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莎郡就在倫敦周邊,從陸懷砚的公寓開車過去不到一小時的車程。
今日雪下得很大,天也陰沉。
但兩人的心情絲毫沒有因為這見鬼的天氣而受到影響。
車廂裡暖氣徐徐吹著,音響循環播著熱鬧歡快的聖誕歌曲,江瑟上一刻還在望著窗外的雪花,下一刻便已經沉沉睡去。
醒來時,車子打著雙閃停在一間咖啡館的停車場裡。
陸懷砚在副駕那側的道路旁,正站在一棵樹下打電話。
江瑟看了眼腕表,十二點半,她睡了足足兩個小時。
她身上披著陸懷砚的大衣,那男人就穿著件高領毛衣和休闲西褲立在雪地裡。
江瑟還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勁兒,也不急著下車,枕著椅背安安靜靜地望著窗外。
外頭那男人約莫是察覺到她這邊的動靜,目光倏地轉了過來。
他三言兩語掛了電話,走過來敲她這側的車窗。
江瑟落下車窗。
“我去給你買杯紅茶,在這等著。”
她出門時帶的那杯紅茶早就涼透了,江瑟也的確是覺得渴,便懶懶“嗯”了聲。
她面色被暖氣烘出一點緋意,長發凌亂披在椅背,聲音泛啞。
陸懷砚看她幾秒,忽然拉開車門,無視她早晨說的禁吻令,在她溫軟的唇上碰了下,說:“睡得還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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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完便將她身上的大衣往上一扯,擋住她光禿禿的脖頸,隨即闔起車門,轉身朝旁邊的咖啡館走去。
陸懷砚給她帶了紅茶和甜泡芙。
江瑟沒覺得餓,但這麼個陰冷天,她抵抗不了英式紅茶和甜泡芙的誘惑。
陸懷砚沒上車,站在車旁,邊看著她吃泡芙邊繼續打電話。
他給她買了四個甜泡芙,江瑟一氣兒吃了三個,最後一個她慢悠悠推到紙袋口,朝陸懷砚看了眼。
陸懷砚同她對視一秒便彎腰湊到車窗那兒,江瑟把最後一個甜泡芙喂到他嘴裡。喂完便將紙袋折疊好,穿上大衣,推開車門扔進一邊的垃圾桶裡。
在車裡坐了兩個多小時,她腰背和四肢又僵又酸,索性便站在樹下用腳尖堆雪玩兒。
陸懷砚目光追著她,見她在那玩雪,眼睛劃過一絲笑意。
這姑娘起床氣比誰都大,可也好哄,喂點兒甜的東西便能給她把那股氣順下去。
陸懷砚結束通話後上前牽住她手。
“休息夠了嗎?夠了我把車停好帶你進去Eton轉轉。”
江瑟點點頭,從車窗探身去拿紅茶,等陸懷砚停好車便和他一起往對街走。
正值聖誕假期,學校裡沒什麼學生。
街上行人寥寥,陸懷砚像個盡心盡責的導遊,帶她去看他住過的宿舍樓和上課時常去的教學樓。
陰沉沉的天幕下,滿目紅牆白窗的古老建築,在大雪紛飛、寒風簌簌的冬日頗有種莊重肅穆的歷史感。
陸懷砚下車時帶了單反,每經過一個地方便會給江瑟拍張照片。
她在他十多年前待過的地方留下了她的足跡。
兩人唯一一張合照是在亨利六世的雕塑前,漫天飛舞的雪絨裡,她的手被他扣住揣入大衣的兜裡,他沾雪的肩掛著她被風吹起的發。
他們都在笑著。
江瑟在車裡衝足了電,一口氣走了三小時都不覺累。
天色慢慢暗下,他們在陸懷砚從前常去的一家祖傳小餐館打包了兩份Fish&Chips,站在街邊的路燈下吃。
“你來英國的第一頓晚飯就是這個?”
“嗯,”陸懷砚叉起一塊炸魚塊蘸好醬喂她,“當時路過時,見這餐館排了特別長的隊,便讓管家去買了一份。”
嘴裡的魚塊外焦裡嫩,混著沾滿酸黃瓜碎的酸奶油醬,的確很好吃,比江瑟從前吃過的炸魚都要好吃。
“你剛才的電話就是給店裡的老板打的?”
“是上一任的老板,現在這家店她已經交給她女兒打理。”陸懷砚將剩下半塊沒蘸醬的魚塊放自己嘴裡,說,“老板年輕時去過北城,十分懷念那裡。我畢業離開時,還和我說以後回來了要跟她說一聲,她再給我炸一次魚塊。”
江瑟抿了一口紅茶,望著站在路燈下的男人。
他從小便生得高,即便是站在一群身量高大的歐洲人裡也絲毫不遜色,仗著這張英俊的東方面孔和矜貴的氣質,的確是很招人喜歡。
“你讀大學時是不是很多人喜歡你?”
陸懷砚投喂的動作一頓,抬起眼問她:“聽誰說的?關紹廷?”
江瑟老實說:“Linda說的,她說有一個公爵的孫女追了你三年,你大二那年還有個意大利來的帥哥和你表白,被你拒絕後便拉著關紹廷去酒吧喝了一晚上酒。”
陸懷砚低眸笑了幾聲:“江瑟,你這是在吃醋還是在查我的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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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你是我唯一的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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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瑟沒吃醋也沒在查他的情史, 她靜靜看著他:“陸懷砚,你在英國的這七年是不是滿心都在想著要怎麼奪走陸進宗的一切?”
這個問題問出來時,不必他回答她都知道答案。
他們都是同一類人。
他在英國的這七年與她在北城的那五年一樣, 滿腹心思都用在復仇上, 絲毫沒有半點闲情逸致也沒有半點時間去享受生活。
戀愛這樣的事更是不會去考慮。
唯一不同的是, 她走到最後的那一截路有他陪著,而他的那一條路, 是他自己一個人走完的。
陸懷砚輕描淡寫道:“那時的確是隻想著怎麼以最優秀的成績畢業,回去搶走陸進宗作為陸氏繼承人的資格。”
他說到這便停頓了下,用屈起的食指指骨刮了一下她鼻尖,“所以江瑟小姐請放心,你是我唯一的情史。你說的那位公爵孫女已經結了婚當了媽媽,至於和我表白過的意大利同學也回了意大利找到他的真愛。”
江瑟輕輕“嗯”一聲:“陸懷砚, 你說如果韓姨沒有自殺我沒有被綁架的話,我們會怎麼樣?”
江瑟很不喜歡假設過去, 總覺那是毫無意義的事。
可此時此刻, 話就這麼問出口了。
假如韓茵沒有自殺, 他不會年歲小小便被送出國。
假如她沒有被綁架,她不會與他有那樣的交集。
他們還會相愛嗎?又或許,隻會成為熟悉的陌生人, 在她身世大白離開北城後,再無交集。
陸懷砚認真思索了好半晌。
“我不知道你會如何。但對我來說, 即便母親沒有自殺, 隻要陸進宗背叛了這個家庭, 我依舊會拼盡一切奪走他手裡的一切。”天性如此, 他無法容忍至親的背叛,“或許手段會沒那麼激進, 但在正式被祖父認定為陸氏的下一任繼承人之前,我不會允許自己心有旁騖。”
他依舊會錯過她十八歲前的她。
如果岑禮再次要他攪黃她與傅雋的聯姻,他也依舊會拒絕。
隻是,他很確信,等有一日他真正將目光落到她身上,他會再度愛上她。
“但我依舊會愛上你,江瑟。”陸懷砚微微一笑,“那時你或許已經同傅雋定了婚,甚至是結了婚。我會用盡所有手段,搶走傅雋的位置。”
他從來如此,骨子裡就是個霸道的人,想要的東西從不會眼睜睜地任由別人奪走。
從穹頂墜落的雪花不斷切割著昏黃的燈光。
男人含笑的眉眼被光照亮。
那樣確信的語氣,那樣篤定的目光,被夜色與雪光暈染成一種別樣的溫柔。
江瑟望著他:“我不會嫁給傅雋,假如我不曾被綁架,十八歲那年我從一開始就不會答應同傅雋聯姻。隻是,我未必會那麼快就愛上你。”
他們從來不曾言愛。
然而這個寂靜的聖誕夜,在這麼個偏僻的長街盡頭,他們通過一個假設過往的問題訴說著對彼此的愛意。
陸懷砚低笑,將手裡已經吃空的紙盒丟入垃圾桶,回身將她一把拽入懷裡,在她唇上狠親一口,說:“知道,就沒見過比你更難追的姑娘。”
不把心清清楚楚剖給她看,不堅定不移地選擇她,不給她最忠誠的愛,她都不會接受他。
他大衣敞著,將她一整個人圈在自己的氣息裡。
江瑟雙手環繞在他腰間,仰著臉與他接吻。
大雪簌簌落,霓虹如水。
他們像所有熱戀的情侶在異國他鄉的路燈下相擁而吻。
一個熱烈的吻結束,陸懷砚拍走粘在她圍巾上的雪花,說:“想去泰晤士河邊走走,還是回公寓?”
江瑟走了一下午,實在不想走了。
“回公寓。”
陸懷砚在溫莎郡這裡的公寓就挨著泰晤士河,與對面的伊頓公學隔岸相望。
公寓同他在牛津街的住所一樣,都在頂層。
他從來都喜歡站在最高處俯瞰。
大雪紛飛的落雪夜,銀裝素裹的世界,泰晤士河就蜿蜒在腳下。
木地板有加熱層,江瑟赤腳站在落地窗前,直到陸懷砚端著兩個白色餐盤繞過流理臺走向她,才轉身問他: “煎好了?”
陸懷砚把餐盤放上窗邊的餐桌,“嗯,過來吃,我去跟你倒杯酒。”
沒一會兒,他便端著兩杯威士忌回來,在她桌前放下一杯,像個盡心盡責的侍應生,笑說:“whisky on the rocks。”
旁人吃牛扒都愛配紅酒。
唯獨她愛喝烈酒,尤其愛喝威士忌。
江瑟端起酒杯朝吧臺看了眼,說:“你那時還在讀高中,就開始喝酒了?”
陸懷砚:“吧臺是讀大學時改建的,我同關紹廷當年在Eton住的宿舍樓時不時會辦聚會,我偶爾會過來參加,夜裡就在這裡過夜。有幾個同學的家族是陸氏在歐洲的合作對象,和我的關系還不錯。”
他幾乎是有問必答,將他的過去一點一點袒露在她面前。
兩份牛扒都是七成熟的雪花牛肉,江瑟嘗了一口便忍不住抬起眼看著陸懷砚。
陸懷砚接住她目光,問她:“太熟了,還是太好吃了?”
江瑟不吝贊美:“太好吃了。”
是真的好吃。
比米其林餐館裡的牛扒都要好吃。
陸懷砚抿一口酒,看著江瑟笑道:“難得我們嘴挑的大小姐會誇人。”
江瑟也笑:“要我多給你一些小費麼?”
之前吃了炸魚和炸薯角,這份牛扒再美味江瑟也隻吃得下一半,剩下的都交給了陸懷砚,酒杯裡的威士忌倒是都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