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手指沿著她的鼻梁落下，抵上嘴唇，可能是多日沒喝水，女人的嘴唇帶了一些起皮的幹澀，他看過兩眼，躡手躡腳用棉籤沾著水，輕輕點綴。
這些動作他已經做的無比熟稔。
因為水，她的唇色恢復些許的血色。
周融眼眸深深凝視著面前的人，半晌微微低下頭，他的唇落在她的指尖，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他緩緩閉上眼，呼吸都是極其克制的放輕。
好像又回到了那幾個月。
稍稍一動，就是難忍的瘙痒和疼痛。
每天能夠見到的就是佣人。
少數的時間才能見到家裡的其他人，可那時候的他早就不想了，他隻想見到姜致，問清楚為什麼。
在疼痛和虛弱放大下的人的情緒是偏激的，是瘋狂的，像是有一簇簇的明火在二十四小時、三百六十度無間隙的燒烤著他的心，將心頭的情緒燒成憤怒、怨懟和冷嘲，哪怕是和姜致‘確定關系’，她百般討好的情況下，他也會有這股情緒，甚至有時候會放任它們作上風。
人就是這樣奇怪，失去了才會後悔，才會睜開眼看看自己當時做的有多過分。
門框摩擦地面的摩挲聲。
周融抬起頭，他給面前的人整理了一下長發，淡淡口：“什麼事？”
“許助理過來送文件了。”陳三說。
周融：“放在桌上吧。”
陳三退出房間，許助理端著文件進屋，他分門別類的歸置好，周融已然起身走到茶幾前，他翻閱過文件。
許助理就站在他一側，等他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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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融看文件的速度很快，他和許助理的交流也很短，像是一臺高速運轉處理器的機器，精準又無誤，指出條條框框的錯誤和需要改進的地方。
很快，許助理就帶著批注好的文件離開。
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屋內。
男人坐回女人的身側，他側著臉，眼神低垂。
門被關上。
空曠的房間裡，他的骨頭一寸寸往下低，骨節分明的大掌緊緊握住姜致的手，聲音幾乎快要聽不見：“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放任那些情緒，也不應該不尊重你的意見，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了，快回來吧。”
第489章 兩個人
姜致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境的長度跨越到她小時候，再到少年時，又跨越到成年的時候。
唯一不變的是野廣木一直在她身邊。
甚至在這個地方。
——野廣木隻是野廣木，周融隻是周融，兩個是不一樣的人。
雪簌簌的下著，天氣很陰，看不出個所以然。
姜致收好東西，目光掃過旁邊的LED燈，和屏幕上接受採訪的周融，轉瞬朝門口走去。
男人身著寬大的黑呢子大衣，他裡面是一件棕褐毛衣，是姜致親手織的，似是心有靈犀，他往門口看過來，一瞬間就看見從人群裡走出來的姜致。
步履從容又帶著些許急迫，他拒絕掉所有人，來到她的身側。
遮雪的傘須臾傾斜到姜致的頭頂。
姜致抬起眼睛看過他。
野廣木伸手撇開她肩上的雪，非常自然地從懷裡拿出一杯粉紅色為基調的奶茶，塞進姜致的手裡，還是溫熱的。
姜致看向他，無奈說：“不是說好了戒糖減肥了嗎。”
野廣木淡淡說：“這杯是不額外加糖的，我特意讓店員換的零卡糖。”
姜致：“可是——”
“可是什麼？”野廣木道：“先嘗一嘗，不喜歡再給我喝。”
男人端著一張冷淡禁欲的臉，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幾分柔軟，多了幾分反差萌。
姜致盯著他半晌，像是拗不過他，還是插了一根吸管，喝了起來。
是用當季草莓為輔料的新品。
喝起來很新鮮，不過姜致不怎麼愛喝，她還沒喝三分之一，就繼續塞回野廣木的手裡了。
野廣木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我家裡人想見你一面。”
“家裡人？”姜致抬頭。
男人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替她理了理耳邊的鬢發，“你要是想見我們就見，你要是不想見，我們就不見。”
沉默幾秒。
姜致像是想到什麼，道：“畢竟是你的家人，還是見一面吧。”
野廣木：“聽你的。”
姜致提了提唇角，什麼話都沒說。
見面的日子定在隔天，周家的老宅。
野廣木刻意提前下班過來接她，他也創業了，擁有自己的小公司，現在也算是一個忙碌的小老總，有一輛還不錯的代步車。
姜致坐在車裡，看向副駕駛，鬼使神差的打開抽屜。
——裡面幾乎都是她的東西。
口紅，首飾還有一些巧克力和零食。
野廣木瞥過一眼，聲音慢慢道：“那個巧克力是上個月許助理從國外帶回來的，你試一試，口感還不錯。”
姜致捻起來一顆，撥開錫紙。
圓滾滾的巧克力在手心碾出痕跡，渾身散發著香甜的味道。
她想了想，咬了一口，再遞到野廣木的唇邊。
野廣木正在開車，目不斜視，他視線餘光瞥到姜致的眼神，薄唇微微抿起來，隨後張口吃下去。
他的舌尖疑似不經意劃過女人的指腹。
姜致手指蜷縮，眼睫撲朔，瞪了野廣木一眼。
野廣木道：“怎麼了？”
姜致實在不好把這話講出來，抿著唇半晌不吭聲。
野廣木笑了笑，在面對外人格外冷淡的男人在姜致面前卻格外愛笑，他伸出手抽出一張紙，覆蓋在姜致的指尖小心翼翼擦拭著，把留在上面的巧克力漬擦幹淨。
“生氣了嗎？”他問。
姜致道：“沒有，就是有點別扭。”
野廣木側頭看她，不說話。
車停在大宅面前。
熟悉的場景還是讓姜致難免為之一愣，她停下腳步，過去的記憶繼續重新復蘇，下刻又被男人的手打斷，他握上她的肩頭，把她往裡面帶。
周父周母在門口等著，他們並肩站立，看似很和美。
周母拉著姜致的手，盈盈笑著，又看了看野廣木，“就等你們了。”
野廣木說：“路上有點堵車。”
姜致也適時歉意地低下頭。
周母擺擺手，“沒事，先入座吧。”
姜致和他們一塊入座，她坐在野廣木的身邊，對面的桌上擺著碗，但是還沒人入座。
像是看見她的目光，周母解釋說：“這是周融的位置，他還沒回來呢，估計要等一會，我們先吃。”
姜致一怔，而後點了點頭。
野廣木拉著姜致坐下來。
廚房裡逐步上菜。
門口突然傳來引擎聲。
姜致側頭看去，幾位佣人在門口等待，隨後隻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從門口踱步進來。
他看過這邊的餐桌一眼，走過來和桌上的人簡單問了個好，隨後他的目光落在姜致身上，拉凳坐了下來。
周融坐在姜致的斜對面，野廣木坐在姜致的旁邊。
這麼看，兩人就好像是一個人一樣。
姜致眉心一跳，趕緊低下頭。
沒有注意到對面人意味深長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許久。
桌下，姜致被野廣木的手捏的緊了緊。
她微微一愣神，側頭看過去。
野廣木示意她看向自己碗裡，上面有一碗蝦，碟子上都是蝦殼，不難看出來是他剝給她吃的。
隻是在大庭廣眾下，姜致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說：“你要不然還是自己吃吧。”
野廣木隻是把蝦肉全部推到她的面前，說：“你不是喜歡吃嗎，而且我爸媽都很喜歡你，放心吧。”
話是這麼說，姜致還是沒接。
直到，周母也開始出聲：“是啊，這有什麼的，我們養他這麼大也是為了疼兒媳婦的，要是他連人都不會疼，我們要他做什麼？”
都說到這份上了，姜致隻能接了，把蝦吃完。
中間，佣人重新給野廣木上了碗。
野廣木一邊吃，一邊側頭看著姜致。
眼神形影不離。
因為是見父母，所以當夜姜致是在周宅留宿的，她和野廣木睡在二樓的右邊房間。
可能是夜裡吃的有點鹹，姜致有點渴，索性起床去一樓倒水。
她倒完水，正準備喝。
一隻男人的手覆蓋上她的手背。
姜致嚇的手心一松，杯子落地，發出刺耳的聲音。
第490章 忘不了
姜致沒有回頭，隻問：“誰？”
隨著光影的變化，身影慢慢曳長，覆蓋在她的影子上。
正如姜致手背上這隻手一樣。
覆蓋，纏繞，仿佛要將她的全身困於他的身下。
男人清冷聲音從耳畔傳來，“這麼緊張？”
姜致抿了抿唇，她定了定神，往前兩步，跨出這個堪稱親昵的範圍裡。
眼睛看過去，望向眼前的男人。
“小周總。”話一出口，她又有些恍惚。
太熟悉了。
熟悉到仿佛有什麼從她的身體裡湧出來，可真當她仔細去想，這些動靜卻又全部平息下去，一點尾巴都摸不到。
時間持續沉默下去，尷尬的不行。
姜致硬著頭皮問：“你也是過來倒水的嗎？”
周融定定看著她，半晌嗯了一聲。
姜致讓開位置，“你先進去吧。”
看到地面上的碎玻璃，她驀然一頓，拿起放置在一邊的掃帚，把這些掃幹淨，再退到一邊。
周融看過她一眼，倒了一杯水。
借著暗淡的走廊燈光，姜致這才看清楚男人的裝束，他的袖口、領口都解開了兩顆扣子，比起餐桌上的清冷淡漠，此刻更加隨意恣睢，修長五指搭在水杯上，他薄唇抵在杯口，淺淺喝了一口。
明明隔得很遠，喉頭滾動吞咽的細微聲線卻宛若炸響在耳側。
姜致不自覺往後退半步。
她似乎知道自己的行為太突兀了，磕磕絆絆地解釋：“有點熱，我就先回去了。”
周融隨口道：“你和野廣木是怎麼認識的？”
姜致：“……就是這麼認識的，他給我做了飯，然後慢慢就熟起來了。”
這話看似什麼都說了，卻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其實，她也有點奇怪。
感覺自己上一秒還在小縣城，下一秒就到了京市，不過也不算太奇怪，因為在人回頭看的時候，無論十年、還是二十年，都會感覺是上一秒的事情。
而和野廣木的時間，又是她印象最深刻的時間，並不奇怪。
周融的眼睛緩緩眯起來，“這樣，我知道了。”
這話姜致不會接，她沉默幾秒後，嗯了聲。
也是這個時候，她能夠仔細打量一番眼前人，相對野廣木常年泡在姜致愛意下的溫和平靜，周融顯然更冷淡更具備鋒利性，他站在那裡，就可以奪走面前所有人的注意力。
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野廣木遭受到忽視也是理所應當，被送到鄉下也能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