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問了也就問了,他答不答,說的話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
她說“沒事了”,偏偏這時他就答了,回了她一個字:“是。”
是?
為什麼?
石玉沒再接著說為什麼,拉著她從車裡下來,關門時說:“你說不想看,和你沒關系,所以就不發了。”
唐辛“哦”了一聲,裹緊大衣,即使入了春,上京傍晚的風仍是冷的。
他推著她的背往前,幾步就到了家門前,她連糾結到底要不要進去看一眼的想法都還沒來得及生出,門就開了。
開門的人是紀雲雲,但是唐辛就隻看見門縫裡擠出來的那顆小腦袋,隨著門大開,整個人出現在眼前。
耳朵裡忽然就聽見一聲叫,又驚又喜的叫聲,然後石墨就朝著她衝出來了。
嘴裡喊著媽媽。
唐辛差點哭出來,因為那聲媽媽裡除了驚喜還有委屈,要哭似的。
唐辛把人接住卻抱不起來,還差點往後仰過去,肉乎乎的小手臂緊緊抱著她的腿,小腦袋揚得高高的,使勁盯著她瞧。
還是紀雲雲叫了一聲,讓他們進去,說是外面冷。
唐辛這才打了個招呼,不進去都顯得不合適了,尤其是石墨就穿著套單薄的居家服,確實會冷。
剛伸出手就被小手給牽住了,軟軟的,熱乎乎的,發覺她的手涼還給她搓了搓,又用嘴呵著氣。
兩個人牽著手往門裡去,唐辛才發覺背後那隻手還在,剛才差點被撞倒,也是被他扶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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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還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然後才揉到了石墨的腦袋上去。
他的兒子很配合,展顏便笑,快樂地叫了聲“爸爸”。
紀雲雲帶著人進了門,手一抬就去脫唐辛的大衣,說是剛好要吃飯了,脫掉了便往石玉手上一推,牽著石墨的手往飯廳走。
唐辛的手又被石墨拉住,隻得跟著過去。
坐下才緩過些勁來,是有些尷尬的。
上次來還是年前,那時她的家人也在,鬧得不算愉快。
幸好這次石介於不在,就隻有石玉他媽一個人,氣氛雖然微妙,倒也不至於完全食不下咽。
石墨話多,一直說,連吃飯都有點顧不上。
紀雲雲一邊喂他一邊樂,問他是不是想讓媽媽喂。
石墨說是,立刻又說不是,因為媽媽的手還沒好。
唐辛就說了一句“好多了”,石墨就從紀雲雲腿上滑了下來,抱著她的腿拱著小屁股往上爬。
也就半個多月沒見,看著就覺得長高了些,坐到腿上也覺得沉了。
唐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也沒仔細看,隻覺得他特別乖,完全不是剛才見面時的雀躍模樣,乖乖坐著輕輕地偎著她,喂過去就吃。
以前偶爾也喂,兩個人故意玩笑時,生病不舒服時。
唐辛悄悄看他,怎麼看都覺得他就是生病了,因為隻有在他生病的時候,才會這樣用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看,裡面含著水似的,像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卻又一句都不說,每一口喂過去都不躲不閃地認真吃。
尤其吃了沒一會就說飽了,根本就沒吃多少東西。
石墨說完吃飽了就從她的腿上滑了下去,踩到地板就跑了。
紀雲雲都沒拿眼睛去看,隻說他去廚房了,不用管。唐辛便垂下眼吃飯,其實她也想說飽了,卻不合適。
不一會石墨又顛顛地跑回來,舉著個瓷勺子放到唐辛手裡。
後面跟著個阿姨,端了個小瓷碗。
是一碗元宵。
第119章 母子
是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吃元宵,石墨讓給唐辛留的。
冷凍在冰箱裡好幾天,煮出來都有點裂了。
石墨眼巴巴瞅著,等著她咽了才小聲地問:“媽媽,好吃?”
眼睛眨呀眨的,期待著她的回答。
唐辛被他問得一愣,原本心裡熱烘烘得難以言表的感動和感慨,一時間有點懵。
小小的一個人,說話的時候還像含著個小包子在嘴裡不那麼清楚,可是腔調已然有點變了,有點像……石玉?
上京味兒都出來了。
唐辛點頭,說好吃,他就擠著眼睛笑起來,推著她的手讓她再吃,還說自己吃了五個。
舉在面前的小手肉肉的,五指分開,誇張的樣子別提多得意了。
得意了一會就泄了氣。
唐辛摸了摸他的小肚子,雖然鼓但不算硬,明顯今天的晚飯吃少了。
石墨也摸了摸,唉聲嘆氣的。
唐辛忍著笑,如他所願地問:“怎麼了?”
解釋的話是紀雲雲說的,說是石墨在十五那天吃了晚飯又吃了五個元宵,然後就有點積食了,夜裡發起燒來,直到昨天夜裡才退下去。
唐辛從紀雲雲臉上看到了面前的小臉蛋,怪不得,眼睛和平時不大一樣,每次一發燒眼睛就比平時大了足有三分之一,雙眼皮都更明顯了,偏偏一點神兒都沒有。
還真是病了呢。
卻是因為積食。
怪不得今天吃得這麼少。
心疼,還有點想笑,懸著的心卻放了下來。
用勺子又舀了一個,問他:“還想吃麼?”
想。
她看出來了,可那很想的表情裡又有點怕,猶猶豫豫難以抉擇。
唐辛二話不說塞進了自己嘴裡,給他看空了的碗。
石墨探著腦袋看見碗裡隻剩了小半碗湯,又嘆了口氣,說:“算呢……不滋當。”
唐辛一時沒聽懂,忽然聽見對面坐的石玉說起話來:“可不,為了五個元宵,餓了三天,確實不值當。”
什麼人啊,都撐得發燒了他還笑得出來?這可是他親生的兒子啊,唐辛想。
再一想,剛才自己也挺壞心的,也想笑來著,可是……她畢竟不是親媽啊,她沒有錯,是石玉錯了。
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吃完了飯就得走,唐辛沒想多留,哪怕很想和石墨再親近一會,但不合適。
慢慢悠悠把碗裡的飯吃完,正要起身,發現石墨背著小書包站在餐廳門口,手裡還捧著一小盆花。
就是老中醫擺弄的那一盆蘭花。
真的送給石墨一盆,寶貝似的。
抱著花的小孩子身上還是那身居家服,腳上踩著雙小棉拖。
對她說:“媽媽,家鬥兒。”
唐辛還沒反應過來,紀雲雲已經站起來,徑直走過去牽住他的手往大門口去,幫著他穿上外套,換了鞋,又戴上圍巾帽子和手套,再把那一小盆花放到唐辛手上。
唐辛為難地看著石墨,除了小腿處露出來的淺色居家褲,可以說是全副武裝,開門就能走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直到被人推了下唐辛才回過神。
石玉遞過大衣,順手把花盆拿過去,唐辛接過,穿上,眼看著石玉一手託著花一手抱起石墨出了門。
等她和紀雲雲道了別再出去,父子倆已經坐在了車上,安全帶都系好了。
唐辛深吸一口氣,涼風灌進去咳了兩聲,冷得快步跑過去拉開後門坐進去。
石墨咯咯地笑,努力用手去夠她,邊笑邊說:“媽媽,冷麼?”
“冷。”
他就蹬著腿開心起來,指著前方去夠石玉,夠不著便大聲地說:“爸爸,家鬥兒,家鬥兒。”
唐辛琢磨半天也沒明白他在說什麼,直到石玉重復了一遍才聽懂,是——家走。
她爸以前也常這樣說,帶著她在外面瘋玩,玩夠了就把她舉起來架到脖子上,一邊往家跑一邊說著“家走兒”。
就是回家的意思。
她不知道這個家是指哪裡,或者說石玉要開去哪裡,也不想問,逃避似地閉上眼睛。
眯了條縫悄悄地看,石墨興奮了好一會才安靜下來,眼睛眨了幾眨緩緩閉上,很快就睡著了。
車裡很暗,外面的路燈忽明忽暗,不斷晃在石墨臉上。
唐辛把他的圍巾拉起來搭在臉上,遮住光。
陰影下的小臉仍是笑著的,眼睛在笑,嘴也在笑,就連小鼻子都像在笑,整張臉都在笑。
仔細看,還是過年時的那張小臉,沒什麼變化,又……挺像石玉,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像。
小小的手攥著她一根手指,睡著了就松開了,唐辛又給放回去。
到家時,唐辛靠著安全座椅也睡著了。
石玉在車外面抽了根煙,母子倆還沒醒,隔著個座椅圍擋頭抵著頭,睡得正香。
阿姨聽見車響,開門來看,發現是石玉,又看見車裡的人,悄聲地問要不要幫忙把孩子抱進去。
石玉說不用,讓她把門打開,然後把石墨從車裡抱出來。
阿姨跟著他到了唐辛的房門外,連忙把門推開。
石玉把仍是熟睡的石墨放到了床上,脫了個幹淨穿上拉拉褲,從小書包裡拿出小熊放到懷裡,蓋上被子。
小孩子睡得香,大人也一樣,不知道是不是遺傳的基因。
石玉把兩個腦袋挨著枕好,兩個人都沒醒。
摸了摸,兩個人的頭發都軟軟的掃在手掌心裡。
……
石墨醒得早,發現和媽媽睡在一起又閉上眼睛,往懷裡拱了拱又睡了會,再睜眼便爬著坐起來,坐在唐辛身邊自己玩。
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才趴到唐辛身上小聲地叫。
睡夢中聽見一聲媽媽,唐辛應了一聲。
還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