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辛不知道他是不是能看得懂,反正她又寫又畫很潦草,還改了好幾次。
但是已經足以證明這個人很邪惡,很邪惡。
那可是女孩子的隱私呀,即使他看不懂也不應該。
令人驚訝的是,不知道石玉是真的懂還是蒙得準,要不就是個天才,一張圖紙上各種數字,還真就讓他給說對了。
唐辛沒承認也沒理他,就算無關男女之別,那是她的客人的隱私,不是讓他拿來開玩笑或是調侃的。
石玉卻端著副最正經的樣子表示,在他看來女人都一樣,一個腦袋兩條腿,兩隻眼睛一張嘴,和男人沒區別,至於身材長相不過是賞心悅目的加分項,還不如性格討喜來得重要,看不看兩可的事兒。
唐辛嘖了他一聲。
說得倒是挺輕巧,就好像真的無所謂般,可是誰不喜歡好皮相呢?她就喜歡。
在這點上,男人和女人其實沒區別,誰也用不著遮遮掩掩的裝聖人。
她這麼一說,石玉便笑,說她說得對,還說他也是。
唐辛看著他忽然變得一本正經,嚴肅地說:“我是男人,不是聖人。”
看,男人多虛偽,剛才還說兩可,這會兒就變了卦。
然後他就抓著皮尺往要她身上去量,唐辛不讓,他便靠著櫃子離得遠遠的看著她,上看下看,然後把皮尺隨手往旁邊一放,慢步走過去將人抱住,吻了吻頭發又去吻耳朵,輕聲地說:“這會兒,成聖人了?我不喜歡聖人,你是麼?”
她說不是,他就摟得更緊,笑得更輕,笑著對她說:“對,你不是,你雖然不知情……但是識趣。”
也就逗了這麼兩句,便沒再提。
唐辛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誰成想快要睡著時他才又說起這事,隨著手自上而下地撫動在她耳邊悄聲地問,問他說得對不對。
Advertisement
所差無幾。
唐辛不知道他是怎麼計算的,可能眼睛是尺吧,或者還是見過的女人多,再或者就是了解隋今朝和她,所以猜起來準確度高得驚人。
實在沒勁和他糾纏,也沒應聲,結果聽見他又問:“我身材怎麼樣?”
唐辛早就沒勁了,愣是被他說得往前挪了挪,又被勒回去。
石玉也沒非要個答案,他這種男人已經不是自信的事了,說自滿都不為過。
勒緊了便去揉她的頭發,揉得一團亂煩得唐辛直要叫,才安撫似地又給理順了毛,小聲問她:“你做男裝不做?”
唐辛立刻表態:“不。”
他默了一瞬低聲笑,“確實,在你眼裡有些男人確實和男人無關,比如……爸爸。”
唐辛正是警醒的時候,聽見他這聲學她學得肖似的爸爸,一時不知該笑還是生氣,嗔怨道:“不許學我說話。”
他就沒再學也沒再提,安靜了好一會問她為什麼不肯結婚。
他問得認真,她便認真地想,竟是怎麼也說不出,愣是強撐著睡意想了又想,然後告訴他:“結婚是件正經事,我現在還做不到那麼正經,也許……再過幾年吧。”
石玉不認同,“你可以直接說,因為你不喜歡我。”
她就說了:“因為我不喜歡你。”
他點頭,下巴壓在她臉上,又問:“你爸爸喜歡你媽媽?”
她說對,特別認真地說:“我爸爸特別喜歡我媽媽,隻要看上他們倆一眼,就能看出來。”
隱約聽見一聲應,不知道他應的是什麼,她沒聽清,或者是她太困太累,聽錯了。
然後就沒了聲音。
她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回響在耳邊,安靜,從容,就像撫在她身上的手,輕緩,溫柔。
她幾乎睡著,忽然有了答案,就像他說的,因為她不喜歡他。
如果她要結婚,一定是因為喜歡對方,還要彼此喜歡,才可以。
這應該,是結婚的第一個原因。
就像她爸爸和她媽媽那樣。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唐辛瞬間回神,身旁站的男人一手抱著孩子往前走,一隻手朝她伸過來,把她的手指勾進指間握住。
石墨朝著她眨眼睛,下巴搭在石玉肩頭。
唐辛跟上去朝他笑,兩個人互相擠著眼睛。
石玉忽然側身,唐辛愣在原地,眼看著他低下頭來,鼻梁壓著她的鼻尖嗅了下。
石墨好奇地問:“爸爸,怎麼了?媽媽怎麼了?”
男人牽著她的手倏地一松,抬著石墨的小圓腿高舉起腳來,也聞了下,這才說道:“爸爸聞聞,媽媽的臉上是不是還有你的味兒。”
第122章 冰糖
車從酒店出來便往城裡的方向開。
已經過了早高峰時段,車開起來暢通無阻。
開始時還是大路,上京|城最寬的那一條東西向長街,遠遠看到根旗杆子,藍天白雲下紅旗招展,還沒到近前便轉到了南北方向的小路上。
說是小路隻是窄了些,兩邊都是老式平房,灰磚紅瓦很有城市特色。
路兩邊也是很有些年紀的樹木,不像長街上的玉蘭那麼禿,有著去年冬天留下的枯樹葉,還有即將冒出的嫩芽,風一吹輕輕地晃。
特別安靜,走在兩旁的那些路人都像老電影裡經過的身影,不慌不忙,有自己的故事。
唐辛頭頂著車窗往外看,倒退過去的景和人都是緩慢的,像是隨風而過。
回頭去看,忽然看見個跑起來的孩子,跳著腳地往前蹦跶,像是黑白照片裡一閃而過的彩色動畫,呼應著頭頂上方搖動的枝葉。
她忽然就理解了她爸爸說過的童年,就是在這樣的巷子裡奔跑著長大的,安靜的悠長的巷子,跑起來有風,有太陽,太陽的光從茂密的樹葉間斑駁在地磚上面,一大群孩子跑著跑著就長大了。
然後就各奔東西,分開的時候都知道彼此去哪兒,可是後來有些人就沒再見過。
爸爸說:有時候,有些人,分開,就是分開了。
她都不記得那時幾歲,爸爸總會抱著她講這個說那個,記憶有時是混亂的,但總會定格在某一句話,或是爸爸的某一個表情瞬間,她就記得特別清晰。
她對上京最初的記憶,就是從爸爸口中的那些故事裡聽來的。
再後來,梁言也講過一些,關於上京的她的記憶。
她忽然想,石玉是不是也是這樣長大的,也是跑在這樣的路上,像她爸爸當年那樣。
她又想,如果石墨生在上京……不對,石墨現在還小,他現在就在上京,他的童年應該會像他的爸爸一樣,也像她的爸爸,他們都會有一段關於上京的童年記憶。
車窗突然被拍了兩下。
石墨指著外面叫:“糖葫努!冰糖葫努!”
一連叫了好幾聲。
雖然聲音越來越小,但是想要得到的心還是很堅定的。
唐辛默默看著,看著父子倆自後視鏡裡對視,誰也沒說話就那麼看著彼此,然後車速便慢下來,緩緩停在路邊。
石玉抱著他往回走,幾步從道路中間穿過去,一直走到賣糖葫蘆的小販前面。
石墨看了好半天,看花了眼睛。
賣的人問他要哪串,他便去看石玉。石玉讓他自己決定,想吃哪個就拿哪個,石墨便伸著小手指頭指了指又圓又紅的大山楂。
上次就吃的這種,是奶奶給他買的,好吃。
石玉逗他自己拿,其實都插在一起不好下手,石墨倒是沒含糊,探著身子往前湊,嘴一張,咔一聲就把一串糖葫蘆頂端的冰糖給咬了下來。
賣的人愛說話也會討孩子喜歡,利落地取下來逗他:“要不要再來一口?看哪串運氣好也被你給咬到。”
石墨沒再咬,指著草莓的對人家說:“那個。”說著,又用手指頭比了個二。
生意人腦子多快,手也快,立刻取了兩串下來,放到他手裡一串,另一串遞向石玉。
石玉讓他裹上糯米紙裝起來,結了賬抱著石墨往回走。石墨手裡高舉著兩串冰糖葫蘆,哪串也沒再去咬,高興得樂個不停。
石玉問他樂什麼,他就悄悄地說:“我的,媽媽的,雲雲的。”
石玉也樂起來,也悄悄地說:“你是怕風聽見麼?還是怕我聽見了會生氣?會搶你們的?”
懷裡抱著的小人立刻大聲笑起來,笑著叫著又說了一回。
反正,就是沒有爸爸的。
“得。”石玉把他放到地上,蹲在跟前用手機拍了張照片,刪掉,改成視頻模式,讓他再說一回。
石墨高舉著冰糖葫蘆說了也笑了,石玉拍好了發給紀雲雲,挺快就收到回復,紀雲雲用語音問他:“墨墨,你這是去哪兒玩啦,還給我買了糖葫蘆吃呀。那你可記得帶回來,雲雲等著吃呢。”
石墨也回了一段,告訴她今天他不回去,明天去,讓她在家乖乖等著。
發完了手機一揣,石玉沒再抱他,兩個人並排走。
小孩子走得慢,但是兩條腿緊著往前倒,石玉便把腳步放得更慢,漸漸落在他身後兩三步遠,跟著他往前走。
也就走了幾米遠,石墨也漸漸慢下來,甚至開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偶爾轉過身來催他:“爸爸,快點兒。”
百來米的路走了好久,催了好幾回。
兩個人走得時快時慢。
其實,就是慢慢在走。
唐辛從後面的車窗看過去,畫面霎時間重疊起來,就像她剛才出神時想象過的,這就是石墨的童年。
上京的巷子裡很安靜,有陽光,有微風,有個小男孩,還有他的爸爸,舉著冬天的冰糖葫蘆走著,跑著,就到了春天。
她拍了張照片發給唐明嶽,問他:【爸爸,這是你說過的童年麼?】
等了好一會都沒回,等得石墨都回來了。
車裡滿是糖味。
冰糖很甜,草莓也很甜,給她買來她最喜歡吃的草莓糖葫蘆的小小男孩也很甜。
石玉站在路邊,點了根煙。
車窗顏色深,陽光又足,看不見裡面。
他不知道唐辛什麼感受,是不是也像他媽那麼高興,哪怕石玉覺得他媽說的那些話純粹是為了哄孩子開心的,但是小孩子就喜歡這些,也需要這些。
車窗緩緩落下,石墨坐在唐辛腿上,嘴裡含著半顆山楂,一邊努力地嚼一邊努力地把小腦袋往外探,含糊不清地喊了聲“爸爸”都是帶著甜味的。
石玉一看,吃了三顆,差不多了,從他手裡拿過來問:“還吃麼?”
石墨想吃,強忍著說:“不吃了。”
就聽見風裡飄著殘忍的回復:“那就歸爸爸了。”
石玉丟了煙坐回車上,把剩的大半串也放進紀雲雲那個紙袋子裡,把車繼續往前開。
開了沒幾分鍾便看見路邊多了條河,水面雖窄但是被陽光曬得發亮,風一吹波光粼粼。
唐辛小時候來過上京,雖然印象已經不那麼深了,但是很記得這裡,再往前是北海,隔壁也有片海,爺爺就在那裡工作。
對面有條胡同,胡同很老也很深,唐辛去過一次,是爺爺帶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