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聞亭麗一進公司, 就見大廳裡聚滿了同事,大伙正忙著商量明天公司舉辦新年會的事。


  今年的年會主題有點特殊,叫做“共渡難關”。


  由於片場失火的緣故, 公司好幾部片子都處於停工的狀態,而重新搭建片場又需要大量的資金。


  為此,劉夢麟廣發請帖邀社會各界人士前來參加本公司的年會, 名義上是酬賓, 實則是舍下臉皮為公司籌錢。


  鑑於劉夢麟在電影界擁有良好的社會影響力,加上幾位制片商在黃金影業的片子裡壓了不少資金,居然有一大半名流答應明晚來參會,原因麼, 無非是怕黃金影業一蹶不振。


  公司不景氣, 同事們不免也跟著愁雲慘霧。聞亭麗這一進來, 有人照常同她打招呼:“小聞。”


  但也有一兩個同事對聞亭麗態度冷淡。


  上樓時,她聽到背後有人小聲說:“她怎麼還好意思笑,那場火不是因她而起的麼?”


  “怎能這樣說呢?她也是受害者。”


  “可是她沒來之前, 公司一直好好的, 她一來, 片場就被燒了個精光,這不叫喪門星叫什麼。”


  另一人插話:“聽說她是因為在外面欠錢不還, 所以才被人放火報復, 嘖嘖, 誰能想到這樣體面的小姑娘是這等人。”


  聞亭麗扭頭想要駁斥謠言, 又硬生生忍住了,面前還有一個大麻煩要解決, 她得留力氣跟劉夢麟攀扯。


  這一想, 她重新露出笑容往樓上去。樓下那兩個看她刀槍不入, 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很快就散了。


  聞亭麗來到劉老板的辦公室門前,抬手便要敲門,黃遠山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昨晚你去哪兒了,到處找你都找不到!”


  “我——”聞亭麗難得有語塞的時候。


  好在黃遠山並沒有耐心打探她昨晚的去向,因為她有更緊急的事要說:“高筱文說你跟寧波顏家籤了一筆廣告合同,錢拿到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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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亭麗聳聳肩:“錢……沒了。”


  黃遠山有點沒反應過來。


  聞亭麗耐心解釋:“那個廣告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假的?!”黃遠山又驚又氣,“我就說哪有大過年要找人拍廣告的,那現在怎麼辦?縱火的元兇一直沒找到,劉夢麟打定主意要把責任全歸咎到你頭上了,說若是你這兩天不跟公司籤下合同,他就要在報上發布對你不利的新聞,我正忙著幫你聯絡法律界的朋友。”


  “可他給我的最後期限明明是年後!”


  “這是他慣用的把戲,先制造假象讓你誤以為還來得及張羅,再猝不及防對你發難,讓你措手不及。你想想,年後你的片子就上映了,他還如何拿捏你?”


  聞亭麗卻絲毫不懼:“說破天我也隻是受害者!他要打官司,那就隨他打好了,反正我是不怕的!我去找亞喬姐。”


  可是劉亞喬不在律師事務所,聞亭麗隻得先打道回府,剛進家門,電話響了,是趙青蘿和燕珍珍打來的。


  “聞亭麗,你真不夠意思!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們。”


  沒隔一個鍾頭,兩人就氣勢洶洶殺上門來了,趙青蘿將一個厚厚的布包塞給聞亭麗。


  “這是什麼?”聞亭麗一怔。


  “錢啊,我們可都聽黃姐說了,劉老板已經著法租界公審局告你了,一旦開始打官司,不論你是輸是贏,對你隻有壞處,這是我和燕珍珍臨時湊的,一共是四千大洋,別嫌少,待會我們一起想辦法,肯定會有不少同學幫忙的。”


  聞亭麗眼圈一熱:“你們這是要幹嘛!事情還沒到這地步,我是不會認賠的。”


  “好漢不吃眼前虧,電影公司的老板向來跟報社關系好,當心他利用輿論大肆敗壞你的名聲,眼看《南國佳人》就要上映了,將來還有無數部電影等著你拍。為著你的前途考慮,隻有想辦法先把事情壓下去。”


  “可是——”


  燕珍珍不容分說手帕的錢塞給聞亭麗:“要麼還有一個息事寧人的辦法,那就是跟劉老板籤賣身契。別說你不肯籤這份不平等條約,我和趙青蘿也不會眼看著你往火坑裡跳的。”


  聞亭麗不忍心再拂好朋友們的一片好意,二來也怕厲成英那邊計劃有變,隻好由好朋友陪著去籌錢。


  這一下午,她們四處奔波,務實中學那幫老同學裡頭不乏家境出色的,但交情總歸沒那麼深,陸陸續續找了十幾個同學,勉強湊到三千大洋,遠遠不夠,最後倒是鄒校長聽說聞亭麗遇到難題了,主動令人送來五千大洋。


  聞亭麗感動不已,忙要找鄒校長當面致謝,可惜老人家年底太忙,等她們趕到務實中學時,老校長正忙著跟校董開會,在外頭等了一個多鍾頭也沒能見上一面。


  三人悻悻然回來,高筱文突然找上門來了。高家千金出手不凡,一進門就甩出一張兩萬大洋的支票。


  “放心,我這張支票可是真的。”高筱文有點蔫頭搭腦的,“昨天的事算我對不起你,我真沒想到寧波顏家也能垮成這樣。”


  她並不清楚昨天晚上究竟出了什麼事,隻當是顏家準備用一張假支票騙聞亭麗免費拍廣告,自己不但沒能幫上朋友的忙,還害得朋友差點被騙。


  這讓高筱文深覺沒面子。


  怕聞亭麗不肯收,又強調道:“就當是傲霜粉膏的廣告費。前一陣你那樣賣力地在劇組幫我做宣傳,這一月櫃臺上粉膏銷量足足比上月多了兩成,你又一貫講義氣,這筆廣告費從來沒有開口同我要過,這次幹脆一次性結清,往後你還得繼續賣力幫我做宣傳,聽見沒有?”


  聞亭麗還能說什麼,隻得先收下,幾人盤腿坐在聞亭麗的床上數了一數,共是三萬兩千大洋,加上聞亭麗手頭的積蓄兩萬四千大洋,也才五萬多大洋,依然不夠。


  晚間,黃遠山找到聞家。


  聞亭麗應聲開門,不禁愣在當地。


  “月姐!”


  月照雲站在黃遠山身邊,笑著說:“沒打招呼就來了,不怪我們冒昧吧?”


  燕珍珍聽說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月照雲,眼睛都直了,樂憨憨衝上去握著前輩的手,半晌都舍不得撒開,黃遠山趁這功夫接過周嫂端來的茶,對聞亭麗說:“上午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就跑了,照雲是個仗義人,她聽說片場失火的事,早就說要來上海一趟,今天到上海後又聽說你準備跟劉老板打官司,馬上讓我帶她來找你,說是要幫你一起想辦法。”


  月照雲正色對聞亭麗道:“劉夢麟的難處我能理解,但他的做法實在太急功近利了些,演員這一行,最忌諱隨便籤合同,頭兩年我也見過兩個頗有天資的新人,都因為涉世不深被一紙合約束縛住,從而被迫去演一些不入流的片子,我和遠山討論了很久,這場官司不能打,一則,官司往往一打就是好幾年,這期間,劉夢麟會聯合其他電影公司的老板封殺你,即便將來你勝訴了,你的演員之路也會徹底葬送。


  “二則,我和遠山已經打聽過了,這次劉夢麟是有備而來,為了將損失減到最低,他動用了能動用的所有社會人脈,法律界、租界公審局、報社,三管齊下,官司期間,你會迎來鋪天蓋地的輿論謾罵,不把你的名聲徹底弄臭,他是不會罷手的。即便你贏了又如何,還不是輸得一敗塗地。從長遠計,這次隻有先認栽,錢,還可以再掙,前程毀了可就不劃算了。”


  她說著,從皮包裡拿出一張票子遞給聞亭麗。


  是一張一萬銀元的銀票。聞亭麗燙著了似的站起身:“不行。”


  “你忘了那天晚上在四馬路對面我跟你說過的話了?”月照雲意味深長望著聞亭麗。


  聞亭麗啞然。


  “天賦是上天賜給你的禮物,理應好好珍惜,更何況,有人幫忙是好事,這不會證明你的弱小,恰恰證明你的價值,拿著。”


  這話倒是跟孟麒光那晚所說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聞亭麗嗓子眼裡點發哽,黃遠山笑嘻嘻遞過來自己的支票。


  “那天給你你死活不肯收,這回總該肯收了吧?說起來當初要不是我執意要找你拍《南國佳人》,你也不會遇到這樁糟心事,這算是我欠的,不過我得事先聲明,這錢將來是要還的。”


  如此一來,終於湊到了九萬多大洋,轉眼已是夤夜時分,在聞亭麗的再三勸說下,朋友們才告辭回家。


  聞亭麗獨坐在客廳裡出神,對著這堆金額不等的銀票,心靈時而激蕩、時而溫暖,被一股柔情密密實實包圍著,幾度感慨得想要落淚。


  回想這一年來認識的人、所經歷過的事,活像是過了幾輩子一樣那麼久,慶幸的是,她的心境沒有變得滄桑,反而越來越有勇氣面對生活。


  沉湎良久,她慢慢收拾好情緒,把目光落到牆上的電話上。她知道,倘若厲成英那邊一切順利的話,有個人該來找她了,下一秒,就聽“鈴鈴鈴”一陣響。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羅殊紅沙啞而驚慌的聲音,“我們找個地方見面好不好?”


  倒還不算無可救藥。聞亭麗松一口氣:“那麼,地點我來定。”


  一個鍾頭後,她和羅殊紅在一家白俄人開的小酒館碰面,這家店白日關門,傍晚才開始營業,之後一整夜不打烊。


  店裡人不多,她們挑了一個單獨的包間進去坐下,提前買好單,囑咐店家不要過來打攪,白俄人忙應了,兩人相對而坐。


  幾日不見,羅殊紅瘦了一大圈,臉色奇差,厚厚脂粉也蓋不住她眼下的黑眼圈。


  她心神不寧地絞了一會手指,從小手包裡拿出幾張照片放到桌上。


  “你、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派人跟蹤我的?”


  聞亭麗不必看也知道那是什麼相片。


  一張相片剛好拍到羅殊紅從鄧天星的家裡出來。第二張則是羅殊紅跟鄧天星在兆豐公園的偏僻角落裡講話,羅殊紅正要將一疊鈔票塞給鄧天星。


  第三張,也是最關鍵的一張,背景在高家的晚宴上,鏡頭對準聞亭麗的背影。


  看得出拍攝者非常欣賞聞亭麗,因為構圖的角度很美。


  但由於現場人來人往,鏡頭不小心把聞亭麗身邊另一位女賓客也攝了進去,這位女賓客不是別人,恰恰是當晚應邀參加高家晚宴的羅殊紅,她也在臺子前面拿香檳,卻奇怪地將左手抬起來,對著聞亭麗的香檳杯彈了一下指甲。


  若不深想,誰也不會想到這動作是在下毒。


  “出事後,我向高大公子討來了當晚的賓客名單,先圈定懷疑範圍,再託人暗中打聽是否有目擊者,結果就是這麼巧,潘太太的侄子當晚帶了一臺德國相機來,他給我拍了好多張照片,剛巧捕捉到你投毒的一幕,可惜拍攝時剛好有朋友來找他說話,以至於他沒有親眼注意看到你的小動作,但這張相片已經足夠控告你蓄意謀殺了,你無從抵賴!”


  羅殊紅聽得冷汗涔涔,忽然一下子,捂住自己的面孔哭起來:“我——我並不知道那是毒藥,鄧天星把那藥片給我的時候,口口聲聲說那隻是瀉藥,夜裡你要拍《南國佳人》的最後一場戲,他想要讓你拉肚子,最好拉到沒辦法進棚,以黃姐的性格,多半會開車送你去醫院,劇組也會亂套,他再趁亂溜到樓上的觀片室把《南國佳人》的膠卷偷出來燒掉,如此一來,整個公司都會認為你是喪門星,以後絕不會再捧你,但我完全沒想到他要謀害你的性命。”


  聞亭麗冷冰冰望著她。


  羅殊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曉得,事到如今,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我,但我發誓我句句是真話。我真後悔自己被一個癟三迷了心竅,我——我也分不清自己是愛他,還是可憐他,想當初,他要是不幫我爭取‘南淇’這個角色,也不會弄到那樣慘的地步,好好的一個電影明星,一下子就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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