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心沒肺的樣子一如當年。
兩個男人都是一愣,倒沒覺得唐辛這舉動怎麼著,隻是突然間想起當年。
當年在平城,就如此時此刻,孟既景開車,石玉坐在副駕,唐辛坐在他腿上。
那時是在逃命,想把車開出平城。
此時是往平城的方向去。
車裡安靜了好一會,直到唐辛出聲,石玉問她:“你去安城幹什麼?”
唐辛一愣,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半天冒出一句:“我沒處去。”
已過子夜時分,高速路上幾乎都是大卡車,沒什麼燈光,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但能看出來眼睛湿了。
石玉隻當沒看見,知道她雖然醉了但還能有問有答,便繼續問道:“不知道害怕?”
唐辛反問:“怕什麼?”
“聞行之讓你去的?”
“不是。”唐辛把臉埋在他胸口,嗡聲嗡氣地說:“是我自己要去的。”
對,那男人沒給你設套,是你自己給自己下了個套織了張網。
石玉生氣就生氣在這兒。
就像她在家裡說的,嫁給他還不如被賣到村子裡。
為了躲著他,誰都行,隻要能把她從他的身邊帶走,跟誰走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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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張賀給石玉發過消息,說是聞行之要去安城做學術交流,唐辛聽說了也要去,張賀當時攔了,沒攔住。
和孟既景查到的消息一致,就連酒店房間都是因為這次學術交流由主辦方提前給聞行之訂好的。
所以聞行之帶著唐辛抵達後,才能用自己的身份證又開了一間房,要不然以唐辛這種身無分文連個身份證和手機都沒有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有房間住。
靠在身上的人半天沒出聲,睡著了。
石玉讓孟既景到了前面服務區停一下,好把唐辛弄到後面的座位上去,孟既景點頭同意,卻小聲開了句玩笑:“要不,你坐後面去吧。”
石玉也笑,“讓她坐的這兒給你看路?”
孟既景往身後一指,“把她放兒童椅上。”
多壞。
但要說壞,有真壞的人,不止壞,膽子還大。
石玉連名字都懶得提,讓孟既景把人給弄走。
孟既景沒再和他玩笑,斂了笑問:“隻是弄走?”
這就不大像石玉的作風。
當年幾個小混混隻是嚇了嚇紀敏之,便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回不一樣,這是動他女人,動了歪心思的,哪怕還沒下手。
醉了的小女人看不明白,作為男人他們可是太清楚了,一眼就能看出來聞行之打的是什麼算盤。
唐辛這種能讓普通男人少奮鬥幾輩子改變自身和後代命運的女人,可遇不可求,但凡有一丁點機會,有心又有能力的男人是會努力追求的。
心挺大,膽子也大,可惜聞行之選錯了人。
石玉摸出煙盒,推了支煙出來咬在唇間,瞅了眼前方的服務區入口,低聲說道:“弄哪兒去都行,隨你,不用讓我知道。”
第157章 晚安
到家已是深夜。
唐明嶽開的門。
石玉抱著唐辛進了門。
唐明嶽沒問,把人帶回來了就行,想要再說什麼那都是後話。
打開房門,石玉把人抱進去放到床上,脖子忽然被纏住。
唐辛眼睛都沒睜先叫了聲爸爸,軟乎乎地蹭著石玉的臉,說什麼都不肯松手,爸爸長爸爸短地使勁往他懷裡擠。
直到石玉低聲說了句“聽話”,她才老實了一會兒。
唐明嶽立在床尾冷眼瞅著,也沒法說石玉剛才是應了她那聲爸爸,還是沒應,反正他這親生的爸爸聽著不那麼是滋味,哪怕他這閨女喝醉了。
換成他自己,未準能有石玉現在這份耐性,哄著沒問題,但也架不住當爹的看見這副醉模樣生氣上火。
石玉也朝他看過去,勾起唇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您家閨女喝得有點多,路上眯了一覺酒還沒醒。”
“是,人也還沒醒。”唐明嶽也呵了一聲笑,問他:“你沒在路上給她弄點吃的?”
很明顯的責怪,就不知道是在怪他把人給弄丟了,還是怪他把人給餓著了。
石玉知道他氣不順,點了下頭沒作聲,哄了一陣才把唐辛的手給弄開,把人塞到被子裡。
呢子面料裙擺又窄,裹在身上不舒服,唐辛哼了兩聲就開始鬧,手上拽著衣服,腳上蹬著被子。
這回沒再叫爸爸,喊的是媽媽。
醉都醉得這麼思路清晰,需求分明,就是可惜了,她媽早就哄著她兒子去睡了。
唐明嶽後悔讓辛微宇陪著外孫去睡覺了,這個時候也不可能由他這做父親的人幫著已然成年的閨女脫衣服,即使他那傻閨女以為自己才幾歲大。
裝沒看見轉身便走,出了房門留了道縫,悄聲下了樓。
石玉幫著唐辛把衣服裙子脫了,剛把被子蓋上,那雙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圓睜著望了會天花板轉而朝他看去。
他以為她醒了,把床頭燈調暗,等著她開口說話,除了喊餓也沒什麼新鮮的了,石玉就等著聽她這一聲餓。
等來等去又把眼睛給閉上了,扯起被子蒙住頭,翻身趴在床上。
石玉聽見特別輕的聲音從被子裡飄出來。
“我不結婚,不和石玉結婚。”
然後就沒了動靜。
石玉手抬起來,要落不落地懸在被子裡鼓得最高的那一處上方,又緩緩收了回去。
走出去將要關門時,聽見她又叫了聲爸爸,細細軟軟毫無情緒,隻有情感,還有藏不住的依賴。
再聽,是在說晚安,末了還有一句,不是她時常和石墨說的那句“睡個好覺,做個好夢”,而是——我愛你。
聽著沒什麼感覺,不能細琢磨,更不能往心裡去,真要是被個喝醉的傻女人給氣著了,那才真是不值當。
石玉一下樓就看見孟既景,捏了下眉心說:“你怎麼還沒回家……”
下車時他特意和孟既景說過,要麼和他去酒店眯一覺,要麼直接開著他的車回安城去,孟既景說要回去,隻是先等石玉把唐辛送進家門再把他送去酒店,然後返回安城。
唐明嶽端坐著回了一句:“是我請他進來的。”
就這麼一句,好像把前因後果全說了,還有對石玉的不滿意。
孟既景和石玉是姻親又是哥兒們,唐明嶽心裡有數,當年為了於家的事兩人到家裡來拜訪時他就一清二楚。唐明嶽管不著他們倆之間怎麼處,但是大半夜的人家把他閨女從安城給送回來了,不管是禮數還是擺姿態都得表示感謝。
再往深裡說,因為石家的關系,在不遠的將來他們姓唐的和孟家也算連著親,這是脫不了幹系的事,用不著再避諱著。
石玉便沒再說話,看了眼時間已經四點多了,朝著孟既景抬了下手,“走吧,你也甭回安城了,先跟我上酒店歇會兒,或者咱們倆都甭睡,喝點兒去。”
孟既景說行,坐著沒動。
唐明嶽起身往樓梯的方向走,從石玉身旁走過去,踩了兩階後停住腳步,側身說道:“二樓有兩間客房,你們倆要是累了就去歇一會兒。”
孟既景這才站起來,傾了下身說:“那就謝謝唐伯父了,這個時間開車回去,晚輩也怕不那麼安全。”
石玉瞅著他樂,真是一張能接話兒的好嘴,可見他還是不累,一腳油門能直接扎到上京去。
兩人相視而笑,忽聽上方又傳來一聲囑咐:“廚房有做好的夜宵,餓了自己熱著吃。”
客房的床確實是給兩人準備的,夜宵不是。
夜宵是給寶貝女兒準備的,可惜醉得人事不省,抱著帶她回家的男人叫爸爸。
唐明嶽心疼女兒,也心疼自己,白白疼了二十來年,是給別人養的,他都多餘操心睡不著覺,大半夜的主動下廚做夜宵,不知道便宜到誰的肚子裡。
唐明嶽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石玉拿了支煙叼在嘴上,順手把煙盒扔給孟既景,兩個人先後出了門站在外面的夜空下。
忽明忽滅的火光如同天上的星,閃亮於暗夜之中。
寂靜天地間,響起一聲笑。
輕得幾不可聞。
孟既景搖著頭說:“你這位老丈人可真會給自己找臺階下,明明覺得不合適了想要留你住在他這裡,還得拿我找轍,有意思。他那個閨女,可真是半點都不隨他。”
“也隨。”石玉慢慢悠悠吞雲吐霧,要笑不笑地說:“生性豁達,甭管什麼事隻要他們不想,就能不往心裡去,不較勁。”
“挺好。”孟既景點頭,“有一點你媽和你舅舅那路數。”
可不就是嘛,石玉早已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要不他媽怎麼瞅上唐辛了呢,心裡沒誰的那勁頭像了個十成十,都是不肯委屈自己的主兒,高興就笑不高興就罵,反正誰也甭想讓她們倆不痛快。
又好像不是。
唐辛最近總哭,稍微有一點情緒眼淚就下來了,之前不是這樣,甭管他說什麼她都笑。
石墨都沒她能哭。
用孟既景的話說這叫活回去了,和醉不醉的沒關系,女人嘛,被人寵得好不自覺的就成了個小孩子,紀敏之就是最好的例子。
石玉不認同,但也沒反駁,他和唐辛之間……就不是寵不寵的事,也和感情沒關系。
他們倆面前就一條路,結婚。
其他的都是後話,也不那麼重要。
第158章 海棠
這天早上,全家起得最早的人是唐辛。
天剛蒙蒙亮,就從床上爬起來了。
餓的。
其實還沒睡醒,眼睛勉強睜著去樓下找吃的,走到一半就走不動了,坐在樓梯的臺階上。
石玉聽見響動出來看,就看見她的腦袋頂著樓梯的牆壁睡著了。
竟然還裹著一床被子,就跟知道要睡在外面似的。
看了一會,大有要躺下的趨勢,過去把人抱回房間,放下一看才知道裹著被子不是什麼有先見之明,而是睡迷糊了,夜裡他給她脫成什麼樣,剛才就是什麼樣下的樓,被子是當衣服使的。
石玉慶幸這是在唐家,他和孟既景雖然夜深疲憊但是了無睡意,卻也不好一直聊天不睡覺,這才各自回到客房休息。
要不然,他們倆坐在廳裡,說不準能看見她睡著了滾下來。
唐辛半醒不醒又爬起來,團成個球坐在床上,揚著腦袋和石玉對視。
石玉打開燈,晃得她閉上眼,適應了光線才又看過去。
從遲鈍的反應裡能看出來,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