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她對許黎的感情中，感激是大過一切的。
溫越沿著和上次一樣的路走下去。
沒有多久，走到那副《林蔭》前。
創作這幅畫時她的心情還能回憶起來，愧疚和負罪感幾乎將她淹沒。
畫可以傳遞感情。
大三那年，林緲說最終讓她想通，來海城找她的，就是這幅畫。
溫越打開手機看了看，林緲給她發了些消息。
她還有幾天就要回海城，對方已經幫她找好了房子，現在趁著周末選家具，發了圖片來讓她挑選。溫越走到一側角落，挑選好後發給了好友。
發完後，她繼續往前，一步步走到那幅《放逐》前面。
這幅畫在這次畫展上首次公開後，網上有不少討論的聲音。
最被業界認可的說法，是關於百詩棧道的傳說，當年錦城是蠻荒之地，犯錯被貶的官員流放到這裡，都要經過百詩棧道。
古時候的棧道很是狹窄，也沒有這麼穩固，很難走快，要走好些天才能通過。
而被流放的人往往很難帶足裝備食物，許多人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整個棧道大部分路段都是沿著山陰面修建，於是分析就說是許黎同情那時被流放的人，改變了光照的方向，這樣陽光就能多地照射在棧道上。
至於畫上為什麼是現代的棧道，背景為什麼是現在城市的建築，大家都不在意，畢竟古時候的棧道究竟長什麼樣，誰能知道呢。
路辰煥確實是天才，模仿許黎的畫風如此之像，令外界完全分辨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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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越能認出來，還是因為那個示意同心鎖閃光的一個白點。
畫面本身不大，還是遠景，這樣的一個點，並沒有人會把它聯想到什麼特殊的東西，隻當是風景畫裡的自然筆觸。
溫越看了許久，才把目光從畫上移開，看向報告廳門口。
不遠處，路博濤正被一群工作人員包圍著。
許黎的去世過於突然，路博濤作為許黎的丈夫，自然被認為是最熟悉許黎的人，美術館請他來做了一個採訪，現在剛剛結束。
路博濤察覺到有視線過來，看到是溫越，面色一僵。
溫越朝他笑了笑，眼神冰涼，顯然是在挑釁。
但她什麼也沒說，徑直往展廳門口走出去。
出了展廳，溫越看著手機，路辰煥的對話框裡什麼消息都沒有彈出來。
她不禁蹙起眉頭，路辰煥怎麼一直沒來？
不會放她鴿子了吧？
就在她有些生氣的時候，一隻手拍上她的肩膀：“阿越姐姐。”
薄荷味清香瞬間鑽入鼻子裡。
溫越沒有回頭，直接一把拍掉路辰煥的手。
“啪——”
動靜有些大，引得周圍路人紛紛往他們這邊看過來。
這樣的俊男美女站在一起，著實奪目。
“阿越姐姐也太兇了吧。”路辰煥揉了揉手背，抱怨道，“我手背都被拍紅了。”
“少在那兒裝。”溫越語氣有些涼，聲音不大，卻保證能讓周圍的人聽見，“付了錢，卻一直收不到貨，知道按照我的規矩是什麼下場嗎？”
周圍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帥哥也會跑單啊。
還有人舉起手機準備拍攝這一幕。
溫越不再理會路辰煥，直接往館外走去。
路辰煥放下手，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低下頭，然後握緊了拳頭，錘在一側的牆上。
在他身後不遠處，路博濤的目光裡晦暗不明。
那天，路辰煥說的話回蕩在他耳邊。
“您以為您這麼多年還沒遭報應，是為什麼？”路辰煥的語氣裡盡是嘲諷，“因為那些報應都被我承擔了。”
之前在林蔭中學門口，溫越走後，路博濤派人去調了監控。
如果當年他沒有發現溫越在看到視頻後，把路辰煥身份提供給記者，差點都要被她的演技給騙過去。
而且溫越身邊的人，那萬家千金也爾街工作過，她們可能是之前就認識。看來溫越這次是一點機會都不放過，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
路博濤不能放任她在這麼待在錦城繼續把事情查下去。
路博濤以前想借刀殺人，都是找裴世傑，但他不能暴露畫的事情，而且裴世傑現在被裴天旭變相監禁，權力被架空，裴家內部混亂不堪。
路博濤最終想方設法花錢買通裴家旁支的一個人，讓對方幫忙制造一場意外，令溫越受傷，他特地強調最好能傷到長期住院的程度，但絕不能致命。
一方面是因為路辰煥，另一方面，今時不同於往日，當年溫越不過是路家的一個養女，無足輕重，而現在，她有錢有勢，真要是死了，說不定會有不少人來查真相。
萬萬沒想到，不知是那人知道了什麼，還是經過層層關系，溝通過程中出現誤區，對方直接往死裡下手。
路博濤在得知時，差點急瘋了，如果他沒在最後時刻和裴家那人爭辯，恐怕那天路辰煥就不是回家警告他，而是要把那些郵件裡的東西全部公之於眾，直接將他置於死地。
他的這個侄兒比以前強太多，哪怕他定期找專業人員檢查，也沒能發現路辰煥植入的竊聽程序，以至於最後暴露出來。
早些年，路辰煥退學，拒絕家裡打過去的資金，也不告訴他們自己去了哪兒，路博濤就知道，這個侄子心中對他必然有怨恨。
前兩年路辰煥回錦城，也不住家裡，每天在外面不知道搗鼓些什麼，一問就說是在玩。路博濤在錦城這麼多年，還是有辦法能打探到路辰煥平時一般都去哪些地方，顯然並非是遊手好闲。隻要他不惹事，路博濤不想細究，後面也就放松了對他的監視。
萬萬沒想到，路辰煥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溫越，時間和距離都沒能磨滅他對她的愛意。
甚至為了她，可以不惜與視他為親兒子的大伯反目。
可顯然，溫越對路辰煥卻早已沒有了絲毫感情，隻想著利用他。
路博濤看著路辰煥頹然的身影，心中百般滋味。
路辰煥現在手中有他的把柄，他自然不敢再對溫越做什麼。
可無論如何，畫都不可能給出來，因為一旦把畫交出來，他就失去了威懾裴家的籌碼，那也是死路一條。
路辰煥如果一定要把畫搞到手的話……
路博濤扶住一旁護欄，光是去設想有可能的情況，都止不住地心悸。
*
離開美術館後，溫越徑直往公司去。
在路上，她忍不住發了個消息給路辰煥：[剛剛把你的手打疼了嗎？]
剛發出去後就立馬想撤回，結果上面顯示對方在輸入中，顯然已經看到了消息。
這時候再撤回就不合適了，溫越忍不住咬唇，後悔地要死。
LCH：[不疼。]
溫越看了屏幕半晌，手指滑向旁邊的鎖屏鍵，直接摁下去。
眼不見心不煩。
回到公司後，她到便利店裡買了個盒飯就直接上樓加班。
工作間隙起來活動身體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到窗邊，往青越那邊看。
沒有看到路辰煥。
快到晚飯點的時候，溫越下樓，沒有去便利店或者外面的飯店，而是徑直走進咖啡廳。
剛才她問過韓章，知道路辰煥在這裡。
路辰煥正坐在窗邊，一邊在手機上寫代碼一邊等咖啡。
“這次多少杯？”溫越走到他身邊，冷不伶仃地問道。
“四杯，今天沒幾個人加班。”路辰煥沒有看她，手上的動作不曾停下。
溫越不再言語，走去前臺點咖啡。
沒一會兒，路辰煥的咖啡先做好了，他過來提起袋子就要走。
溫越開口：“站住。”
路辰煥依言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溫越的咖啡做好了。
“跟我來。”她說完這句話，越過路辰煥徑直往前出門。
路辰煥頓了頓，隨即跟上去。
溫越帶路辰煥上了二層平臺，一路往北走。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溫越今日穿的是一件襯衫連衣裙，裙擺隨著步伐輕舞，如一朵綻放的栀子。
路辰煥有些恍惚，前些年，他也這樣跟在她身後走過不少次，不過那些時候，他總是喬裝打扮著，不會讓她發現。
這片園區很大，他們的公司在南部，走了二十多分鍾才抵達目的地，園區最北端的觀景平臺。
這邊護欄往外眺望，隔著一條馬路，就是錦江。
再遠處，是仙遊群山。
夕陽給它著了一片暖色調，勾勒出壯闊而綿延的輪廓，恍若墜入人間的海市蜃樓。
兩人靜靜地站著，任由夏季潮湿的風吹到身上。
“你為什麼要創作那副畫？”溫越忽然問道。
第一百章
面對溫越的問題, 路辰煥霎時怔住。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告訴我，為什麼？”溫越又問了一次，“或者說, 你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創作的？”
下周她就要離開錦城回海城了, 某些事情她不想不明不白地糊弄過去。
路辰煥看著遠方的仙遊山, 有些恍神。
那件事發生後，他在第一時間選擇不計一切代價保護溫越, 可對於她在視頻曝光前給記者提供他身份信息的事情, 他怎麼都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不委屈。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信任過他。
那麼輕而易舉地給他定了罪。
最初的時候, 他不斷暗示自己，是他演的太好了，她才沒有懷疑他在演戲。
可惜這種自我麻痺並不能奏效。
被關在屋子裡，沒有辦法碰電腦, 他總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
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不怨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