毛好生糊塗,莫非是個傻的不成!”方沉咧嘴一笑,露出來裡頭兩排黃牙,“老子又不曾娶得渾家,自然是一個人睡的舒坦,哪裡來的證人?”


  饒是眾人辦案無數,卻也從未遇到過這種厚顏無恥之輩,都氣的不行。許倩頭一次聽審,簡直都要氣炸了,咬牙切齒道:“我上去打死他!”


  “不用你親自動手。”晏驕冷冷道。


  面對這種證據確鑿但兇手卻拒不肯認的情況,官員是有權用刑的。


  果不其然,稍後王知縣又接到衙役消息,說找到一包丟棄的血衣,經平時與方沉混在一起的潑皮辨認,正是他前幾日穿著無疑。


  更關鍵的是,那衣服前襟出赫然有幾滴滲透進去的辣椒油!


  王知縣猛地一拍驚堂木,怒道:“好殺才,咆哮公堂、藐視王法,口出狂言辱罵朝廷命官,來啊,給本官狠狠打二十板子!”


  自從案發,眾人心裡都憋著一股氣,如今見方沉事到臨頭竟還抵死不認,早就巴不得上去暴打一通出氣,如今得了機會,兩個行刑的衙役便摩拳擦掌的上前,先狠狠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抡圓了胳膊,將那板子高高揚起後狠狠拍了下去!


  這板子可算是他們迄今為止打過的最不留餘力的一回,幾板子下去,剛還囂張的方沉下半身就見了血,哭嚎連連的告起饒來。


  王知縣眼皮也不抬一下,“繼續,打完再審。”


  方沉混跡至今,因雲富縣百姓們仁厚,都不愛與他一般見識,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頭?不等打完就熬不住,大聲喊著招了。


  他年紀漸長,見識的也多了,慢慢的,竟也開始為將來打算。


  奈何這人骨子裡就壞透了的,人家打算是某個正經營生以圖長遠,可他想的,卻是什麼時候幹一筆大的。


  可惜雲富縣地界小,百姓生活大多樸素,方沉劃算來劃算去,竟就將主意放到邢秀才夫婦身上。


  在他看來,那老兩口住的偏僻,年紀又大,難得頗有身家,更對自己毫無防備,豈不是天然一處寶庫?隻待自己什麼時候去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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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喪心病狂的下流種子主意已定,便先去一家肉鋪踩點,夜裡入內偷了一把剔骨刀藏在腰間,大搖大擺的去邢秀才家敲門。


  那時老兩口已經準備歇息,可見是熟悉的孩子,又聽他幾頓飯沒吃,無處可去,不由得心軟,便叫他入內,又親自為他煮了滿滿一大碗面湯。


  邢秀才在外作陪,又問他近況,見他還是滿嘴沒個正話,也是惋惜,難免說了幾句,希望他能改邪歸正,“你還小,人也伶俐,不如就留在我這裡讀書,日後求個功名,也好”


  然而他掏心挖肺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對面那小畜生已經吃飽喝足一抹嘴,抬手就是一道銀芒劃過!


  “讀個屁的書!”方沉不耐煩的嘟囔一句,提刀就往老太太那邊走去,“如今老子取了你們的家私,還要什麼功名!”


  說完,他便幹脆利落的給了聽見動靜起身查看的老太太幾刀,然後循著記憶的位置撬開那藏私房的床板……


  眾人聽他斷斷續續說完,俱都氣的魂魄出竅,晏驕咬牙切齒的問道:“你既殺了人,又何苦屈辱她!”


  方沉趴在地上,勉強挪動了下血肉模糊的下半身,竟突然咧開被自己咬破了的嘴,吐出來一口血,吊兒郎當的說道:“老子活了這十多年,光在妓院裡看人家辦事了,可自己卻還沒嘗過女人滋味,她雖老了些,卻也能將就……”


第122章


  方沉的殘忍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在他心裡大約根本就沒有感恩、回報之類的概念,有的隻是冷漠、自私和獸性。


  當毫無防備的善碰上純粹的惡, 美好顯得那麼不堪一擊。


  待他畫押認罪被帶下去之後, 晏驕黑著臉對王知縣道:“我欲上書聖人, 求一個剐刑。”


  此人手段之殘忍,行徑之卑劣難以想象, 事到臨頭更毫無悔意,比之前她經手的“橘紅色連環襲擊案”的性質更惡劣, 若不嚴辦,且不說無辜枉死的兩位老人死不瞑目,就是他們這些人也必然寢食難安。


  王知縣點頭稱是,“下官也有此意, 若不明正典刑, 日後恐怕再也無人敢發善心。”


  頓了頓又道:“下官還有一事,想聽聽大人的意思。”


  晏驕點頭,“但說無妨。”


  王知縣隱晦的磨了磨牙, 餘怒未消道:“下官欲將此人拉出去遊街示眾,以”


  他還沒說完,晏驕已經幹脆利落的點頭, 贊賞道:“好,就這麼辦。”


  即便來日判了剐刑又如何?如此渣滓敗類, 萬死尚不足惜,就得遊街,叫他承受來自百姓們的怒火。


  王知縣都沒想到她應得如此痛快, 當即松了口氣,“謝大人,下官這就去安排!”


  說罷,轉身就走,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都透出幾分迫不及待。


  他本就是科舉出身,對邢秀才天生一份親近,且又喜對方有教無類寬容和善,難得還與自己年紀相仿……可如今,邢秀才死了!一個讀書人的典範被人恩將仇報害死了,叫他如何忍得?


  晏驕也不磨蹭,當日就將案情來龍去脈寫了個明白,封了折子,差人四百裡加急送入京城。


  這還是她頭一次寫折子。


  以前看龐牧寫起來好像挺簡單的,但等真到了自己手上才明白什麼叫看花容易繡花難:既要實事求是,又要動之以情,設身處地的想著,假如我是聖人,會不會同意臣子的這個要求……


  聖人登基至今尚未出過剐刑,究其原因無外乎過於殘忍,可她卻一定要他同意。


  晏驕輕輕咬了咬嘴唇,想了下,為保險起見,又額外給邵離淵寫了一封信。


  論起迂回曲折耍心眼兒,這位頂頭上司才是祖宗。


  等忙活完時,已是月上梢頭,外面隻剩下風吹過樹葉的刷刷聲響和此起彼伏的蟲鳴,然而腦海中邢秀才夫婦慘死的畫面,以及方沉的無恥嘴臉不斷翻滾,使晏驕心緒沸騰,毫無睡意。


  破不了案子,著急;


  可如今破了案子,生氣!


  縱使案子水落石出,可死者卻再也不能活過來……想到這裡,晏驕隻覺得胸膛裡好似有一團熊熊烈火燃燒,無處釋放,簡直要把自己給氣炸了。


  “給你。”


  眼前的屋檐下突然垂下一隻手,指尖還夾著一張細長紙條。


  晏驕抬手接過,“回信了?”


  小六的聲音從屋頂上傳下來,“早就回了,隻是我看你忙的連吃飯的功夫都沒了,且氣氛也不對,估計沒有看這個的心思。”


  “多謝。”晏驕狠狠嘆了口氣,小心的將紙條伸開。


  微微晃動的燭火下,“想你了”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像字跡的主人一樣張狂。待要再細看時,卻又好似隱約透出那麼點兒留守的委屈。


  晏驕一怔,然後噗嗤笑出聲來。


  說起來,一開始她想給龐牧傳的,可不就是這三個字?兜兜轉轉的,到底是回來了。


  這突如其來的心有靈犀猶如冬日裡的一把火,好像一下子就叫她心裡被方沉那變態刺激過的地方重新變得柔軟而溫暖起來,晏驕忽然來了點精神,重新鋪開紙筆,準備寫回信。


  出來這短短幾天內發生了無數事,她本有千言萬語想說,可等真正提筆的那一刻,卻又覺得似乎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她咬著毛筆杆粗粗盤算一回:等王知縣整理好卷宗至少要一天,看那死都不能錯過的方沉遊街,再一天;返程再加一天,少說也得三天。


  晏驕拍拍臉,百般不舍的寫道:“等我回去,三日後歸。”


  許下承諾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緩慢的令人難以忍受,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遊走在外養家糊口的一家之主,而龐牧才是那個熬燈費蠟苦守在家的小嬌妻,雙雙度日如年。


  ——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哪怕王知縣沒有大肆張揚,可陸續去邢秀才家上學的學生和家長們還是知道那兩位備受尊敬的老人被害了。然後一傳十,十傳百,半個縣城都轟動了。


  許多曾受過他們恩惠的人淚灑當場,然後成群結隊的跑去衙門磕頭,求著縣太爺將那天殺的畜生碎屍萬段。


  王知縣也十分動容,親自出來安撫一回,又說了晏驕的來歷和功勞,“晏大人已經上書聖人,想必不日就會有結果,諸位父老鄉親隻管放心!”


  眾百姓都是叫好,又聽王知縣說明日要將人犯遊街示眾,便群情激憤起來,紛紛表示要回去準備碎石頭和垃圾,第二天一定去搶個好位置砸死方沉。


  實際上,不等鄉親們動手,被押入大牢的方沉也正在遭受“折磨”。


  須知整個雲富縣大牢內已經有十多年沒關押過殺人犯了,莫說衙役,就連裡頭那些被判幾年不等的犯人們都對方沉唾棄不已,打從他進來那一刻起,各色不堪入耳的叫罵和汙言穢語就沒停過。


  跟方沉一比,好像其他犯人都變得純潔無害起來。


  雖然不能明著打,但暗地使絆子是少不了的:進去兩天了,方沉就沒吃過不餿的飯,沒喝過不臭的水,加上被打的傷口又沒好,半夜發起燒來,隻是煎熬。


  衙役怕他死了,不情不願的去稟報給王知縣知曉,老大人聽後冷哼出聲,狠狠皺眉道:“去請個好大夫,務必熬到行刑才好。”


  想死?哪兒有那麼便宜的事!


  衙役轉身領命而去,走出去幾步又聽王知縣叫道:“也不必講究好藥,多放些黃連敗火!”


  到了遊街那日,晏驕師徒和許倩也做了便裝打扮,混在人群中,狠狠往方沉身上丟了些東西,這才意猶未盡的往回走。


  人就怕心裡有了牽掛,曾經晏驕覺得自己無比瀟灑,說走就走,出差在外一兩個月都不覺得有什麼,但現在,她卻恨不得騎得是飛馬,三下兩下就飛回峻寧府。


  走到三分之一處,天公不作美下起小雨,小八抬頭望了望天,趕上前道:“大人,這雨估計會越下越大,一時半刻也停不了,要不要就近找地方避一避?”


  晏驕擰著眉頭看著天色,心中暗暗叫苦。


  此刻已近申時,到最近的村莊少說也要兩刻鍾,這一來一回間半日就廢了,且明日還不知是個什麼狀況,誰知能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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