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向前一步。
他的眼睛突然睜開,下一秒,他坐起來:“李明瀾。”
“孟澤,你怎麼樣了?”她站在床邊,觀察他的臉色。
白得令人心慌,但他的眼珠黑得驚人。
孟澤說:“你沒走。”
她把藥遞過去:“吃藥吧。”
“李明瀾。”他聲音雖輕但堅定。
她湊上前:“孟澤,你今天是不是要上班?要不要我給你請假?”
“你沒走。”他如同復讀機。
“你是不是因為拉肚子變傻了?”她給他倒了一杯水,“孟澤,你感覺怎麼樣?不如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孟澤拿起一片藥,就著水吞服:“不去醫院。我的遺囑還沒寫,死不了。”
“不要講不吉利的話。”什麼遺囑,死啊死的,多少個紅燈籠都蓋不住他的烏鴉嘴。
他抱住她。
她發現,他的力氣回來了,她不得不跌坐到床沿。
他低頭啄著她的唇,把臉埋進她的發間。
她警告他:“你現在身子骨正虛弱,不要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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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澤想來也來不了,他元氣大傷,親幾口又回床上躺著。
那一天輪到李明瀾照顧孟澤。
飯前生龍活虎的人如今卻在病中掙扎,李明瀾懊惱的同時,堅定了決心,她要加把勁,遲早讓孟澤和兒子都吃上她做的香噴噴的飯菜。
*
孟澤休息一天。
早上,他和李明瀾在路口分別,之後他去攝影工作室。
柴星星像是被趕了出來,半蹲在門口,跟個乞丐似的,他一見到孟澤,扶著膝蓋站起:“孟澤,我的救世主,你可算來了。”
孟澤不予理睬。
柴星星跟在孟澤身後,滿肚子苦水:“要拍就拍吧,他們討價還價,我聽了腦殼疼,難怪在銀行工作,談錢頭頭是道。”
銀行?孟澤停下:“老板怎麼說?”
柴星星差點親上孟澤的後腦勺,他後退兩步:“老板說交給你,對了,他們倆還是想去巖巍中學拍。”
“知道了。”孟澤坐到辦公桌,開了電腦。
柴星星大喜過望:“嘿,孟澤,你接了?”
“嗯。”孟澤還是登了兩個QQ。
狼心狗肺的李明瀾可能忘了QQ靚號,她一定是被姓姚的帶壞了,趕潮流用上了MSN。
柴星星對著孟澤抱拳:“孟澤,我給你扛器材。”他收拾了東西,按著和顧客約定的時間,和孟澤去了巖巍中學。
教學區設有圍欄,拍攝地點隻能選擇在施工現場附近。
路邊停著一輛工程車,有工人在小樹林的邊上忙活,這裡即將要進行伐木。
柴星星東張西望:“這片樹林開發之後還能建兩三幢樓啊。”
兩個客戶還沒有來。
“我去走走。”孟澤撇下柴星星,
柴星星喊:“不要迷路啊。”
孟澤獨自去了小樹林。他可以在密林裡迅速找到他和李明瀾的回憶,以及他孩子的小土破。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木板上的歪歪斜斜的筆畫,筆畫和筆畫之間隔著老遠,像是剛學寫字的樣子。
孟澤的寒眸釘在那一列字上。
哪裡來的小屁孩,膽敢在他孩子的小土坡玩塗鴉。
工程車的“哐哐”聲響越來越大。
臨走前,孟澤再看了一眼木板上小屁孩的名字,之後,轉身離去。
那一對夫妻已經到了,正和柴星星聊天,兩人臉上有不耐。
當柴星星轉頭望見孟澤,送過來一個無奈的表情。
男客戶被前幾次的溝通搞得厭煩。見到孟澤,他依舊沒有好臉色。
女客戶說。“難道我們今天就要在這一個亂糟糟的施工現場裡拍照嗎?”
孟澤說:“稍安勿躁。我也是巖巍中學畢業的。我知道除了教學區之外,還有其他的出片場合。”
在場的三人都愣了一下,其中包括柴星星——孟澤上次明明不承認自己是從巖巍中學畢業。
孟澤遞名片過去。
女客戶吃了一驚:“孟澤。你是孟澤?前幾年的轉學生?我們上個月去探望老師的時候,老師有說起你呀。”
有了校友這一層的關系,女客戶的態度有所緩解。
孟澤簡單說出今天的拍攝想法。
男客戶一開始不以為然,但是拍了兩組之後,他贊許地說:“不愧是高材生。”
柴星星松了一口氣,他就知道,隻要有孟澤在,拍攝從來不會出問題。
拍攝結束。
柴星星ῳ*Ɩ收拾東西時,故意湊進孟澤跟前:“孟澤,今天你特別友善,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喜事?”
“沒有。”
“騙人。”
倒不是騙人。孟澤這些年攢了些錢,但是當啟動資金遠遠不足。如今銀行利率下調,是個機會。
他和這兩個在銀行工作的師兄師姐留下了聯系方式。
第87章 (加)
李明瀾的時間很有規律,通常是在工作日的晚上十點鍾過來。
過了兩天,孟澤才問:“你現在是在上學還是去上班?”
她瀟灑一笑:“上學啊,混個文憑。”
他卻不問她是在哪裡混文憑。
李明瀾覺得他不關心學業,隻研究法律了。
他不僅研究刑法,他還研究民法通則。
她見到也有監獄法,禁毒法,其他的什麼證券法,信託法,證券投資基金法,等等等等,一本書疊一本書,足有半人高。
“孟澤,你不如去考法學吧。”李明瀾逮住機會就勸他,“你想啊,現在來得及報名明年的高考,接下來的半年,你再努力一把,也許能考一個好成績。”
“我去高考做什麼?”他盡問些廢話。
她回答說:“去上大學啊。”
“到了我這個年紀,別人都已經大學畢業了。”他就算不問也知道,他在北方的有些同學已經讀碩士了。
“大學知識和高中知識不一樣,大學的更有專業性。”李明瀾苦口婆心,“你上了大學,自己研究之餘也能聽一聽教授的心得可謂是事半功倍。”
“李明瀾。”孟澤叫了她的名字,卻又停住,不再往下說。
非得等她應聲:“嗯?”
他拉過她,大掌摩挲著她的細腰:“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形勢?”
“你沒有學歷。”她實話實說。
“全球經濟危機。”
留學在外的李明瀾當然聽說過華爾街金融海嘯。新聞上有報道金融失控,全球股市大崩盤。“這個形勢之下,不是讀書更穩妥嗎?”
“危機就是時機。”
冷靜時的孟澤時常有睥睨天下的傲氣。她不由自主相信,他將來一定是金字塔頂尖的人物。
孟澤又說:“前不久有個人提出加密貨幣的概念,我覺得很有意思。”
“有什麼用?”
“國外的犯罪分子不想伏法,就要玩轉法律的空子。”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湿鞋。”
“國外的法律條文不可能十全十美。犯罪分子要抓漏洞,不受監管的領域就會成為風口,如果將來加密貨幣能成為灰色地帶的硬通貨,它的價值不可估量。”
“孟澤,我不懂。”
“你混你的文憑,我們之中有一個人是大學生就行了。”
李明瀾偎進他的懷裡:“你說這些,我有點害怕。”
“國內也有國內的玩法,現在股票樓市黃金都在低位。”孟澤用指尖勾起她的長發。“李明瀾,我許諾給你的七位數手表,我一定說到做到。”
“孟澤,我們不是非要大富大貴啊。”
他聽了,卻是封住她的唇。
他沾上她的唇,就像是蜂採上蜜,不把她滋潤得紅豔,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纏綿悱惻的時間漫長,他閱讀卻極快。
他隻有這時才顯露出做題的認真。
其餘時間,他抽煙,他縱欲,他行為不端。
臨睡前,孟澤合上書本,出去陽臺點煙。
李明瀾問:“你不做筆記?”
他叼上煙:“我已經記住了。”
她看書時和她看漫畫時一樣,一頁一頁翻過去,仿佛隻是圖個消遣。
他說:“我想記的,沒有記不住的。”
都是人,都是吃米飯長大的,他比她聰明一百倍。但他不去讀書,這份聰明就缺了一個角。
每當這個時候,李明瀾使出撒嬌的殺手锏。她拿掉他的煙,借著煙絲飄出的白霧,她把煙放到他的眼前,像是女巫在做法:“孟澤,孟澤,速去讀書。”
隔著一層飄渺,他的黑眸轉淡,變成了灰。
他奪過她手裡的煙,手指交疊,一下子斷了煙絲:“李明瀾,太遲了。”
孟父官司纏身,自顧不暇。他說兒子已經是大人,前程由兒子自己做主。
孟母曾來勸孟澤去上學。後來她和姓黃的男人組了一個新家庭,不再管孟澤。
孟澤被框在一個名為“李明瀾”的領域,他早就不惦記高考了。
李明瀾無比懷念高中時光,可惜她那時候不懂學生時代的美好。
如今孟澤成了那個不讀書的。
但李明瀾篤定他前程錦繡的信念一直未變。
她的寒假時間不長,過了聖誕節,她就要回學校。她平衡自己的時間,周末時一定在家陪兒子。
她的借口是:“有事。”
孟澤忙著研究法學,也不在意。
她都不知道自己跟他是復合,還是藕斷絲連?
出國的機票已經定下,再瞞下去不是辦法。
於是,再見到孟澤時,李明瀾清清嗓子,學著他當年說他是高考狀元時雲淡風輕的口氣:“孟澤啊,我又要去混文憑了。”
孟澤:“去哪裡混?”
他總算問了。如果他一直不關心她的動向,她是鐵了心不告訴他的。“實不相瞞,我留學了。”
“嗯。”他沒什麼反應,仿佛隻是聽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話。
吃驚的人反而是她:“你知道了?”
“現在知道了。”
“你一點也不驚訝?”
“你的選項隻有幾個,留學是其中之一。”過去的五年,他是清醒地知道,是李明瀾自己躲著不見他。
因為他害她丟了一個孩子。
那是割肉之痛,他遲遲不和她提起當年的事。
不止他,他們倆誰也不願意說起孩子。
“原來你知道啊。”那他能不能猜得出,他有一個兒子?
應該是不能的,他說選項,可見他是分析得出的結果。
然而,理性之下,當年的她沒有理由生下孩子。
為了表示自己不是事事都了如指掌,他問:“你和有錢人是在國外認識的?”
“姚希津也是留學生。”
“你白天不會還在和他廝混吧?”孟澤的口氣沒什麼變化。
但他的眼神冷得讓她打了一個寒噤。“不要胡說八道,我白天要幹活。”
“幹什麼活?”他盯著她。
“賺學費啊。”李明瀾拍拍胸膛,“孟澤,以後我供你讀書,為了我的這一番苦心,你一定要去上學啊。”
“李明瀾,你撒謊的樣子和從前一模一樣。”有種故作鎮靜的心虛。
“我沒有撒謊。”半真半假最能騙人,她正了正臉色,“我們家為了供我留學,花了大筆大筆的錢,我畢業以後都不知道能不能賺到這些年的學費,我不好意思再向家裡要錢,隻能自己出去打工啊,我白天辛辛苦苦,晚上擠出時間來見你一面,你還懷疑我。”
她的原意是哄騙他,但她從未向人講述過在國外的辛酸,這時的撒謊像是傾訴,真的湧上了諸多委屈。
孟澤抱住她,低頭,他把臉埋在她的發間:“李明瀾,我去國外看你。”
“你會英文嗎?”她斜睨著他的腦袋。
“你知不知道我高考英語多少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