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瀾想,李家所有人都知道,小李深的智商不是遺傳自她。
但也有一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
孟澤能不能脫困,是個未知數。
於骊泡了茶,正要端著茶盤給姑姑和丈夫送過去。
卻被小李深拽住裙子:“媽媽,我要睡覺覺。”
小李深有午休的習慣,他睡覺隻讓他的“媽媽”陪伴。
李明瀾見兒子揉著眼睛,站起來:“我去端茶吧。”
於骊抱起小李深:“我哄哄他睡覺。”
李明瀾衝著於骊笑:“實不相瞞,阿嫂,我當年還想著,我高考考不上的話,就出去當服務員,專門幹端茶的活。”
李父和李旭彬正在棋盤上決戰。
李明瀾還沒到門口,聽見父親說:“最近我公司的資金周轉不過來,你先墊一下你妹妹新一年的學費,我給你打借條。”
李旭彬:“爸,我們之間就不用借條了。”
李父:“父子間明算賬。”
李旭彬:“明瀾也是我妹妹,我不會讓她半路輟學。”
“她是孩子心性。”李父笑起來,“她心裡是不是怨我把她送到國外去了?”
李明瀾眉眼一彎,她哪裡會怪父母呢?明明是她這個當女兒的闖了禍。
Advertisement
李旭彬溫和地說:“明瀾不笨,她知道你為了她好。再說了,明瀾在外歷練幾年,現在是個大姑娘了。”
李明瀾低頭,再抬起,面上有了笑,她敲敲門:“爸,哥,阿嫂泡了茶。”
李父和李旭彬非常有默契,終止關於學費的話題。
*
晚上,李明瀾去了樓下涼亭。
她再一次撥打孟澤的號碼。她以為又要聽見機械音。
電話卻通了。
那一刻,她心髒猶如被捏緊,疼了一下。
那邊傳來男人的聲音:“喂。”
不是孟澤。
李明瀾冷著調子:“你是誰?”
對方愣了愣:“我姓謝,孟澤大兄弟,禮貌喊我一聲謝大哥。”
“孟澤呢?”
“他不方便接電話。”謝大哥說,“你有什麼話,我可以替你轉達。”
李明瀾平靜地問:“他在哪?”
謝大哥嘆氣:“他一時半會……沒法接電話。”
“他什麼時候有空?我和他談談。”
“這個吧……我也不知道。”謝大哥除了嘆氣,還是嘆氣。長長的一聲嘆之後,謝大哥緩慢地開口,“小姑娘,你能等,就等等他。你如果不能等,就別等了。我聽大兄弟說,你是個漂亮姑娘,還有闊少爺追求者,人啊,為情所困是大忌,海闊天空任你飛。”
“孟澤為什麼不親口和我說嗎?”
“他要能對你說,我站在這裡幹嘛?小姑娘,實話跟你說,我就是個傳話人。”謝大哥的嘆息飄在風裡,又從遠方傳送至她耳中,“大兄弟是讓你……別等了。”
跳過高樓大廈,李明瀾看見窗外遠山起伏,千巖萬壑。
唯一圓滿的銀月立在尖銳的山巔,卻被猙獰的黑痣劃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裂縫。
她深呼一口氣,突然笑了:“謝大哥,你轉告孟澤,我才不會等他。”
李明瀾往樓上走,突然望見不遠處李父的背影。
李父半個身子隱入林中。
李明瀾慢慢過去,聽見父親和人談電話,才知道,原來不是隻有她一人為了躲避家人到這裡聊電話。
她轉身要走,卻聽李父說:“實在抱歉。今年公司回款不理想,我的資金鏈斷了。我沒辦法,才來問你幫幫忙。”
李明瀾愣在當場。
父親一直是她的天,她從來想過父親也有困境的一天。
父親在這般經濟形勢之下都不曾埋怨過她這個沒用的女兒,他負擔不起大額的出國費用,卻拉了兄長扛。
李明瀾差點要告訴父親,她不讀了。
然而,假如她不讀,才是真正辜負了之前的留學生活。
過去幾年的成長都是自欺欺人。
想一想,當年父母兄長替她收拾爛攤子的時候,該有多難受。
她的美夢,是該醒了。
*
李明瀾靜悄悄上了樓,佯裝無事發生。
回到哥哥家,她笑著和兒子玩,直到兒子睡下了,她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
她在黑暗中站了好半晌。
她在一個人的身上載了兩次跟頭,說出去誰不說她蠢呢。
李明瀾去開燈。
燈光照亮後,她眨眨眼,第一時間去拉抽屜。
抽屜裡還保留著李明瀾離開時的樣子,都是關於孟澤的。
二人的合照少之又少,而且他總是漠然一張臉,但她還是當成寶貝似的。
她把照片掃描出來,藏在手機,真正的照片則留在這個小盒子。
全是過錯。
李明瀾打開盒蓋,把她和孟澤的合照翻到背面。她拿起一張,慢慢撕開,撕成兩瓣,四瓣,八瓣。
有一片紙飄然落下時,翻了過來,露出孟澤的半截眉目。
李明瀾撿起來。
她兒子的眉眼也這般美。
她用指甲輕輕劃開他的眉心,之後,反轉背面,又撕碎了。
最終,小盒子裡隻剩下雪花般的紙片。
李明瀾突然想起畢業照。
那算是她和孟澤的第一張合照。
站在她身後的孟澤閉眼入了鏡頭。
李明瀾拿了剪刀,慢慢剪下他的頭和身,一寸一寸割開。
她沒有再等到孟澤的電話,她也丟棄了孟澤的紀念。
*
李明瀾沒有再收到孟澤的消息。
她盛裝出席於明夕的婚禮。
她和餘明熙沒有共同好友,她一個人坐在席上,卻招來了兩位男士的攀談。
她沒有對孟澤報復的快感,反而敷衍,對著兩個男人非常冷淡。
李明瀾一夜之間徹悟世俗,卻又見證一對新婚男女步入承諾的圍城。
她衷心祝賀:“新婚快樂,白頭偕老。”
餘明熙忙著繁瑣的禮節,李明瀾沒有和餘明熙說上話。
她遙望臺上的新人,衷心祝賀:“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第二天,李明瀾就要出國。
李家人送她到機場。
李明瀾給了父親一個大大的擁抱:“爸,我一定好好讀書。”
李父拍拍女兒的背:“照顧自己。”
李明瀾一一抱過自己的親人,最後彎腰,把小小的兒子舉得高高:“深仔,要聽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話。”
小李深晃晃小腿:“姑姑再見。”
她親了親他的小臉蛋。
李明瀾又是一個人拖著行李箱過安檢。
她坐下,知道這次身邊不會出現驚喜了。
手機相冊的人也已經被清理過了,如今隻剩她的家人。
*
暑假期間,有的學生回國了,但是現實距離阻擋不了網絡八卦。
當李明瀾回到學校,論壇熱帖的餘波仍在。
大家全都在慫恿樓主,趕緊放證據。
樓主銷聲匿跡。
漸漸的,風平浪靜了。帖子還在,隻是掃興的眾人不再頂貼。
姚希津還是聯系版主,要求刪貼。
版主賣他一個面子,帖子刪除,此事了結。
姚希津說:“虛張聲勢而已。”
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朋友。完美的家世,完美的教養,一表人才,挑不出缺點。李明瀾這樣和崔佩頤說。
崔佩頤問:“他的關心是不是打動你了?”
李明瀾搖頭。她還處於對男人失望的時期,心如止水。
恰巧,崔佩頤有一個同行的實習生離職,她邀請李明瀾進服飾公司。
李明瀾滿口應下。
姚希津完成學業,即將回國。臨行前,他和崔佩頤、李明瀾聚餐。
他問起二人的去留。
崔佩頤哈哈一笑:“我和明瀾是要在洋人地盤上幹一番事業的。”
姚希津低問:“明瀾不回去?”
“我要賺錢。”李明瀾淺淺嘗了幾口酒,“養我的男人不見了,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崔佩頤笑:“俗氣的願望。”
酒意染紅李明瀾的臉頰,她的話音有些模糊:“我很傻。父母兄長為我撐起一片天之後,我以為有另一個男人能為我延續這一片天。”
“我很討厭出國,我最討厭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有的時候,我就想逃跑到國外,陌生的國度就行,這裡沒有人認識我啊”李明瀾不知道自己是說過去,或是未來。“我是要在洋人地盤上幹一番事業的。”
第93章 (加)
崔佩頤反抗父母的管教,執意留在國外。
李明瀾身為合伙人,當然也留下來。
李旭彬聽聞李明瀾要在國外創業,問:“明瀾,你真的要留在那裡?”
李明瀾:“哥,我要工作。”
李旭彬以為妹妹是擔心回國找不到工作:“你放心,我都給你安排。”
李明瀾:“我不能一輩子躲在你和爸媽的羽翼下。”
李父:“外面風大雨大,我們明瀾的羽毛那麼白那麼輕,還扛不住風雨呢。”
父親直到這時還把她當成他的責任,李明瀾差點掉淚:“爸,我有自己的奮鬥目標,我希望你支持我,就像你一直以來支持我一樣。”將來她是參天大樹,庇佑她的父母兄長。
李父寬慰地笑:“明瀾,你自己覺得自己能行,爸爸就支持你。我們永遠都是你的後盾。”
崔佩頤社交能力強,遊走上流圈子談投資。
李明瀾藝術天賦高,通宵達旦地畫設計稿。
兩個順風順水的公主學會了在社會摸爬滾打。異鄉創業,艱辛不言而喻,兩人差點在中途就放棄了。
幸好崔佩頤認識了一個中國商人。
這位商人搭了一把手,兩人才算把公司建起來了。
商人是南方的,初中在巖巍就讀,也算李明瀾的校友。他比李明瀾大幾屆,還認識幾個巖巍中學的校友。
聊天時,李明瀾得知,他認識銀行工作的師兄師姐。
他給出的消息是:“他們夫妻都從銀行離職了,傳出有違規貸款,被處罰了。”
孟澤當年曾表達過資金不足。或許,他的墜落就是從沉迷金錢開始的。
少年已經毀了。
李明瀾聽完笑笑,不放在心上。
父親的公司度過了難關。
當公司創下驚人業績,李明瀾回首過去,知道自己熬過來了。她曾以為自己會是一個大畫家。無人能預料,她竟在國外站穩了腳跟,成為時尚界的寵兒。
李明瀾的時間漸漸寬裕了,想回國就回國。
李深讀小學時,還和她比較親近。他上了初中,越發安靜了。
李明瀾忙碌之餘,思念兒子,給他打電話分享生活點滴。
比如,街頭有個流浪藝人能彈唱中國調子,是她常聽的流行歌曲。
不知道是不是兒子到了叛逆期,他覺得無聊。
那天,李明瀾掛了電話,又去聽流浪藝人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