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誰要看你。你說,誰開的車?別轉移話題。”
“孟既景啊,他怕我開車去撞你,搶著去開的。”
唐辛眼睛都睜圓了,他還想開車撞她?
氣得夠嗆,決定這一次絕對不被他牽著鼻子走,提聲道:“所以?你們倆是不是喝酒了?是不是?”
石玉嘖一聲:“事有從急,不拘小節,而且那天誰有心思喝酒,就沒喝兩口。你以為我們倆想?你該偷著笑,唐辛,真的,為了你,我破戒了,包括孟既景,他也是。那天要不是他,你——”
話音忽斷,沒了聲。
“死定了”沒有說出口。
不止是她,還有車上那男人,誰也別活。
唐辛追問:“我什麼?”
他揉著她的短發,弄得一團亂,手指插在發間推著她的腦袋,呵了聲笑,“沒什麼,打你一頓算輕的。”
“你還想打我?”
話出口才想起來,他不是想想而已,是真的打了。
隻是想到,當時的羞恥感還在。
猛地用力一推,還沒退開又被他摟回去,緊緊摁在身上。
唐辛別扭地揚著頭,脖子壓在他肩膀,腳尖點著地站不穩,用力掙扎。
耳邊忽然聽見他說:“別動,抱一會兒,讓我抱一會兒。”
Advertisement
她安靜下來,一動不動,眨著眼睛望著天,雨絲細密地飄在臉上,飄進眼睛裡。
漸漸,放松下來,抓在他背後的雙手變成環抱。
不知道抱了多久,身邊夜遊的行人都幾乎看不見了,才聽見他的聲音又響起來。
“唐辛,我沒騙你,那車不是我開的。”
“我說等你是認真的,我真的在那院裡等你了,可確實出了點兒事,你來時,我走了。”
“這事不怨你怪我,確實是我沒來得及和你說,是我不對,是我的問題。”
唐辛覺得他說話的聲音和平時沒什麼區別,不慌不忙的,語調依然平和緩慢,可就是一個字一個字說進她的心裡去了,順著耳朵眼一路往裡鑽,攔都攔不住。
石玉覺得也沒那麼難以啟齒,錯了就是錯了,和她說是應該的。
他甚至還想再說點別的,比如他們倆那個沒有緣分見面的孩子,哪怕說出來會影響現在的氛圍,他的安排有可能會全部受到影響,可是那些都不重要,遠遠沒有現在的感覺重要,也沒有現在的他們倆重要。
“唐辛,你發給我的消息我後來都看見了,也都回了。”
話說得慢,像在講故事。
說起她拍的那張照片,石墨攥著一條鼓眼睛的金魚,渾身是水,她問他是不是小時候也那樣。
他說是,小時候挺淘的,甚至有時是故意的,故意淘氣想要引起父母的注意,哪怕說他兩句也好,可惜沒什麼效果,就連說他兩句都沒有。
他媽隻會說:“故意的?是不是?”
他就沒話說了,什麼都不想說了。
唐辛聽著聽著,忽然就心疼了。
眼前仿佛有了畫面,小小的幾歲大的男孩子變著花樣搞事情,明明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偏偏要反著去幹,結果折騰了一場又一場,想要的一直沒得到。
明明在那個年紀,他不該知道這些所謂的大人世界的對與錯,偏偏他就是知道。
是有多想讓父母多看看自己呀。
原來,他的那些孤獨都是真的。
不是她臆想出來的。
所以後來的他才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獨來獨往的,一個人。
他安靜地抱著她,安靜地說起石墨,還有石砚。
她安靜地聽著。
他說世界上的父母都不一樣,有他爸媽那樣的,也有她爸媽那樣的,還有他們倆這樣的,沒有誰對誰錯,但是在孩子的心裡可能分好壞。還有種可能,就是等到長大了才發現,或是自己做了父母之後才發現,曾經以為不那麼完美的父母其實很完美,自己做得未必比他們好。
唐辛不知道完美的父母什麼樣,哪怕她的父母在她看來就很好,但是完美這個詞太過絕對,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自然也就沒有完美的父母。
唐辛覺得石玉在做父親這件事上就挺好,可是他說不是,因為他失約了。
也許就是因為他的失約,選擇了他們倆做父母的小孩子才變了卦。
雨絲忽然變成了雨滴,落在眼睛裡很疼。
第391章 二十
說不出是委屈還是遺憾,明明這些情緒在之前那些日子裡都沒出現過,卻在這一瞬間似要決堤。
唐辛想說不是,開口時嗓子裡像塞了團棉花,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矯情。
她想過這件事的,想得好好的,想得清清楚楚,這是她一個人的事,和石玉沒關系,偏就因為他說了這些那些而全部推翻,好像忽然之間她和他又變成了一體。
雨點落在身上,他的手落在頭頂。
唐辛埋著腦袋,哭不出,也叫不出,氣都喘不上來,恨不能咬他一口。
突然抬頭。
石玉看見她眼睛裡轉呀轉的淚,有滴雨落進去,帶出一串。
他託著她的臉,用拇指去擦,剛要說話,唐辛開口:“回去吧。”
他以為她會質問,她去上京那座院子找他時,他在哪兒?
她一個人帶著石墨在海城的遊樂場等他時,他在哪兒?
她暈倒時,石墨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卻乖乖地守著她寸步不離時,他在哪兒?
她在醫院時,他又在哪兒?
她在家休養時,他又在哪兒?
每一次,每一個場景,他都不在。
先是許下承諾讓她赴約,她來了他卻失約,一再失約。
現在,輕飄飄地說些沒有意義的話,說他不對,就好像隻要把錯誤說成是他的問題,她就應該原諒他。
原本要說的“對不起”硬生生卡在喉嚨裡。
突然就想起小時候,他媽對他說過的話:“犯錯,是有成本的,除非你能不計較得失。”
那時他媽就問過他:“石玉,你是一個不計較的人麼?”
那時他還小,不懂什麼叫計較,隻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了什麼叫求而不得,學會了接受。
後來漸漸長大,發現也沒什麼值得計較的人或事。
現在懂了,他不是心大,不是不計較,隻是那些人和事都不值得。
要是可以,他想要斤斤計較。
可是有些事就是過期不候,無從計較。
哪怕你擁有得再多,終歸是要失去一些的,再也找不回來。
環抱在背後的手漸漸松開,唐辛在他背上拍了拍,收回時快速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回身便走。
天黑,石玉看得恍惚,跟上去確認她是不是在笑,她卻拉住他的手,催促:“快點兒走,一會兒雨要下大了。”
石玉來平城的日子算不上多,卻了解安城的雨,說時遲那時快,平城離得這麼近,應該差不多。
疾走了兩步忽然傾身,一把將人橫抱起來,嚇得唐辛尖叫一聲。
“石玉——”
“走返了。”他截斷她的話音,抱著她轉身就跑。
跑得快,唐辛連忙摟住他脖子,看著池塘裡的荷葉晃在水面,忽然起風,豆大的雨點噼啪砸在上面。
再看眼前人,頭發都湿了,是被剛才的細雨如絲淋湿的,霧蒙蒙一層。
用手輕輕去拍,不那麼扎手了,倒是砸在手上的雨點很疼。
“石玉,快,快跑。”
她一催,就笑,笑聲緊貼在他耳後。
手臂纏得緊,整個人緊緊地擠著他,忽然轉過臉來貼著他的,看著前面的路,邊笑邊催:“你快一點兒呀,我怎麼覺得要下冰雹呢?是不是?”
她一個平城人倒來問他,他哪兒知道。
石玉隨口說著“不會”,確實跑得更快了。
其實他想停下來,就抱著她慢慢地走,多走一會,又怕真的把人淋得湿透了。
小女人嬌氣得很,身體才剛養好沒幾天,千萬不能再弄到醫院裡去。
石玉看著不遠處的路燈,燈下落在半空中的大顆雨滴,司機撐著傘站在路邊,打開了後座車門。
忽然眼花,好像一瞬間回到了上學的時候,隻有那個時候才會拼盡全力地奔跑,十來歲的年紀活像個傻小子。
不過是一轉眼,竟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年。
再過二十年,他們倆的兩個兒子都大學畢業了吧。
那時候,他還能這樣抱著她跑麼?
看到司機撐著傘走過來,石玉慢下腳步。
唐辛朝他看去,眼前倏的一黑,額頭碰在一處。
聽見他說:“唐辛,記住今天。”
“怎麼?”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比周身落下的雨還要疾,還要重。
像是被他感染,她也緊繃起來,斂了笑,大氣都不敢出,盯住他的眼睛。
“二十年後,還到這兒來,我還這樣抱著你。”
唐辛愣住,直到頭頂遮了把傘,遮住雨點和光線,把近在眼前的這張男人面孔籠成了一團黑影,忍不住又笑起來。
石玉收緊手,抱著她大步朝前走,她湊過去看他的眼睛,嘴唇貼著耳朵悄聲地說:“還這樣跑麼?”
他說:“跑。”
她說:“好。”
……
上了車不過幾分鍾,雨勢如潑,夜色都顯得更加黑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