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晚上給了李明瀾一個下馬威,但沒有勝利的喜悅。
藥物克制欲望,他幾乎沒有需求——但又不是完全沒有,他見到李明瀾的腿,忍不住想起從前,之後情緒就有點失控,接近於狂躁。
剛才應該見一見謝大哥,聽一聽謝大哥的高見。
否則,孟澤又會把李明瀾當成一個擂臺上的對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雨又停了。
李明瀾搖搖噴霧,對著腳趾噴過去,凍得一哆嗦。
這藥應該是從冰箱裡拿出來的。
她衝著浴室喊:“我要回去了。”
孟澤出來,他沒換衣服,頭發的湿是因為淋了雨:“沒有出租車,你如果想遊水過去,盡管走。”
她突然縮起自己,抱住膝蓋:“我告訴你,你不要亂來。”
孟澤打算再吃一粒藥,那麼他想亂來,都亂不起來:“我睡了,你隨意。”
“孤男寡女不方便,一會兒我就走。”李明瀾向著沙發角落蹭了蹭,“畢竟我們都是各自有男女朋友的。”
他低腰,卻沒有走近:“李明瀾,不要高看你自己,我是攝影師,我比以前眼光更高,你跟我的女朋友比起來就是幹煸豆角。”
她抓著抱枕,差點從他丟過去,為了反駁他的話,她挺了挺胸。
見得著,摸不到,孟澤聽見自己牙齒“咯咯”摩擦的聲響,他是咬著牙,才沒有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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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房,鎖上門,打開抽屜,幹吞兩個藥片。
他一腳踹了桌前的木椅,踹到門前,擋住門。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真的衝出去,把自己幻想過無數遍的事情一一實現。
孟澤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藥效起效大約半個小時,熬一熬就過去了。
他見不到李明瀾。
但他的李明瀾正在這裡。
隔著門板,物是人非,可也有著與外面相連的空氣。
他不願在這樣的空氣裡睡過去,空氣無色無味,他卻似乎聞見當年的馨香。
*
李明瀾趴在沙發背上,望著房門好一會兒。
兩個人啊,磕磕絆絆。一開始就不合適,她執拗不信邪,到頭來,落了個有親生兒子卻不能相認的下場。
孟澤呢,葬送大好前程。
應該是後悔的。
第80章
李明瀾倒在沙發上,又想,假如回到高三的下半學期,莽莽撞撞的她還是會走相同的路。
她是李明瀾,她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
天冷著,她隻能把自己的外套當被子,縮在沙發上。腳上的疼,遠沒有心裡的疼更疼。
*
半夜,孟澤跟夢遊似的,搬開椅子,打開門,在森然的夜光裡,飄著到了沙發邊。
李明瀾把自己蜷縮得像一隻蝦,頭都要低得碰上膝蓋了。
他飄回房間,拿了被子,輕輕蓋到她身上。
她動了動。
他不動。
如果他沒有退學,她不會來。原來退學居然有這樣的好處。
孟澤坐到茶幾上,也就是多吃了兩片藥,才能這麼安靜坐在她的身邊,不急躁,不發怒。
*
李明瀾醒來,伸一個大大的懶腰,一手撞到沙發。
半睜開眼,望見周圍,嘟囔說:“孟澤,我怎麼又睡在沙發了。”
下一秒,她清醒了。
不是高中時,但身上的被子是暖的,總不可能是鬼給她蓋的被子。
天空放晴,天際露出魚肚白,她該回去了。
孟澤吃了藥,卻是一夜沒睡,一聽到外邊傳來聲響,他立即出來。
李明瀾折好了被子,笑起來:“謝謝你的收留。”
“李明瀾。”孟澤攔在她的面前。
“我的腳不礙事。”她幾乎是搶在他前面開口。
“不吃個早餐嗎?”
“不了。”她還要回去送兒子上幼兒園,但她沒忘自己過來的真正目的,“孟澤,如果你想繼續讀書,我還是會幫你的。”
“為了良心?”孟澤又有點諷刺的意味。
“隨便你怎麼想。”
“人的一生每一個轉折都是前一條線的斷點,有的能接上,有的卻不能。”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她的手機響起來,她拿起一看。
來電顯示的名字很大,是姚希津。
孟澤知道姓姚的是誰,他讓她走了。
孟澤去陽臺抽煙。看著樓下,李明瀾一步一步走出來。
他一手夾下煙,再抽兩口,見她腳步慢了,他突然抓住欄杆,手背青筋暴露,他要是克制不住,他可能就會從這欄杆上跳下去,去追她,去抓她,去捆她。
去讓李明瀾變成他的李明瀾。
可他也隻是抖了抖煙灰,把煙銜回嘴上。
李明瀾越走越慢,直至停下來,猛然回頭。
飄出的煙擋了他,也擋了她。
他的煙歪了歪,和她對望。
她想揮手告別,卻又握緊拳頭,掉頭走了。
*
李明瀾送了兒子去幼兒園,之後去了繼續教育學院,咨詢退學之後的高考。
她回到哥哥的家。
見了孟澤幾面,連她都心煩氣躁了。
她很久不曾打開電腦,她現在和她父親一樣,裝了MSN軟件,用來和國外同學聯絡。
和高中同學斷了聯系之後,她沒有再上過QQ。
這兩天前塵往事回憶太多,她有些想念高三七班的同學,下載QQ,登了她的第一個QQ號。
班級群冷清了,李明瀾翻幾頁歷史記錄就到頂。
她見到周璞玉和田濱那天的對話。
思緒一轉,李明瀾用力拍桌子,把自己的手掌拍疼了,她“哎喲”兩下。
她之前為什麼沒想到呢?
她知道那個給孟澤打電話卻備注為“李明瀾”的人是誰了。
李明瀾覺得自己的記憶力真的差。高中時用了幾年的手機號碼,現在回想起來竟然有點卡頓,她好一會兒才背起全部的十一個數字。
她打過去。
電話那頭傳來一把甜甜的聲音:“喂。”同時傳來了一首韓語歌。
李明瀾知道是上次那人,但貿貿然打這麼個電話,她又不知說什麼。
“安妮哈塞喲。”女孩又說了韓語。
李明瀾開口:“你好,我以前用你的這個號碼,後來注銷了。”
“啊,你是阿扎西的女朋友?”女孩又驚又喜,銀鈴般的笑聲傳過來,“原來他真的有女朋友啊,我以為他騙人的。”
“阿扎西?”李明瀾至今不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
“他說他快四十了,我就叫他阿扎西。”女孩說,“而且,他的聲音和我叔叔的很像。”
“你叔叔?”孟澤的聲線沒這麼老吧。
“我叔叔十年前走了。”
“節哀。”
“我特別想我叔叔。哎,你和阿扎西是同學吧?我聽他說過你的事,我也是美術生,我叫熊悅喜,將來的美術界一定會有我的大名。”熊悅喜笑呵呵地說,“你們倆雖然快四十,聲音很年輕噢。”
李明瀾不去拆穿孟澤的謊。她想,如果到四十歲都還是男女朋友關系,那也太菜了。
她出國之後換了手機,沒了和孟澤的所有記錄,她也沒有他的好記性,她忘了他的十一個數字。
她表示自己丟了手機,忘了孟澤的號。
熊悅喜非常熱心,直接報來十一個數字。
李明瀾真誠一笑:“謝謝你。”
聽得出來,這個女孩也很愛笑:“不客氣。”
*
李明瀾上網查了成人高考的相關事項,抄下來,想打電話給孟澤。
她想了想,還是不暴露自己的手機號,出去找了公共電話亭。
孟澤沒有接。
這是他的工作時間。
她出了電話亭,接到了繼續教育機構的電話,匆匆過去了。
李明瀾沒有第一時間去和孟澤談,她繼續咨詢其他的教育機構。
過了兩天,正好是周末。
小李深鬧著要去小學學校。
上課時間,小學學校進不去。
小李深說要去大學學校。
大學城比較遠,經李明瀾的勸說下,小李深說:“等爸爸開車帶我們過去。”
李旭彬今天沒時間。
眼見兒子一心向學,李明瀾想不如去巖巍中學逛一逛,她知道從哪裡有捷徑進去。
這麼多年過去,側門也沒有封,又碰上施工期,管理有點亂,難怪家長說要去投訴。
李明瀾笑著抱起兒子:“深仔,這裡是姑姑的學校噢,姑姑以前就在這裡念書。”
小李深東張西望:“姑姑,你和爸爸一樣厲害嗎?”
她笑,心底的笑更大聲。兒子的爹可厲害了。“姑姑比不上你的爸爸。”
“我要和爸爸一樣厲害。”
“我們深仔將來要當個狀元。”
“狀元是什麼?”
“就是第一名。”
小李深點頭:“我現在是幼兒園的狀元。”
“深仔真乖。”李明瀾忍不住在兒子的小臉蛋親一口,再親一口。
校方不是完全沒有管理,教學樓、圖書館的方向設了圍欄,外來人士和施工人員隻能在操場附近走動。
小李深鬧著要下來:“姑姑,這裡好大。”
李明瀾放下他:“前面要施工,我們不去那裡。”
小樹林還沒動工,林中比五年前更蔥鬱,曾經踩出的小徑早已長滿雜草。
一棵棵的樹如同迷宮了,她找不著當年的入口,她站在一棵大樹旁,是這裡麼?
再探頭,她真的認不出來。
李明瀾嘆口氣,一轉頭,卻不見了兒子的身影,她心下一驚:“深仔!”
*
小李深沿著路邊走,時不時向著林中望。
陰陰鬱鬱的都是樹。
他身子小,輕易地從樹中鑽了進去。
他還是第一次來到這不見鋼筋混凝土的天地,這裡像是唐僧取經路上經過的妖怪巢穴。
他用小手拍拍樹幹:“我不怕妖怪。”
他望著樹縫裡的陽光,向前跑,幾步之後,突然被什麼絆了一跤,摔在地上。
他爬起來,回頭望去。
才發現一個小土坡。
土坡上插著一塊擺得端正的木板。
“什麼東西?”小李深敲敲木板。
木板插得實,他敲不動。
他站起來,用腳踩踏小土坡的泥土。踩幾腳,嶄新的新鞋子沾了滿面的泥。
他蹲下去擦了擦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