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仍舊不說話,肩膀抖動的幅度大了起來。
花錦把視線收了回來,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要上演。生活的壓力,足以消磨所有感情與耐性,很多人都在為生活掙扎。
過了一會兒,等她再抬起頭時,那對情侶已經沒有再爭吵了,男孩子陪在女孩身邊,手裡拿著兩張紙巾。兩人都沒有說話,花錦在女孩子的臉上,看到的是茫然。
地鐵到站,花錦下了地鐵,地鐵裡冷氣太足,她打了個寒顫。走到出口,冷熱交替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精神起來。走了一段路,來到了出租屋樓下的小巷外,她看到離這裡十多米的地方,停著一輛紅色的跑車。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想起裴宴送她回家時,也愛把車停在那兒,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看到花錦進了巷子,趴在方向盤下面的裴宴,緩緩探出頭來,想起剛才自己莫名其妙躲藏的行為,裴宴伸手拉了拉脖頸上的領帶,嘆了口氣。
偏頭看著黑黝黝的巷子,他發動汽車,把車開離這個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麼,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這個破巷子外面坐兩三個小時,簡直就像是……就像是惡心的變態。
回到家,裴宴打開花灑,把水調到冰涼,朝著自己的臉衝了衝。
冷水也許能讓他清醒。
“裴先生,您回來了?”幫佣在外面敲門。
用毛巾擦幹臉,裴宴拉開房門:“嗯,有什麼事麼?”
“下午的時候,孟濤先生送了一份禮物過來。”幫佣把一個木盒拿了過來。
“孟濤?”裴宴接過木盒,對幫佣道了一聲謝,轉身把木盒放在桌子上。把毛巾搭在頭頂,他順手打開了盒蓋。看清盒子裡裝了什麼東西後,他的動作僵住了。
盒子裡是一幅十分精美的仕女繡屏,上面還有落款,是國內大師級刺繡師的作品。
繡屏上,還有一張精美的卡片,上面寫著“偶得此美物,不忍明珠蒙塵,特贈予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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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蒙塵?
呵,送給他就不算明珠蒙塵了?他什麼時候說過,他喜歡這種玩意兒了?
蓋上盒蓋,裴宴把搭在腦袋上的毛巾扔到一邊,怎麼跟花錦認識以後,他跟刺繡也扯上關系了?
手機響起,裴宴受到一位助理的消息,說是有位做傳統樂器的大師過世二十周年,他的後人想把他生前做的樂器以及資料展覽出來,希望能在租借展館時,價格有所優惠。
看完助理發過來的資料,裴宴想起花錦說起過,傳統手藝在當下已經越來越艱難,不知多少手藝已經失傳。
看著屏幕上,面容慈祥老人的黑白照片,裴宴捏了捏鼻梁,回了助理消息:“免費借給他們。”
傳統手藝是一家,他這也算是支持傳統行業了。
再次與馬克先生見面是在他的工作室裡,參觀完馬克先生的工作室,花錦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的現實,她的工作室隻能算小作坊,這種裝潢氣派,面積大,有不少助理的工作室,才叫高大上。
籤好工作協議,馬克起身與花錦握了握手:“不知我有沒有榮幸邀請花錦小姐用一頓便飯?”
“馬克先生您太客氣了。”花錦松開手,朝馬克頷首微笑道,“怎麼好麻煩你?”
“與花錦小姐用餐,是心靈上的享受,怎麼會是麻煩。”馬克笑著道,“請。”
“那就多謝您了。”花錦應了下來,兩人一起走進電梯,馬克的助理替他們按好了電梯。他們一行三人來到了一個環境優美的西餐廳,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其實剛見到花錦小姐時,我非常的意外。”馬克替花錦倒了一杯紅酒,“你比我想象中年輕很多。”
“馬克先生您這麼年輕,就成為了如此厲害的設計師,我這樣的還有什麼值得驚訝的?”花錦接過紅酒杯,擦了擦嘴角。
“我今年已經三十四,在我念大學的時候,你還在上小學,若是我們那時候認識,你恐怕還要叫我一聲叔叔。”馬克笑了笑,“不年輕了。”
花錦笑了笑,沒有接話。今天的馬克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笑起來的時候有幾分儒雅的味道,單從外面看,他不像是與時尚打交道的設計師,更像是學校裡的教授。
馬克是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人,他不僅說話講究分寸,並且言行間,處處都顯示出他對女性的尊重,這樣一個男人,幾乎稱得上完美。
吃完飯,馬克提出要送花錦回去,被花錦拒絕了,她半是認真,半是調侃道:“請馬克先生放心,在完成您需要的刺繡前,我是不會半途跑路的。”
馬克輕笑出聲,沒有再堅持送花錦回去,伸手招來一輛出租車,送她上了車。
“花錦,下次見。”馬克站在車門外,俯首朝花錦微笑。
花錦對馬克頷首微笑,扭頭平視前方,向司機報了店的位置。
“老師。”助理看了眼馬克臉上的表情,“需要我訂花嗎?”
“不,不需要。”馬克搖頭,“這位花錦小姐,是位值得讓人尊重的女士。”
“我明白了。”助理不再開口。
回到店裡,花錦把包往沙發上一扔:“湯圓,店裡的泡面放哪兒了?”
“你這是怎麼了?”譚圓從櫃子裡翻出一盒泡面扔給花錦,“拿去,還沒過期。”
“謝謝親愛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撕開泡面桶蓋子,花錦一邊撕調料包,一邊道,“快快塊,把電視開開,今天中午有我上電視節目的重播。”
“這都下午兩點了。”譚圓打開電視,“哪還有重播?不過我媽對著電視拍了幾張照片,晚上我回去讓她發你幾張。”
“我就知道高姨最愛我。”花錦往泡面桶裡接好開水,盯著電視看了好幾眼,果然節目已經結束了。她有些遺憾,可惜店裡安裝的不是網絡電視,不然還能回放,晚上去譚圓家裡去看。
“馬克先生這麼摳門嗎,邀請你去合作,連午飯都不請?”譚圓換了一盤味道比較濃的香點燃,“我包裡還有兩袋豆幹,我去給你拿。”
“請了,是我沒吃飽。”花錦苦笑,“早上為了跟人交談的時候不太失禮,我就喝了點沒啥味道的稀粥,肚子早餓了。我可是蜀繡傳人,在外人面前,必須要繃住知性又優雅的那一面。”
“吃得比豬多的人,還要意思說自己知性又優雅呢。”譚圓把豆幹遞給她,“要不我給你點份外賣吧。”
“不用,中午吃飯的時候墊了肚子,現在再吃桶方便面就夠了。”
正當方便面泡熟,花錦拿著塑料叉子準備下嘴時,忽然聽到門口一聲尖叫:“花繡師,你怎麼能吃這種東西?”
右手拿塑料叉,左手捏著豆幹的花錦茫然地看著門口的人,她吃什麼了,不就是一桶方便面嗎?
楊紹快步走進門,神情沉痛道:“我把尾款先支付給你,繡屏你慢慢弄,不急的。”
“不是,等等……”
看著楊紹拿手機轉賬一氣呵成,花錦咬著塑料叉子,看著手機上的轉賬提示,半天才道:“楊先生,您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哦。”楊紹拍了一下腦袋,把一張印著壽字的請柬放到花錦面前,“我奶奶聽說我在你這裡訂了一個繡屏,就想請你一起來參加她的壽宴,我是來跑腿送請柬的。”
花錦用紙巾擦了擦手,拿起請柬翻開:“承蒙老太太看得起,到時我一定來。”
楊紹聞言頓時笑開:“那就太好了,謝謝你,花繡師。”
“老太太高壽,我能去參加她的壽宴,那是我的福氣。”花錦把請柬收好,“楊先生你這話就說得太客氣了。”菠蘿精的審美雖然非主流了一些,但是對長輩倒很孝順。
“哪裡哪裡。”楊紹撓頭笑了笑,低頭看了眼花錦面前的泡面,“花繡師,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注意補充營養。”
“好。”花錦失笑,此刻她在楊紹眼裡,恐怕跟冬天的小白菜差不多了。
“那我走啦。”楊紹怕自己說太多,會讓花錦面上過不去,隻好三步一回頭的離開繡品店。譚圓看著他的背影,對花錦道,“這個富二代心眼還是蠻好的。”
“出手還大方。”花錦點開手機,看了眼轉賬金額,真是一顆可愛的菠蘿精。
“我敬佩他們,也羨慕他們……”
看著電視上微笑的花錦,裴宴靠在沙發上,等節目結束,又把節目回放了一遍。
電視屏幕中的花錦,笑容溫和又包容,那雙眼睛就像是碧波潭,美而幽靜。她說她來自貧窮的鄉村,說她羨慕美好的家庭,那麼她的家庭,是什麼樣呢?
成績優異卻沒有機會上大學,年紀輕輕腿上卻有傷,明明隻是一個普通人,卻想讓更多的人喜歡蜀繡,甚至為了繡好一幅作品,跑很遠的地方去問詢,做筆記。
還有那張能夠氣死人的嘴……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張爺爺,您最近還好嗎?”
“我有個朋友腿上有舊傷,到了陰雨天就容易發痛,您能不能幫她看一看?”
“好,到時候我一定陪您老人家喝一杯。”
掛了電話,裴宴看著鏡頭中精美的繡品,靠在了沙發上,就當他又多管闲事一回,為傳統行業做貢獻了。
手機響起,他按下接聽鍵,楊紹的大嗓門從聽筒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