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
第33章 媽媽
唐辛原本沒想喊石玉,怕上京這裡認識他的人多,再一想那是他的事和她有什麼關系,總好過突然間喊石墨的名字把孩子嚇到。
喊完了心裡有點虛,這算不算是揚名立萬?連她都要在上京|城裡展露頭角了?
那就露吧,她這趟來就是要把石玉拿下的,還怕人知道?
她就怕沒人知道。
據梁橋說,惦記石玉的女人不少,隻是敢下手的幾乎沒有。
唐辛不以為意,能有多難?
一回生,二回熟,就這麼簡單。
照著石玉的意思,三回她都熟能生巧了,足見壓根就不難。
所以唐辛底氣十足,石玉兩個字喊得聲勢更足,整個園子裡霎時間安靜下來。
什麼聲音都沒了,落針可聞。
坐在二樓的男人也聽見了,動作微滯,隨手將蟹放回碟中,慢條斯理地拿起手巾擦了下面前的那張小嘴,又把自己的手擦幹淨,俯身將石墨抱起,慢步踱到圍欄邊,朝下面看去。
唐辛正踩在一張四方桌上,剛好對上視線。
頭發上沾的雪化成了水,臉被風吹得有些紅,眼角也是紅的,瞪向他時如嗔如怨,就像昨日午後他見到的那張臉。
隻是外面的雨換成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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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狀也像,他在上輕松俯視,她在下極力仰望。
唐辛一看見他眼尾帶起的笑就也想到了,臉繃得更緊,再一看,父子倆摟抱著的樣子霎時與夢中畫面重疊,同樣氣人。
拉開了架式卻不好當著孩子的面發作,唐辛愣是迅速地擠了張笑臉,又被石玉似笑非笑地盯了一會,莫名的臉上有些燒。
也像昨日。
分明不樂意,還要裝出副歡喜狀,不知道她還能忍多久。
石玉連笑都不忍了,一下下輕拍著石墨的背,喚她:“上來。”
唐辛怔了半刻,從桌子上跳下去,隨著重新開鑼的鼓點走上樓去,越想越不對,怎麼跟叫貓似的,他叫,她就巴巴地上去了?
怎麼不是他下來呢?
鼓點漸快,促得她腳步也快,來不及不滿轉眼便到了二樓的包廂。
一層轉角臺階跑得腿軟,氣喘籲籲。
人還沒站定,便聽見一聲“媽媽”,滿溢著情感和相見的喜悅。
唐辛心理瞬間舒服多了,應了一聲定睛看去,石玉已然坐回到椅子上,腿上坐著石墨,不遠處還站著個小男孩。
兩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都在盯著她看,一個開心一個好奇,隻有石玉垂著眼眉,不疾不徐地剝著蟹殼問她:“怎麼這樣就跑出來了?”
唐辛不知道自己哪樣了,聽見他又問:“冷不冷?”
聲輕,說得緩慢,特耳熟,昨天才和她這樣說過一回。
唐辛特別怕冷,一場雨就看出來了,縮在被窩裡面一點縫都不許露,熱得他一身汗,幸好她身上涼絲絲的,抱著倒也舒服。
唐辛發覺這男人真是壞得沒邊,總能刷新她的認知,當著孩子的面瞎說什麼呢。
在他面前到底是她道行淺,一時差點忘了上來做什麼。
可是他那眼神分明又不是這意思,仿佛在笑話她,著急,匆忙。
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不過半秒便又垂下去,仍是笑著,還悠然地搖了搖頭。
她這才反應過來,沒有化妝打扮,穿得又單薄,確實匆匆忙忙從平城趕來上京。
可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懂什麼,自以為是的家伙。
唐辛沒理,上前兩步伸出手,石墨也朝著她展開雙臂傾身向前,被石玉攏著肩頭轉了回去。
小臉剛扭過去,一條白嫩嫩的蟹肉就送到嘴邊。
阻攔不及,小嘴一張一咬,吃進去了,還笑眯了眼睛與石玉對望。
那副諂媚的樣子就別提了,最會獻媚的小貓小狗討好主人時也就這樣。
氣得唐辛一下子拍在石玉手上,捏著圓鼓鼓的臉頰一看,已經咽下去了。
石墨有點嚇到,小聲地喚:“媽媽——”
“沒事。”唐辛安撫地揉揉他的臉,抱起來就往外走,沒兩步又折回來,扯下掛在一旁的外套把石墨放在椅子上面,三兩下穿好戴上帽子圍巾,又抱起來大步流星往外走。
石玉瞅著,聽著,外面傳來咚咚聲,是踩著樓梯跑著下去的。
這是不準備和他繼續玩了?抱著兒子準備跑路了?還是換了什麼新花招兒?
叫上孟懷寬穿衣戴帽也下了樓到門口,果然這個點的街上車都叫不到一輛,唐辛還抱著兒子站在風口,臉都被吹紅了。
石玉拍著手套問她去哪兒,唐辛不想理,無奈叫不到車氣悶地說去醫院,一邊說一邊把石墨往上掂了掂。
石玉看了眼十幾米外的巷口,再看唐辛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扣著帽子的費勁樣子,伸手去接,被她側身躲了一下。石玉嘖了一聲,不知道她犯什麼脾氣,稍一使力就把孩子抱到了自己身上,另一隻手牽著懷寬走在前面。
唐辛裹緊風衣跟在後面,盯著那張耷拉著眼皮努力朝著她笑的小臉觀察。
撥開圍巾一看,果然脖子也紅了,被風一吹腫起來一片,氣得她在石玉背上用力推了一把,催促:“你快一點兒!車停哪兒了?”
石玉沒言聲也沒回頭,懷裡抱著一個,手裡還拉著一個,寒風裡刮著雪確實走不快,突然停住腳步把緊跟著自己猛倒腿的孟懷寬也抱起來,這才邁開步子朝前疾走,反倒是唐辛有點跟不上,心裡再急也不好再發作。
車是孟既景的,後排裝了兩個兒童安全座椅,分別把孩子抱上去系好安全帶,唐辛摸著石墨的臉軟著聲說:“要是不舒服就告訴媽媽,要是痒就忍一會兒,別抓。”
石墨小聲應好,忍了又忍,癟著嘴說:“媽媽,痒。”
難受得要哭,抬起手就去抓臉,唐辛一把握住,四下看去,最後把石玉那副皮手套搶過來戴在小手上面,包住大衣袖子一直套到了胳膊,又囑咐了一句:“忍住。”
石玉這才看出來臉上的紅不是風吹的,已經腫成了一小塊一小塊,風疙瘩似的。
開著車往醫院去,前排兩個成年人都沒出聲,反倒是後面的小孩子說起話來。
孟懷寬問:“墨墨,那是你媽媽麼?”
石墨答:“是。”
孟懷寬又問:“你媽媽沒給你找個別的爸爸?”
第34章 嘲諷
車裡一時安靜下來。
石墨顯然聽不懂,不明白什麼叫別的爸爸。
孟懷寬圓睜著眼睛等待他的回答,實在等不及也忍不住,解釋著說:“就是,就是別的爸爸呀,我就有兩個爸爸,你沒有麼?”
這樣說時特別驕傲,稚嫩的小臉上滿溢著對於石墨沒有兩個爸爸的同情和遺憾,又念叨起來:“我爸爸生病了,不能給我做爸爸,舅舅就找了別的爸爸給我,你怎麼沒有?沒事兒,讓我舅舅給你也找一個。”
饒是唐辛的心思不在這裡,聽到這話都笑了一聲。
笑聲既短且輕,飄進石玉耳中,如嘲似諷。
石玉瞅了她一眼,兩個人各自移開視線。
童言無忌。
石玉聽到這話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哪怕他還沒想清楚自己到底要拿石墨怎麼辦。
下一個反應便是勸自己,男人都一樣,任誰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子管別的男人叫爸爸,就好像忍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轉身上了別的男人的床。
更氣人的是,這話是孟懷寬說的。
當年孟既景重病在床不肯見紀敏之,偏偏紀敏之懷孕了還堅持要生下來,是石玉做主找了個男人和紀敏之結婚,相當於給孟懷寬找了個別的爸爸。
現在報應來了?
石玉想不明白,他明明做的是件好事。
也就安靜了那麼一小會,後面的小嘴又叭叭說起話來,這回是對著唐辛說的。
“墨墨媽媽,我舅舅可以幫你,真的,他很厲害,讓他幫墨墨找個爸爸。”
奶聲奶氣裡是絕對的崇拜,還有全然的喜愛。
小孩子應該都喜歡石玉吧,總是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溫和樣子,眼角眉梢都帶笑,會陪著他們瘋玩還會哄他們聽話,既像共情的玩伴又像個族群領袖。
唐辛能看出來石墨就很喜歡石玉,雖然不太確定是因為血緣的天性還是對於父親這個角色的渴望,哪怕舉止間帶著明顯的小心翼翼,仍然掩蓋不住內心想要親近的意願。
所以石玉喂他蟹肉的時候,才會毫不猶豫地吃進嘴裡吧。
呵,石玉,哄騙起小孩子和女孩子來真是一套一套的。
唐辛偏過頭去微笑,對孟懷寬說“好的”並表達了感謝,然後看向石墨,想要關心一句是不是還不舒服,又怕好不容易分散了的注意力再集中回去。
她就那樣側身坐著,看著他,特別想把他抱進懷裡,哪怕揉揉腦袋安撫兩句都是好的。
孟懷寬看看她又探著腦袋看看石墨,小大人似地說:“墨墨——”
剛一開口就被石玉打斷:“孟懷寬,給你爸打電話,現在讓他到醫院去接你回家。”
“我不回家。”
被連名帶姓點名的孟懷寬嚴詞拒絕。
石玉又道:“不回家,你就一起去醫院,也要打針。”
舅甥倆自後視鏡裡對視,小小一張臉上眼神閃爍卻無比堅定地說:“打針很疼,我要陪著墨墨,我是哥哥。”
看看,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做哥哥的要愛護弟弟,他一個當爹的竟然能把自己兒子吃到過敏進醫院。
唐辛真不知道誇他什麼好。
石玉知道她在想什麼,臉上的嫌棄一清二楚,但他現在不想和她理論這件事。
他是喜歡小孩子,從孟懷寬生下來陪著玩到四歲,但是到底沒有自己喂養過,哪兒想得到吃兩口螃蟹能過敏。
他就沒聽說過懷寬吃什麼東西過敏,從來沒有過。
為什麼石墨會?是不是遺傳了她這當媽的?身體素質弱得很!
慶幸的是檢查過後醫生表示吃得少,送來也及時,情況不算很嚴重,但是以後不要再吃了。
躺在病床上的小家伙渾身上下紅得一片一片,痒得難受又不能去抓,抹了藥特別乖地躺在那裡,委屈得咬著嘴,時不時叫上一聲媽媽,怯怯的,就像做了什麼錯事。
明明錯的人不是他。
一個兩歲多點的孩子,還沒有石玉年紀的零頭大,他能有什麼錯!
錯的人反而穩穩地坐在那裡,毫無愧疚之心。
唐辛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用手指頭輕輕地幫石墨在身上胡撸著,再吹著氣哄慰,直到藥勁上來了才漸漸睡過去,卷翹的睫毛上亮晶晶的沾著眼淚。
唐辛也困,還餓,隻覺得身體直打晃,奈何腦子裡極為亢奮,瞥了眼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男人,走到病房門口把門打開。
石玉跟過去,被她推著到門外,以為她要和自己說什麼,結果眼看著門關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