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站在外面走廊,唐辛貼著玻璃窗往裡面瞧,石玉站她身旁。
幾乎同時開口。
他問:“看得見麼?”
她問:“石砚還燒麼?”
兩人無聲對視,各自移開視線看回到病房裡面。
又看了一會,她朝身旁看去,石玉這才開口:“已經退了。”
心裡還接了句:“幸好這一點兒不隨你,兩個兒子都不隨你,不然真是遭罪了。”
看過了也就放心了,就是舍不得,石玉抖了抖輸液管,唐辛垂著腦袋往回走。
慢慢吞吞走到一半忽然問他:“為什麼不讓他們倆到我那個房間去?”
“幹什麼?”他學著她的樣子說著同樣的話,然後自問自答地說:“好不容易睡著了,別再折騰醒了,哭起來沒完沒了,小的哭完大的哭。”
他沒說的是,還有你,哭起來比他們倆還厲害。
唐辛聽著,似乎……還挺不耐煩?
男人!
唐辛瞪他一眼,大步往前邁,石玉長腿跟上,悠哉地走在一旁,看著她氣鼓鼓的側臉。
別說,鼓起來就跟她兒子一個樣,肉乎乎的,特想捏上一把。
看著精神頭倒是好了一點兒,走得還挺快,估計是心理上的,看一眼兒子比吃藥打針還要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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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就不行了,氣喘籲籲,勉力往床上一倒,腿都是石玉給抬上去的。
也沒力氣跟他較勁了,更沒力氣轟他,眼睛一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石玉逗她:“嘿,想抽煙不?”
不想。
生病呢,飯都不想吃,抽什麼煙。
他還沒完沒了,湊過來說:“你要是想,我偷偷地給你點一顆,你抽一口,說不準能好點兒。萬一護士來了,我就說是我抽的。”
唐辛要不是沒勁,迷迷糊糊,還得讓他出去。
石玉坐在床邊,聽著她呼吸逐漸均勻,把被子搭在手上蓋好,看著藥液快沒了讓護士進來處理。
點滴輸完了,燒也退了,本該睡得安穩,結果因為生理期如約而至夜半驚醒。
石玉說出去給她買衛生巾,唐辛想說問問護士,再一想,算了,隨他去吧。
沒想到不一會兒工夫人就回來了,拿著一整包全新未拆的衛生巾,說是護士給的。
唐辛嘖嘖感嘆,老男人本事真大,學了幾句半調子意語都能騙年輕的小護士了。
好不容易又睡著,夢見他和小護士聊天,說得那叫一個利落熟練,還有說有笑的,逗得熱情外向又漂亮的意國小護士前仰後合。
她就在邊上聽著,小護士問他從哪裡來,石玉說海上。
聽聽,海上,他可真會啊……老男人,和年輕的女孩子聊起天來一套一套的,他怎麼不說天邊呢。
小護士笑得明媚,問他哪片海,忽然多出一道稚嫩童音,又軟又甜:“大海。”
唐辛再聽,是石墨,父子倆一唱一和地和小護士逗貧。
果然,什麼爹養什麼兒子,好好的石墨變得油腔滑調。
一生氣就醒了,眼前景象就如夢中所見,石墨坐在床尾,兩條小圓腿晃呀晃的,揚著小腦袋又說又笑,手還不停地比劃著。
石玉站他身旁,要歪不歪地靠著床,時不時糾正一二。
再看,小護士身後擺著張帶護欄的小床,石砚側躺在那裡,睜著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她,小小的手朝著她一張一合,努力想要夠她。
男人呀,還得是小的好,越小越單純,眼睛裡就沒有別的女人,隻有他媽。
再聽,不對呀,這可真不是半調子。
她當年那幫大學同學裡面就有幾個國內來的男孩子,在這裡又是生活又是學習,勤學苦練一年半載也就是這個水平,要是剛好找了個意國女朋友那倒是能突飛猛進。
正想著,聽見石玉問:“她怎麼還不醒?不是已經退燒了?”
小護士輕輕地走過來,又輕輕地走回去,唐辛聽見她說:“女孩子嘛,生理期就是嗜睡,讓她多睡一會。”
然後就聽見石墨問:“生理期是什麼?”
唐辛倏地睜開眼,剛好對上爺兒倆的視線,不,不是兩個,還有小小床上的石砚。
三雙眼睛同時望過來。
更快的,唐辛又把眼睛閉上。
心中默念:我沒醒,我沒醒。
石墨順著腿爬到她身上,一把抱住。
“媽媽,你醒啦!”
“我沒醒……”
然後,就聽見笑聲。
男人的笑聲,特別開心的笑聲。
唐辛可生氣了,有什麼好笑的?
他和小護士調情被她醒來打斷,他應該哭才對。
第289章 循循
病愈回家,一進門唐辛就下了逐客令。
石玉點著頭說:“得,本想好人做到底,再幫忙照顧照顧你們仨,算了,走了。”
什麼?
他還想兩手空空地走?
沒門!
唐辛沒力氣和他吵,讓石墨帶著弟弟玩一會兒,把人叫進書房裡去。
唐辛進門先找雪茄,石玉先鎖門。
點燃了往窗邊的單人沙發上一窩,舒服極了。
再一看,石玉溜溜達達走過來,就跟在他們家院子裡遛狗似的闲在,經過書桌時還順手從抽屜裡拿了個煙灰缸出來,放在她面前的小圓桌上。
唐辛都不知道那裡還藏著這麼個玩意。
她時常因為找不到煙灰缸到樓下找阿姨去要,阿姨也沒跟她說過這裡有,可能阿姨也不知道吧。
石玉立在身旁,居高臨下瞅了她好一會兒,提了下褲腿往沙發扶手上一坐,側眸問道:“什麼事兒?”
唐辛直皺眉,往另一側躲開盡量離得最遠,嫌棄地說:“你,離我遠一點。”
“沒事。”石玉拍了下腿,又掸了掸,眼皮都沒往她那邊掀一下,“你的病已經好了,不傳染。”
她就不是這個意思,也沒這麼好心,她純粹是討厭他,真心實意想讓他離遠些。
想著,也就說了。
“你誤會了,我就是想讓你離我遠一點,再遠一點,能有多遠就多遠。”
石玉這才緩緩抬眸,半側過身來看向她,要笑不笑地說:“怎麼?”
要不是看她確實臉色不好,真就再逗她兩句了,算了,不識逗,要急眼。
剛站起來,聽見她說:“石玉,咱們倆已經離婚了,保持該有的距離是對彼此的尊重。”
呦嗬,還挺會說的。
瞧瞧這副模樣,冷著一張臉,說著違心的話。
抱著他親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熱情得很,恨不能鑽到他的身體裡面去,哪怕她死活不承認,還得咬死了不要不要,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女人,心口不一,還善變。
他就該給她錄下來,讓她好好看看。
算了,更得翻臉。
他可算是知道了,石砚的脾氣這麼大到底隨了誰,就是他媽。
看著是個最軟乎又漂亮的人,前一秒還樂呢,說翻臉就翻臉,也就是不會說話隻會哭,要不然得破口大罵。
石墨就不會這樣,石墨隨他,溫和又有氣度,甭管什麼時候都能做到冷靜克制,不和他們這些壞脾氣的人一般見識。
唐辛看著他踱著步子靠到書桌旁,一腿長伸著一腿彎曲,還從褲兜裡拿了盒煙出來點了一根,就跟在自己家一樣自在。
心裡的火蹭一下就上來了。
“石玉,這裡是我家,希望你以後不要不請自來。”
前半句還像個話,後半句聽得石玉直樂。
“請了,你也別來。”
樂歸樂,聽明白了,她是在說昨天夜裡的事,石墨打電話叫他來,他來了。
挺難想象,他要是沒來,這個家裡得亂成什麼樣,八成就是娘兒仨哭到沒了聲。說好聽的就是哭累了睡著了,難聽的……就別說了,他也不想往那兒去想。
唐辛覺得表達得挺清楚了,他竟然連句話都不說,瞪了一會又想起來個事,朝他一指,說:“你把你兒子帶走,不要放在我這裡,咱們倆說好了的,離婚,孩子歸你。”
“什麼時候說的?”
她剛想說協議裡,咽回去,換一句:“就是離婚那天,咱們倆領完離婚證之後,你親口和我說的。”
“哦……”他拖著長音點了下頭,問:“離婚證呢?”
唐辛回憶半天,沒想起來離婚證放在哪裡。
把雪茄往煙灰缸上一架,書房裡到處找,石玉看著她從這邊找到那邊,好心問:“用幫忙麼?”
唐辛翻了個遍,沒有。
一著急更生氣了,把抽屜砰一聲推回去,“我為什麼要給你看?你自己沒有麼?現在說的也不是這個事,我是說,你把孩子帶走,現在就帶走,不要影響我的生活。”
他就不愛聽了,嘖一聲:“影響你了?”
“對!”唐辛看到他這副不急不惱不慌不忙的樣子就來氣,憑什麼她都快要氣炸了,他還這麼泰然自若的?
憑什麼?
石玉從桌邊站起,將煙蒂按在煙灰缸裡,朝她走過去。
他往前走,她往後退,後背抵在書櫃上。
窗外的太陽正是一天最好的時候,從窗口投進來,被他遮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