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越是韓家的產業,也是桐城少有的幾家白金五星酒店之一。
陸懷砚就住在頂層的總統套房。
江瑟一進酒店,便有一名身著黑色裙裝的經理迎上來,畢恭畢敬地問:“請問是江瑟江小姐嗎?”
江瑟掃了眼她胸前的名牌,這經理姓姚。
她點點頭:“我是。”
“江小姐請跟我來,陸總正在七樓的包間等您。”
江瑟看了眼腕表,還不到六點四十。
她抬腳跟上姚經理,進電梯時,雲淡風輕地問了句:“除了陸總,還有別的人在麼?”
“曹總也在。”
“曹勳什麼時候到的?”
姚經理雖然不知江瑟的具體身份,但她接待過的大客戶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單是江瑟言語間的氣度以及陸懷砚對她的態度,便知她身份肯定不一般。
此時聽江瑟直接喊曹勳的名字,也沒覺意外,恭敬笑道:“曹總這幾日都在君越下榻,方才小陸總下來沒多久,他便也到七樓來。”
話音剛落,梯門便“叮”一聲往兩邊開。
江瑟沒再說話,跟著姚經理往一側走廊去。
到了包間門口,姚經理敲了敲門:“陸總、曹總,江小姐到了。”
“進來。”是陸懷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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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經理推開門,江瑟走進去,先看了眼坐在長沙發上的陸懷砚。
那沙發面朝正門,江瑟看過去時,他恰好也看了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江瑟先撇開目光,望向坐在陸懷砚對面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深褐色襯衣,黑色西褲,領口扣子解了三顆,很是有些風流的意態。
在陸懷砚看過來時,他也跟著回頭。目光掠過江瑟眉眼時,浪蕩的神色不知為何凝了下,片刻後又恢復如常,直勾勾對上江瑟的眼,神色不明地哼笑了聲。
“該叫你江瑟,還是岑瑟?”
兩人從前是打過一兩次照面的,但也僅此而已,對彼此的印象皆不深,隻知道有這麼號人。
江瑟打量著曹勳。
許是祖輩有過外族的血統,他的瞳色比一般人淡些,膚色很白,鼻梁高挺,有一種很精致的帥氣。
單憑這皮相,這男人的確是有風流不做人的資本。
話也問得微妙。
若是姓岑,那她有什麼資格管江冶的事兒?
若是姓江,又有什麼資本管曹亮的事兒?
總歸不管是哪個答案,她似乎都不該管這事兒。
江瑟笑笑,四兩撥千斤道:“你猜陸總約你出來,是因為我姓江還是姓岑?”
曹勳舌尖抵了下後槽牙,偏眸看陸懷砚。
對面的男人手肘搭著沙發把手,修長的手指懶洋洋垂著,神色始終疏淡,一副事不關己不怎麼感興趣的模樣。
但江瑟說的話,他沒反駁。
曹勳有點兒摸不準他的意思。
曹勳來之前查過江瑟,知道岑家對她已是不聞不問的態度,也知道傅家早就解除了江瑟與傅韫的婚約。
前兩日曹韓兩家在影視城項目上的商談,陸懷砚代表韓家,在談判桌上寸步不讓。
曹勳習慣了發號施令,開發影視城的話事權他勢在必得,不可能與韓瀟那飯桶共享。
他沒在合同上籤字,本想著若今日陸懷砚非要為江瑟出一口氣,他還能利用曹亮這事,讓陸懷砚在影視城的合同上松松口。
曹勳也就抱著試一試的態度。
說實話,他沒把江瑟這落魄的假千金看眼裡,一切隻看陸懷砚。
“阿亮如果冒犯了你,我叫他同你道歉。但你弟弟打斷他一隻手,這事兒也不能就這麼揭過。” 他舔了舔唇角,雙腿交疊,換了個姿勢,依舊是吊兒郎當的聲調,“小孩子的事兒就讓他們自己解決,非要拿到大人的臺面上來說,那是不是——”
曹勳看向陸懷砚,笑了下:“用我們大人的方式來解決?”
他這話落,屋子裡靜了一瞬。
很快,陸懷砚低低笑了聲:“曹總想用什麼樣的方式解決?”
曹勳提唇一笑:“影視城項目是曹家與韓家的合作,陸氏卻非要——”
話未說完,一陣仙氣飄飄的梵音佛曲驟然響起。
聲音是從曹勳旁邊的手機傳出的,這鈴聲與他一身浮浪的氣質委實不符,仿佛是專為某人設置的特殊鈴聲。
江瑟循聲望去,隻見屏幕裡赫然浮動著一個“糖”字。
曹勳對這通電話顯然也是意外的,佛曲響起時,他面上掠過一絲錯愕。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他留了句“稍等”,便傾身撈過手機,摁下接聽,起身朝門外走去。
房門合攏之前,江瑟隻聽見曹勳散漫地說了句:“有事?”
她望著男人消失在門外的背影,若有所思。
門外。
曹勳來到走廊盡頭處,靠著扇半開的窗戶,問:“你不是叫我這輩子都別出現在你面前嗎?那現在你來找我又算什麼?”
也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麼,曹勳低笑了聲:“行,把電話給經理。”
片刻後,電話那頭顯然是換了人,他面上的笑意散去,冷著聲命令:“誰讓你們攔人了?讓她上來,到我房間去。”
掛了電話,曹勳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兩秒,提步回包間。
門一推開,他連屋子都懶得進去,靠著門沿,笑著對陸懷砚說了聲“抱歉”。
“陸總,我這頭有急事必須回去一趟,改日我再請你們二位出來吃飯。下次見面,我先自罰三杯賠罪 。”
話說到這程度,陸懷砚知道不必留人了,輕頷首便道:“賠罪就不必了,改日還是我做東。隻不過,曹總弟弟那邊——”
“放心,咱們大人沒談妥的事,我不會讓阿亮亂來。他要是敢亂來,”曹勳睇了江瑟一眼,笑哼了聲,“我親自打斷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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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勳離開後,江瑟便看向陸懷砚,“麻煩陸總問一下前臺,剛是不是有人來找過曹勳?”
陸懷砚挑眉看了看她。
曹勳方才那通電話的確來得蹊蹺,他本就準備讓人查一查。
能叫曹勳在這個緊要關頭放鴿子,對方多少有點來頭。
陸懷砚起身撥了個電話,餘光卻始終落江瑟那。
女孩兒面色極冷,目光也冷,但端坐在沙發上的姿態卻是冷靜優雅的。
“查一下剛剛誰來找曹勳了?”
手機話筒立時傳來影影倬倬的說話聲,陸懷砚目光沒挪,面色淡淡地聽了片刻,旋即嗯一聲,掛斷了電話。
江瑟抬眸看了過去。
陸懷砚說:“是有人找過曹勳,姚經理親自將人送去曹勳的房間。”
江瑟:“女人?”
陸懷砚頷首:“那女人戴著口罩,沒看清臉。”
江瑟拿出手機撥江棠的電話,一陣漫長的“嘟嘟”聲後,電話轉入人工語音。
她沒再繼續撥,放下手機,看著陸懷砚問道:“能借陸總的房卡用用嗎?”
兩人說話間,曹勳已經回到27樓。
房門外立著道纖瘦的身影,黑色毛衣裙將她的腰身勾勒得不盈一握,單薄的肩背板得很正,一看便知是常年學舞的。
聽到他這邊的動靜,江棠側頭看了過來。
因著頭上的棒球帽和臉上的口罩,曹勳看不清她的臉。
他把玩著手裡的房卡,目光在她那雙潋滟的杏仁眼上停頓片刻,笑道:“這裡說,還是進去說?”
江棠淡淡道:“進去說。”
曹勳拿卡開門,黑色皮鞋撐著門底,朝屋內偏了下頭,示意江棠進屋。
等人進來,方松開腳,背抵著門,似笑非笑道:“為了你弟弟來的?”
這是間高級行政套房,進屋後先是會客廳,穿過會客廳裡側的推拉門才是臥室。
會客廳很大,巨大的落地窗直面桐城的金融區。窗外霓虹閃爍,各色LED廣告牌照亮了半片夜空。
江棠摘下口罩,從落地窗的倒影裡對上曹勳的眼。
“聽說小冶把你弟弟的手打折了?”
倒影裡,曹勳煞有其事地點頭:“你弟手夠重的,曹亮養了差不多三個月才把手養好。”
江棠回頭看他眼,邊往推拉門旁邊的吧臺走,邊說:“那還真是抱歉了。”
吧臺上放著瓶喝了一半的香檳,旁邊還擱著根碎冰用的金屬冰錐。
曹勳視線追著她,要笑不笑地看著她摸向吧臺的手。
“江棠,曹亮好歹是我弟弟,你以為這事兒喝杯酒就能翻篇?今非昔比,你我之間可不再是你喝杯酒我就什麼都不計較的關系。”
“放心,不喝酒。”江棠微微一笑,沒碰吧臺上的酒瓶,而是左手掌心朝下,輕按住大理石桌面,“小冶是因為我才會打斷曹亮的手骨。所以,這隻手,合該由我這個罪魁禍首還。”
吧臺上的兩束射光將女人細瘦白皙的手照出一層淡光。
江棠的聲音與從前一樣,溫柔、空靈,像春日裡淌在密林深處的悅耳山泉。
她說話時已經伸出右手握住吧臺上的金屬冰錐,當著曹勳的面朝自己的左手用力刺下。
她的目光始終與他對視,唇角的笑容也始終是溫溫柔柔的。
手上的動作卻沒半分猶疑,十分狠。
曹勳在她去拿冰錐時便已變了臉色。
慌忙急步上前,在冰錐離江棠手背隻剩毫釐之距時緊緊抓住了底部,掌心被銳利的錐尖豁開一條口子。
鮮血匯聚成細小的一團,順著江棠的左手指骨滑落到冰冷的臺面。
曹勳鐵青著臉:“江棠,你瘋了嗎?”
江棠垂眸看著曹勳不斷滴血的手掌,輕聲細語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不是你們曹家一貫來的作風嗎?”
她慢慢抬起眼:“所以,我給曹亮賠一隻手不正好是你想要的嗎?”
許是來得匆忙,她沒化妝,眉眼精致的臉素著,蒼白、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