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禮汀覺得自己也不能免俗。


  江衍鶴恍神,他修長手指上的水汽,湿透到心裡。


  從很早前開始。


  關於眼前人,像是禁忌。


  他以為裝作毫不在意,甚至走馬觀花,便能淡化放下。


  終於,在上次她送他去醫院,照顧他一晚上。


  因為偏執舊事封存起來的,他長久密閉在心底的埋藏的火山蠢蠢欲動。


  覆蓋著灰燼的植株,破土生長起來,逐漸恣肆蓬勃。


  不能忽視,植被下面的熔巖,還充斥著無法言明的隱患。


  江衍鶴給她披上衣服,見她下唇泛紅帶點水光。


  他眼神很沉:“我們回家。”


  禮汀被江衍鶴的氣息包裹,寬大外套遮蔽到腿根,衣料氣味被掩蓋住。


  其實她身上沒有陰幹的湿氣,隻有清淺的花香。


  她自己不知道。


  禮汀安心到極點,眼神亮亮地點頭應允:“嗯!我會煲很多湯的。”


  這樣是不是,能報答他的恩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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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指顫抖著,輕柔地攥住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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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臨江仙》元代山祖


第4章 似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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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汀像一隻湿漉漉的纖瘦小貓,被佣人帶到浴室。


  她沒有換洗的衣服。赤.裸雙足在磨砂玻璃門躊躇片刻,又退了出來。


  “怎麼了?”


  江衍鶴不知道哪來的雅興,今天他格外有耐心。


  他正慢條斯理地在拼著,平時根本懶得去搭建的聖地亞哥伯納烏球場,也不看她:“去洗啊。”


  禮汀抱著手臂,細長的影子垂到牆壁一側。


  黑發長長地,發尾延伸到腰,自然彎曲起來。


  矜貴布料的浴袍松松蕩漾在腳踝,腰間緞帶垂墜。像一株清麗的蘭草。


  她怯聲道:“你的浴袍太長了,沒有其他合身的衣服嗎?”


  禮汀這句話,意思包含了幾重。


  並不全然為了衣服,是想要窺探,江衍鶴有沒有帶女人,來他官山道35號的家常駐。


  有其他女人在他家換過衣服,穿上浴袍嗎。


  和他有過肌膚之親,留下過她們的衣物嗎。


  江衍鶴不打算給出一個答案。


  他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懶散笑了聲:“你想管我了?”


  禮汀臉發起燒來,她找補了一些有的沒的,總之顧左右而言他。


  她小聲回憶說,“那天在醫院,醫生問我和你是什麼關系。”


  江衍鶴動作一頓,喉結滑了下。


  他專心致志地單手把玩手上的物件,不看她:“你說的是什麼關系?”


  她靠近江衍鶴,聽見自己轟鳴的心跳,一步步,震耳欲聾。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來,嗅到對方衣衫間雪松燻香的氣息。


  禮汀把臉埋在他垂在床畔的指節間,聲音有點發抖,“江衍鶴,你看看我。”


  他不為所動,但沒有把手指抽出去。


  任由禮汀灼熱的鼻息,撲撒在指節上。


  淡聲問:“怎麼了。”


  禮汀長得很美,她撩開頭發,垂墜一側,五官流麗,清澀脫俗,極細的鎖骨下雪白一片,浴袍凸起美好的幅度,帶點任何男人血脈賁張的楚楚可憐。


  她漆黑瞳孔充滿希冀,問:“你難道沒有認出我嗎?”


  江衍鶴心不在焉的。


  他沒說話。


  禮汀睫毛顫抖,賭氣別扭了稍許,表示投降認輸。


  他不記得自己了。


  不記得是他救下的她。


  不記得那場海難後,她一年來執著地想償還對他的恩情。


  禮汀知道自己不會因為這件事和江衍鶴計較,也沒有強求。


  他想不起來,沒關系。


  以後她慢慢告訴他。


  於是禮汀起身,轉了一圈。


  她拿起江衍鶴之前脫下,搭在衣帽架上,被雨浸潤的襯衣,搭在手臂上:“浴袍太長了,想穿這個。”


  她望著他,眼神清亮,雀躍地踩在地毯上:“你等我!我出來,就告訴你!”


  其實她不讓他等,那人也會等著她。


  不然別墅這麼大,他為何任由她不辨方向,亦步亦趨,跟著他回了他的房間。


  佣人出聲制止,怕驚擾他的睡眠。


  江衍鶴都眼神示意對方別出聲。


  隻有禮汀一副沒有自覺的模樣,似乎根本沒有把他當成危險的掠奪狂。


  他是雄性,是野獸。


  她卻以身飼虎也不以為意。


  浴室的香薰是禮汀喜歡的崖柏味,她安心地一點點褪去內衣。


  平面鏡是落地款,她脫下浴袍,肩膀極薄,雙腿纖直。


  自動控溫的巨大浴缸裡沒有放水。


  禮汀本來窩在裡面,閉著眼睛洗頭發。


  結果水位漸漸上湧,彌漫到她脖頸,她才慌起來。


  她踉跄著試圖站起來,微弱而顫抖地叫著對方的名字。


  結果腳軟得動不了,任由水慢慢上漲。


  “江衍鶴,江衍鶴,救我。”


  這個世界上,她唯一信任的人。


  她害怕水,很畏懼。


  雖然名字帶水,但母親溺斃在泳池,自己又在輪渡上遇難,差點溺死。


  她隻能眼見著水淹沒過自己的鼻息,逐漸失去掙扎的力氣。


  但江衍鶴在別處。


  本來,聖地亞哥伯納烏球場被他拼好。


  江衍鶴閉著眼,靠在床角等她。


  手機不合時宜振動起來。


  他接到了一個,讓他極度浮躁的越洋電話。


  他應付著對面的問詢,走了出去。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他眉峰染上了幾分戾氣。


  掛斷後。


  他讓人把前廳擺放的翡翠珊瑚臺,搬到地下室裡去。


  動靜不小。


  有年長的佣人提醒他。


  “少爺,這個不能妄動的,風水上有避諱,我擔心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滿頭銀絲一絲不苟的湯叔,擔憂地望著被抬走的巨型珊瑚石。


  “無需擔心。”


  江衍鶴充滿威壓地沉聲道,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


  直到看不到這個擺件,他才稍微掛點笑意。


  往樓上走去,還沒推開門。


  他就聽見浴室沒有洗澡哗啦的水響,隻有水浸沒在地板上,流瀉出的沉重悶聲。


  “還在裡面嗎?”江衍鶴說。


  浴室裡沒有動靜。


  “沒認出你,在賭氣?”他低聲問。


  無人回應,甚至聲音撞到偌大的房間壁角,發出回音的轟鳴。


  “雖然非禮勿視,但安危要緊,你不說話,我進來了。”


  江衍鶴停頓一瞬,毫不猶豫地破門而入。


  禮汀浸在水裡,四肢冰涼,呼吸微弱,幾乎失去脈搏,皮膚蒼白,睫毛緊緊閉合,像一把再也不會被人拉開的小小彎弓。


  不知道過了多久。


  禮汀終於恢復意識。


  她慢慢睜開眼,正仰躺在江衍鶴的床上。


  江家的私人醫生和管家站在一旁,關切又緊張地看著她:“沒事吧,好點了嗎?”


  醫生還保持心髒按壓的手勢,拿著聽診器耐心等待。


  禮汀嗆出幾口水,嗓子到肺部刺痛得厲害,新鮮空氣被她費力呼吸進去。


  每次使勁呼吸都疼痛難耐,隻能小口渡氣。


  她驚魂未定,望著江衍鶴瑟瑟發抖,她眼神緊緊鎖住站在門口的他。


  江衍鶴平靜地看著她,臉上表情沒有絲毫異樣。


  冰白,像玉砌雕像,冷淡平穩,一點波瀾不起。


  禮汀雖然虛弱,但她發現江衍鶴因為救她,而被浸湿的衣袍,還沒有換下來。


  中間腰帶松垮的系著,頭發垂落不羈。


  是不是他擔心她的安危,顧不上換浴袍,她想。


  禮汀非常確定,在她失去意識的時候,下颌被捏住,給自己人工呼吸的,是江衍鶴。


  和那個人唇齒觸碰,交換著氣息,卻不含任何情.欲。


  這樣的觸碰。


  是第一次。


  禮汀嘴角微微上揚,摸著湿潤的嘴唇,心裡甜滋滋的。


  覺得自己和他真的是天生一對,天作之和。


  她想,“雖然暗戀他一年多,但是短短的幾次接觸,就互相拯救欸!”


  私人醫生和佣人離開以後。


  湯叔也準備離開,斂眉道:“那我還是吩咐他們把翡翠珊瑚礁擺出來吧。”


  他恭敬地低頭示意,然後帶上門。


  江衍鶴不置可否,隨意揚了揚手。


  “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事情?怕水就別進浴缸,我還不想搞出人命。如果你想與眾不同,給我留下最深的影響,那麼,你成功了。”


  他仰面陷進客廳的沙發間。


  手指虛攏,撐住臉上表情,疲倦地說。


  她拿命做賭注,逼迫他想起海難的事,還真是破釜沉舟。


  禮汀眼睛不自然的潮紅,之前咳嗽的紅暈染滿整個眼眶,泫然欲泣,領口被揉皺拉開一大片:“你是不是在害怕?我隻是不小心。”


  任何男人看了,都會被這一幕激發出破壞欲和保護欲。


  想要在她身上肆意妄為,再當救世主蒙恩。


  “你別生氣嘛,幫我擦一下好不好。”她頭發湿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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