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瀾的身子向著周璞玉靠了靠,抬頭:“幹嘛呢?在這裡礙著我欣賞夜景了。”
“李明瀾。”孟澤被風雨襲了一身,滿身寒意,唯獨這口氣是溫熱的。
她挑起眉,也許是錯覺,這會兒的孟澤有點低聲下氣,說起來,他轉學到這裡一個月,什麼時候有過“低”、“下”的時候。
他問:“吃飯了嗎?”
真是見鬼了,這哪裡會是孟澤的問話,她的頭越仰越高。
他的眉目平日裡較輕,但這時刻著深沉的冷。
她問:“怎麼?要請我吃飯?”
“嗯。”孟澤點頭。
不要說李明瀾,連周璞玉都吃驚的看著他。
李明瀾笑:“這不是我們班的數學第一名嗎?什麼時候學會說人話了?”
“你要是沒吃飯的話,我今天晚上請你吃飯。”
有何居心?李明瀾沒有馬上回答,她站起來。
她身材高挑,平日裡站在女生中間太高,太突出。
孟澤更高。
她還是得仰頭:“稀罕啊,我們的孟澤同學還會獻殷勤呢。”
“我們的李明瀾同學接受這份殷勤嗎?”孟澤的語氣再緩和也還是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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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好些同學向這邊望過來。
田濱撞了撞鄭克超的手肘:“他媽的!這兩人怎麼回事?”
鄭克超的面色和暴雨夜一般深沉,他咬了咬牙,沒說話。
李明瀾將手伸到孟澤的鼻尖。
孟澤隻見她纖細的手指,指甲修得整潔,指骨一彎一合。
她打了一個響指:“我喜歡吃食堂的炸雞翅,如果食堂今天晚上還有炸雞翅,你就算幸運,我就勉為其難,吃你請的這一頓飯吧。”
孟澤點點頭:“我去食堂問一問。”
他要如何問,隻能去一趟了。
他出去了。
李明瀾拍一拍額頭:“周璞玉,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周璞玉難以置信:“我也懷疑是我做夢,孟澤是不是中邪了?你的及格符到現在才發揮威力。”
李明瀾跟著出去教室。
風雨太大,走廊的地面都被濺湿了,雨水拍在欄杆上濺起雨珠,打到她的臉。
她不得不撐起傘,從欄杆邊向下望。
一個黑影下了樓,向著食堂方向去。
她回來,和周璞玉說:“孟澤真的中邪了!”
*
當孟澤再回來,剛把傘放到水桶裡,就見李明瀾探出了頭。
“沒想到呀,孟澤的請客還很真心誠意。”她左看看,右看看,“有沒有被淋著呀?”
當然有,他從大雨中而來,雖然有傘,但傘擋不住風將雨撲到他的身上,他半湿的頭發貼著鬢角,沉沉地站在走廊陰影裡:“食堂還剩下一個炸雞翅,我讓食堂的師傅給我留著。”
李明瀾笑了,眼睛滴溜溜一轉,她順著杆子向上爬:“那你可有面子,我好幾天沒有吃到炸雞翅了。”其實她早已吃過晚飯,但是孟澤請客,這麼大的稀罕事,不吃白不吃,“你等一等我啊。”
她回座位,三兩下就收拾了書包。
周璞玉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孟澤真的要請你吃飯是啊?”
“幸好是去食堂。”李明瀾拉上書包的拉鏈,“不然我懷疑他想毒死我。”
“那你還去?”
“我肚子餓了。”李明瀾背起書包,又回頭,“周璞玉,如果明天我沒有來上課,你一定要給我報警,兇手是孟澤。”
周璞玉:“……”
暴雨攔下了不少人,有些從來不上晚自習的同學,也因為這一場雨,逗留在教室。
比如六班的柳靈韻,她坐不住,出來走廊對著雨夜咒罵。
孟澤和李明瀾經過時,正是柳靈韻最煩躁的時刻。
外面狂風暴雨,柳靈韻不知道這一男一女要去哪裡,喊:“喂!”
也許因為雨聲大,聽不見,也許李明瀾聽見了,不搭理,總而言之,孟澤和李明瀾看都不看柳靈韻一眼,下樓去了。
柳靈韻氣得又是一頓咒罵。
*
兩人一路趟著水到食堂。
路燈昏暗,李明瀾看不清腳下,不小心的時候一腳踩到水坑,她說:“孟澤,你還害我的鞋子髒了。”
“賠你一雙。”他倒是爽快。
她有一個新發現:“孟澤,你的書包呢?你不會回了家又再折回來請我吃飯吧?”
還真就是。
孟澤隻是將這一頓請飯當作還人情,到了食堂,他收起傘,推門讓她先進。
她在他面前停下來,側頭:“你真的要請我吃飯?”
“你到底想不想吃?”
門前的光投在她的臉上,她的眼睛是雨夜的星辰:“想啊,吃啊。”
早已過了用餐時間,掌勺的大叔大媽收拾著餐具。
孟澤點了最後一份炸雞翅,端著餐盤過來。
食堂左右兩邊的燈管都關上了,李明瀾大喇喇地坐在正中的凳子上。
空曠的就餐區隻有她一個人,她明眸皓齒,把簡陋飯堂襯成了舞臺,她是焦點。
孟澤放下餐盤,裡面隻有一個裹著金黃面皮的雞翅。
她問:“隻有一個?”
他說:“隻有一個。”
“可惜呀,這是我們巖巍中學的招牌,這炸雞翅外皮酥脆,內裡鮮香濃鬱,雞肉肥美豐滿。”李明瀾一邊說,一邊觀察孟澤。
“我已經吃過了。”咖啡算是解決了他的晚餐。
“那我不客氣了。”李明瀾戴上手套,抓起雞翅,一大口咬下,沒有半點的矜持,她舔舔舌頭,“食堂的炸雞翅就是香。”
孟澤:“……”上次的苦味在嘴裡蔓延了幾天,孟澤無動於衷,今天隻是短短的一個小時,他就盼著能來點甜頭,“李明瀾,雪媚娘在哪裡買?”
李明瀾叼著炸雞翅,一秒鍾就琢磨過來,原來孟澤的弱點是雪媚娘?“你這是有求於我啊?”
但他冷著眼睛,態度不誠懇。
她用紙巾擦了擦ῳ*Ɩ,蹭到油漬的嘴角:“孟澤,你的心裡是不是特別苦?”
淨說廢話:“雪媚娘在哪裡買?”但是他看著她晶亮亮的眼睛,知道她不會直接回答。
果然,她跟他討價還價:“你給我輔導,我就告訴你。”她傾身過來,唇上被油漬襯的發亮,彎起的弧度有點狡黠。
他向後退了退,刻意和她保持距離:“你要輔導什麼?我先說明我沒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李明瀾本來要說數學,但這也近似於逆天改命:“我想一想啊。”她一邊吃一邊想,“孟澤,你給我輔導一下美術吧,就像去年的素描畫,我很快就要去參加美院的校考初試了。”
沒想到是這個,孟澤說:“我隻能說給你幾個美術技巧的建議。”
李明瀾叼著雞翅:“一言為定。”
“君無戲言。”
李明瀾瞥著他:“胡說八道,我可沒忘了,你個大騙子。”
孟澤:“那是意外,這次可以給你立字據。”
她叼著雞翅,摸了摸書包,從裡面拿出一個盒子,她衝著孟澤抬起下巴:“明天就開始輔導。”
他又點頭。
她將那個小盒子放到他的面前:“沒想到吧,我還真就有一個雪媚娘,你請我,我請你,禮尚往來。”
孟澤今天晚上是倉促了才回來學校,如果在有空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去酒樓點上一壺茶,再點一份雪媚娘,他以前喜歡咖啡,可是近來味覺不聽話,他漸漸偏好這種甜滋滋的味兒。
奶油化在他的嘴裡。
眉開眼笑的卻是她:“我的雪媚娘是不是特別甜?”
孟澤淺淺表達一下禮貌:“謝了。”
她上下打量他:“你今天不對,是不是有心事?”
粗心大意的她也有這麼敏銳的時候,孟澤說:“啃你的雞骨頭吧。”
等她啃完了雞骨頭,就是兩人分道揚鑣的時刻。
但無可避免的,兩人要回家,還是要一起走到校門口。
孟澤腿長,一大步邁出去,不久就可以甩掉李明瀾。
但是到了校道的岔路口,她喊:“孟澤,你跟我來。”
天氣這般惡劣,他問:“去哪裡?”
隔著雨霧,她笑著說:“雪媚娘。”
他明白了,跟著她走。
雨勢漸收,除了偶爾從樹上掉下來的水珠,其餘的都是綿綿細雨。
吃飽了的李明瀾聲音更加響亮:“孟澤,你喜歡吃甜品啊?”
“嗯。”他很敷衍。
一路過去,沒什麼學生,路燈照著綠葉,綠葉罩著樹下經過的兩人。
越往前走,是向著實驗樓的方向了。
頓時,孟澤猜到那個雪媚娘是在哪裡買的了,學校不止有食堂,還有一間便利店。
遠遠的,便利店的門沉在黑夜,似乎關門了,隻剩下招牌上的淺白。
孟澤現在已經把味覺調整過來了,也不是非去不可:“回去吧,店裡都關門了。”
“沒那麼早關門啊。”李明瀾不死心。
這時,便利店的玻璃裡有燈亮了一下。
“還有人。”她向前走。
燈光像是短路了,一閃一閃。
孟澤不放心,跟了過去。
到了玻璃前,李明瀾探著頭,見到什麼,她愣住,踮著的腳都忘了放下。
孟澤見狀,顧不得踩到的一大灘雨水:“李——”
李明瀾的左手迅速伸過來,捂住他的嘴。
孟澤吹了一個晚上的冷風,渾身都冷,她的手這麼蓋過來,於他而言,是發燙的溫度。
下一秒,李明瀾明白自己的反應太突兀,她收回手,用食指抵住唇,悄悄地說:“噓,別說話。”
雨水蓋住一切,除了他,沒人聽見她的話。
孟澤從窗外向裡望,隻見裡面有兩道模糊不清的人影,看不清臉,但姿勢曖昧,是在……親吻?
倏地,便利店的燈又暗了。
李明瀾和孟澤互望一眼。
暗夜,細雨,也不知道自己落在對方眼中是什麼樣子。
孟澤轉身,用指骨擦擦唇。
風一吹,他的唇上還是冷的,什麼溫度都沒留下。
第15章
“七班孟澤”的大名傳遍了高三年級,有人直言孟澤是一模考的第一名。
王輝高高昂著頭,逢人就說:“孟澤,我的老同學了,他不得第一,誰得第一。”
他的聲音也是大了些,一轉頭就見李宜嘉站在旁邊的食攤。
恐怕她已經聽到他的話了。
王輝立即斂起得意之色:“勝敗乃兵家常事,李宜嘉同學,模擬考的成績不代表你全部的實力。”
李宜嘉莞爾,露出一個小巧的酒窩:“我現在信了你的話,孟澤不是泛泛之輩,在巖巍中學能遇到這樣的對手,我很榮幸。”
面對競爭,不卑不亢,王輝稱贊說:“李宜嘉同學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宛如馬屁成了精。
“上次我說要和孟澤討論誓師大會的演講稿,他說了一半,沒下文,原來他卯足了勁備戰模擬考。”
“你要上臺演講?加油!”王輝有點納悶,演講還要對稿子?孟澤在初中時有過幾次即興演講,沒必要這麼嚴肅吧?
但……李宜嘉說什麼就是什麼。
“既然孟澤是你的同學,你見到他,就和他提一下這事。”李宜嘉抬一抬眼鏡,“最好定個時間,我和他交流交流。”
王輝滿口答應:“沒問題。”
李宜嘉遇到一個女同學,兩人聊起女同學的新發飾。
王輝插不進嘴,他的步子又快,漸漸的,他自己走了。
很巧的是,他在教學樓下遇到了孟澤。
“早。”孟澤對著老同學也沒什麼表情。
“早啊。”王輝回頭,不見李宜嘉,“剛剛有人託我給你傳個話。”
“嗯?”出了七班,孟澤幾乎不和除王輝之外的人聊天,這傳話的人,數來數去沒幾個。
“李宜嘉要和你交流演講稿,你有空嗎?”
“我還沒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