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留著。”代理律師嘆息一聲,彎腰在她枕頭邊放下了什麼東西,轉身離開了。她睜開眼,看著那幾張紅豔豔地鈔票,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
然後緩緩地,伸手死死握住了這些錢。
她不會死,她要好好活著,哪怕是卑躬屈膝,也要活著。
被花錦黑黝黝地雙眼盯著,徐長輝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不要以為攀上裴宴,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當年徐小先生撞了我,準備反復碾壓死我的時候,不就是為所欲為嗎?”花錦歪了歪頭,“怎麼,難道你姓徐的天生高人一等?”
反復碾壓?
徐長輝喜歡玩車,鬧出車禍也不是一次兩次,他哪裡真的能想起,花錦究竟是哪起車禍的受害人?但是花錦在他面前提了兩次碾壓,又是六七年前,他終於有了印象。
他對這件事有印象,不是因為愧對受害者,而是那次他倒霉遇上了裴宴。裴宴脾氣又臭又硬,不僅當場把他的車撞開,還報了警,害得他在看守所關了大半個月才被放出來。後來裴宴更是與徐家疏遠了來往,有人在私底下問原因,裴宴竟然說“他不跟品性與家教不好的人來往。”
憶起這段往事,徐長輝變了臉色:“是你?!”
徐思跟他說,花錦是為了報復他,才與裴宴在一起。現在他突然明白過來,花錦哪裡是為了報復,恐怕是為了報恩。
當年如果不是裴宴硬生生用車撞開他的車,花錦早死了。如果不是因為裴宴多管闲事,舉報他肇事逃逸,隻要花錦籤了諒解書,他根本就不會被關進看守所裡。
“徐小先生花生仁大小的腦袋,終於想起這段陳年往事了?”花錦鼓掌,“真是可喜可賀。”
當年她籤過諒解書以後,肇事者這邊就再也沒有安排過人出現,倒是那個代理律師,讓人給她送過幾次水果營養品。
“不知道花小姐咄咄逼人的樣子,裴先生見過沒有?”徐思見徐長輝忽然白了臉色,以為他被花錦唬住了,攔身站在徐長輝面前,“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裴先生已經知道你愛的人不是他,你再如此囂張下去,就算他真的對你情深似海,也會被你消磨殆盡。到了那時,你又該如何自處?”
“你說什麼?”花錦扭頭看向徐思,“再說一遍。”
被花錦滿眼煞氣的樣子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徐思在背後偷偷抓住徐長輝的衣服,“我說,裴先生已經知道……你愛的人,根本不是他。”她有些害怕,花錦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千刀萬剐,活活撕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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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花錦沒有動,她盯著徐思看了很久,聲音沙啞:“你們徐家,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徐思反駁道,“你欺騙別人的感情……”
“你別說了。”徐長輝抓住徐思的手臂,“回去。”
“長輝?”徐思不解地看著徐長輝,以他的個性,應該無法忍受花錦才對,為何要攔著她,不讓她說下去。
“先別問。”徐長輝看了花錦一眼,撿起地上的支票,“花小姐,隻要你願意開個條件,我都願意滿足你。”
“好啊。”花錦冷笑,“挑個雨天,讓我也開車撞一下你。如果你運氣好,沒有死,我們就算扯平了。”
“花錦!”徐思後悔自己招惹了這個瘋女人,不僅她瘋,喜歡她的裴宴也跟著一起發瘋。
“不願意就算了。”花錦指向門外,“你們滾吧,我不想跟你們廢話。”
“你利用別人的感情,良心能安嗎?”徐思知道,除了打感情牌,已經別無他法。
“不用在我面前裝正義使者,滾!”花錦一把把徐思推了出去,“都給我滾!”
被徐長輝扶了一把,徐思勉強站穩,轉身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裴宴。
“裴、裴先生。”他什麼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會不會又開始發瘋。
聽到“裴先生”三個字,花錦愣了愣,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裴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徐思還想說什麼,徐長輝伸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著強行塞進車裡。
“你幹什麼,不趁著他們有矛盾挑撥他們關系,難道還真等著花錦吹枕頭風,讓裴宴來對付我們?”徐思對徐長輝的豬腦子絕望了。
“挑撥個屁!”徐長輝煩躁地朝徐思吼,“當年救花錦的,就是裴宴!”
“你說什麼?”徐思怔住,“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她就是這麼運氣好,認命吧。”徐長輝眼中露出幾分狠意,“當初真該把她給弄死。”
徐思安靜下來,她抬頭看著繁花門口,相隔幾步距離,對立而望的花錦與裴宴,牙齒咯咯打顫,裴宴發起瘋來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
如果裴宴弄清楚了事情所有的前因後果,整個徐家就完了。
“長輝,你現在馬上走,去國外。”徐思面色煞白,“在裴宴與花錦分手前,不要回來。”
“什麼意思?”
“以我的推斷,裴宴還不知道當年救下來的受害者就是花錦,也不知道花錦口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他,如果讓他知道了前因後果,你就完了。”
當年裴宴還不認識花錦,就因為看不慣他肇事逃逸,向警方檢舉了他。現在如果讓他知道,當年那個人就是花錦,那他……
“你說你也是,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地跟裴宴說那些陳年舊事。”徐長輝有些埋怨徐思,“你如果不說,也許事情還鬧不到這個地步。”
“我哪裡知道,花錦隨筆裡的那個他就是裴宴,而你竟然會心狠到想撞死花錦?”徐思不高興,“你有這個精力責備我,不如想想去哪個國家避難。”
徐思恨得咬牙,可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恨自己,恨徐長輝還是恨花錦。
難道世間,真有那樣的巧合與緣分?
裴宴沒有理會匆忙離開的徐家堂姐弟,他走到神情恍惚地花錦面前:“外面熱,站在門口,是想體驗冷熱交替的感覺?”
花錦看著他不說話。
裴宴牽住她的手,把人拉進屋,掩上店門不讓冷空氣跑出去:“以後遇到這種事,打電話讓我來處理,就算你嘴皮子利索,但是萬一徐長輝跟你動手,吃虧的還是你。”
“你怎麼來了?”花錦抬頭看他,聲音有些發啞。
“我聽說徐家老頭子來找你,就過來看看。”裴宴對花錦這家店,已經非常熟悉,茶葉放在哪兒,花錦的杯子在哪兒,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幫花錦泡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你看西遊記裡,孫悟空打妖怪,打了小的來老的,打了老的來少的,我這不是怕你吃虧?”
花錦捧著杯子輕柔地笑開:“有你這個金大腿在,徐家人不敢惹我。”
“這是我身為金大腿的榮幸。”裴宴見花錦笑了出來,微微松了口氣,“今天譚圓不在?”
“嗯,她今天生病,我讓她回去休息了。”
“那我陪你看店,掃地拖地收錢都交給我。”
“裴宴,剛才徐思的話,你聽見了吧。”花錦縮在沙發裡,捧著茶杯仰頭看他。
裴宴臉上的笑容僵住,他移開自己的目光:“沒有聽見。”
“也許徐思說得對,以前的事,我不該……”
“我不在乎你以前喜歡過誰!”裴宴打斷花錦的話,語氣有些急切,“我不管你跟徐長輝有什麼恩怨,不管曾經有誰在你心中佔據過重要位置,我隻知道我現在是你男朋友,而你是我的女朋友。”
裴宴蹲在花錦面前,眼睑微微顫動:“我隻記得你說過,最喜歡的人是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是我。你不喜歡徐長輝,不喜歡徐思,我會幫你。但是……你以前的事,我不想聽,也不感興趣。”
聽著向來驕傲的人,對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花錦想哭又想笑,她想彎起嘴角,卻發現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
裴宴捧住花錦握杯子的手,“未來那麼長,那麼遠,我可以陪你走過春秋四季,陪你吃美食,陪你去所有想去的地方。你放下那個人,隻愛我,好不好?”
“你是傻子嗎?”花錦泣不成聲,茶杯裡的水濺湿了她跟裴宴的手,她把杯子一扔,反手抱住裴宴脖子,哭著拍他的肩膀,“你是豬嗎,是豬嗎,怎麼會這麼蠢?”
“愛情使人愚蠢,你說我有多愛你,才會變得這麼傻?”裴宴反手把花錦擁進懷裡,垂首親了親她的發頂,“所以你要為我的智商負責,好好陪我一輩子。”
“對不起,雖然你不想聽,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那個人的故事。”眼淚不受控制地往眼眶外流,嘴角卻已經揚了起來,花錦想讓自己笑得盡量好看一些,“他是我灰暗人生中,最暖最好的光。”
聽到這句話,裴宴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他緊緊環住花錦,仿佛這樣就能抓住這段虛無的感情。
“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我還不滿十八歲。明明是我犯了錯,他卻兇巴巴地對我吼,犯了錯還不走,是想留下來賠償嗎?我賠不起,他也知道我賠不起,所以對我沒有半點為難。”
“第二次遇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十分寒冷的夜晚,在我以為自己逃脫不了被人欺辱的命運時,他出現了。把外套扔在我的身上,陪我坐在冰冷的花壇上說:我還以為是鬧鬼了,原來是個人啊。”說到這,花錦哭著笑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他的眼睛很好看,特別特別好看,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笑起來的時候,可以照亮心。”
裴宴忽然憶起,花錦也曾誇過他的眼睛好看,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苦澀的笑,沒想到他愛上的女人,隻是拿他當另外一個男人的替代品。
“第三次遇到他,是在我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他像英雄般降臨,幫我趕走了惡龍,為我撐起了一把抵擋風雨的傘。”花錦離開裴宴的懷抱,與裴宴的雙眼對上,“可是那時候的我,既狼狽又無能,甚至連伸手摸一下他的勇氣都沒有。他那麼的好,那麼的耀眼,如此平凡的我,有什麼資格靠近他?”
伸出雙手,輕輕摸著他的臉頰,花錦發現自己的手,顫抖得厲害:“學會刺繡後,我為他繡了一條領帶,領帶裡面,全是我對他的祝福。但是我知道,那是一條永遠都不可能送出的領帶。”
“就像我跟他一樣,身在不同的世界,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我偷偷給他繡了領帶,繡了福袋,繡了手帕。每年他的生日,我都為他繡了一份禮物,然後向錦鯉許願,希望他安平一生,有良人相伴,無憂無慮。”花錦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很醜,可是卻又那麼的開心。
“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他的東西,除了那顆希望他安好的心,便一無所有。”花錦笑了笑,“不過老天是憐憫我的,它讓我用前面二十年的不幸,讓我再次遇見了他。”
“盡管他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欠了他多少,也不知道……”花錦靠近裴宴,在他唇角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