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一動不動,像個稻草人。


我暫時合上書頁,仰頭看他:「你要是實在沒事幹,進去把地掃了吧。」   


他眼睛明亮,眸光繾綣:「我想多看你一會。」


我沉默了。


小狗今天還怪肉麻的。


我道:「你不願意掃地?」


路且垂著眼,默然抱著掃帚進屋了。


神色有些委屈。


我知道他快離開了。


這件事他沒有當面跟我說過,但我們心照不宣。


幸好當初聽見了他的那句話。


他不會愛上一個臭名昭著的女巫。


我沒有心生妄念。


就當是失去一隻寵物,難過一陣子就好了。


11


這是我把路且帶回來的第三個滿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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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他白皙骨感的手變成了一隻爪子。


我聽過很多狼人傳說。


在月圓之夜,他們會變回狼。


然後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變成了一隻銀色的狼,站在山頭,對月長嘯。


這意味著,他身上那些神秘的傷,已經好全了。


狼王長嘯一聲,山林仿佛都在震動。


無數的狼長嘯應和,吵得我耳朵疼。


在萬狼朝拜下,路且一步步向我走來。


那雙碧色的眼睛如湖水般澄澈,仿佛帶著千絲萬縷的情緒。


他張了張嘴,對我說:「嗷嗚——」


聽到這聲狼叫後,路且愣了。


我也愣了。


他急得原地打轉,除了「嗷嗚」的聲音什麼也發不出來。


他心急如焚地喊出了十幾聲不同聲調的「嗷嗚」。


我一臉蒙逼,已讀亂回:「愛過。先救你。嗯嗯。再見咯。」


他久久凝視了我一眼。


然後轉身,隨著狼群縱身躍入山林。


路且的確不會走。


離開我的時候,他用跑的。


我很傷心。


他好不容易變成我想要的狗了,結果還跑了。


12


路且走了。


偏僻的木屋又變得安靜,隻能聽見柴火燃燒時噼裡啪啦的聲響。


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木屋裡,從藥櫃的暗格裡拿出了相框。


裡面是老巫師的自畫像。


筆畫潦草又簡單,卻畫出了他的神韻。


我用抹布擦了擦相框上的灰。


我已經很久沒有對著他自言自語了。


我喃喃道:「我撿了一隻很乖的狼人。但他好像嫌棄我是一個女巫。」


路且還在身邊的時候,我很珍惜有人陪伴的時光,很少將時間浪費在胡思亂想上。


可是他走了。


在孤寂的長夜裡,我隻能抱著老巫師的畫像,獨自說一些不敢說出口的話。


13


老巫師是被人綁在柱子上燒死的。


本來,他已經帶我在這裡隱居了下來,完全可以避開那場腥風血雨。


這片森林是獨屬於獸人、精靈和巫師的,人類難以進入。


但他的故友——一位女巫,被捕捉了。


他要去救人,或者說,去殉情。


那天他對我說了很多話。


煉藥時火勢太大該怎麼做、木屋著火了如何召喚水精靈。


話很簡單,卻像遺言。


臨出門前,他為我戴上他的巫師帽,遮住我象徵著邪惡的紅頭發。


他讓我不要去找他。


他說:「女巫的壽命很長。你要躲起來,好好活著。不要企圖對抗世俗,你總能活到偏見被打破的時候。大概還有五十多年吧。」


老巫師的話很篤定。他是個預言家,知道未來所有要發生的大事。


我感到忐忑不安。在他離開沒多久後,騎著掃帚衝出了森林。


我看見了老巫師和一位女巫被綁在木柱上。


熊熊烈火吞噬了巫師袍,他們的眉眼在火光中呈現一片寧靜。


周圍一圈人,都在拍手叫好。


向來對老巫師愛答不理的黑貓趴在我的肩膀上,用爪子撓傷了很多人。


它被行刑的人抓了下來,然後狠狠地丟在地上。


老巫師跟我說過,貓有九條命。


那天,黑貓為了掩護我衝進去,把九條命都用完了。


我穿過人潮。


念咒的速度快到讓我險些咬了舌頭。


我口不擇言,用了平生學過的任何陰毒的咒語,奪回了老巫師和女巫的屍體。


行刑的人都死了。


我甚至沒有看清法陣傷了多少人。


我帶著兩人一貓,逃竄進森林。


後來我將他們的屍體埋在花開得最好的地方。


然後一個人住回了那座小木屋。


我的名字被記在《女巫之錘》中,無數人試圖來獵殺我,但始終無功而返。


直到時過境遷,認識我的人都死去。


我才能遮住一頭紅發,走出森林。


老巫師生前跟我說:「如果感到孤獨,就養隻寵物。」


我一個人在森林裡守株待兔了好多年。


隻撿到過路且。


14


我是一個女巫,住在森林深處。


理想是擁有一隻修狗。


我蹲在森林的小路邊,又過上了等待流浪狗的日子。


第二天,我撿到了一隻受傷的柯基。


我對它翻來覆去地檢查,確認了這小短腿不是柯基人。


我發出了土撥鼠尖叫,興高採烈地哼著《小狗乖乖》,抱著柯基回家。


第三天,我撿到了一隻阿拉斯加。


它長得有點像狼,嚇了我一大跳。


我滿心歡喜地唱著《小狗乖乖》,讓阿拉斯加拉我回家。


第四天,我撿到了一隻薩摩耶。


我陷入了沉思。


是誰走漏了風聲,讓大家都知道我這裡是修狗救助站了。


我還是高高興興地牽著薩摩耶回家了。


有狗不撿是笨蛋。


第五天,我撿到一隻金毛。


我有些崩潰了,念咒召喚風精靈。


「雖然我不知道是誰,但請你告訴他,別給我送狗了,我養不過來了。」


我滿臉沉重地騎著金毛走了。


15


我本來是個孤獨的女巫。


但現在,我沒有時間孤獨了。


我的家都被狗拆了。


早上眼睛一睜就是掃掉在地上的狗毛,吃完早飯就是出門遛狗。


我終於能理解老巫師為什麼要養一隻桀骜不馴的黑貓了。


這會使每天無所事事的人變得很忙。


當金毛指揮著阿拉斯加把我的藥櫃拆了之後。


我想起一道經典的數學題。


一隻狗拆十二層的櫃子,每天可以拆三層,晚上,女巫又建一層。這隻狗幾天可以把櫃子拆完?


答案是兩天。


因為其他狗會一起幫忙。


我坐在一堆廢棄木板裡,由內而外地感到疲憊。


滿身木屑的柯基搖著尾巴,上來舔了舔我的手。


我氣得快落淚了。


但是再氣也不能打小狗。


16


老巫師不愛社交。


他把我也養成了一個內向自閉的小女孩。


我在森林裡沒有好友,隻有點頭之交。


但這幾條狗我是一天都不能獨立養下去了。


我要去找個託兒所。


我叩著樹精靈的木門。


因為有些恐懼這種直接的社交,我用手捏著衣角,忐忑不安。


慄色頭發的精靈開了門,笑得溫婉可人:「是莉奧拉呀。你小時候我還抱過Ťŭ̀⁺你呢。」


我羞澀一笑:「梅姨,你們還能接受託管小孩嗎?」


她驚訝地張了張嘴:「你有孩子了?真是看不出來。」


我身後冒出四個狗頭。


它們興奮地喊了一聲:「汪!」


心善的梅姨接受了它們。


我為此付了十個金幣。


我按照撿狗的順序摸了摸它們的狗頭,溫聲說:「我晚上再來接你們噢。」


我目送它們被接到樹洞裡,然後撒腿就跑。


嗚嗚嗚,終於自由了。


接下來,我有半天的時間重新組裝自己的藥櫃。


17


四隻狗在樹洞裡接受了精靈的良好教育。


它們跟著精靈喝神奇的露水,吃花蜜,好像長出了點腦子。


變得很有寵物德。


回家後,它們不鬧騰了ťű₃。


特別是向來活潑又聰明的阿拉斯加。


它不拆家了,也不出門撒歡了。


就蹲在角落裡,和另外三隻狗一起,小聲叫著。


狗狗祟祟,像是在密謀著什麼。


我感到很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我預感可能有大事發生了。


直到有一天,風精靈給我傳話,告訴我:「你家孩子在託兒所裡早戀了。」


我:「!」


天殺的,我要讓領主把這群黃毛都抓起來!


18


我趕去了樹洞。


同行的還有一隻狼人。


我曾見過他,他是路且的封臣。


精靈的臉上有一絲憂慮,阿拉斯加和小灰狼蹲在她身邊,瑟瑟發抖。


灰大狼狠狠地訓斥小灰狼:「你是血統尊貴的狼人啊,怎麼可以跟雪橇犬混在一起!」


我不服:「憑什麼看不起我的小狗!」


我說一句,灰大狼能頂十句。


灰大狼抹了一把眼角,幹號道:「哪有狼人跟狗在一起的!你就是欺負我們孤兒鳏父的!我家小灰回家後一言不發,我以為是在學校裡被孤立了,原來是愛上狗了!天殺的,我要讓大王把你們關大牢!」


我好無奈啊。


我低頭,跟阿拉斯加對上了眼神。


它好像有點心虛,馬上撇開了目光。


灰大狼罵罵咧咧了十多分鍾後,一陣風吹了過來。


風精靈的低語在耳邊響起:「狼王來了。」


我和樹精靈齊齊看向灰大狼,目光如炬。


玩不起是不是?


小孩的事情,他還真搖人。


灰大狼一臉蒙逼,連連擺手:「我就是說著玩的啊,我沒喊他來。」


19


路且走進了樹洞。


他仿佛攜帶著一陣夾雪的風,一陣冷意透進來。


傳說銀色的狼人住在更高海拔的雪域,不會輕易下來。


在這裡見到他,很意外。


這是半年以來,我和他見的唯一一面。


他的氣質比從前沉穩許多。


還是穿著那身貴氣的銀白皮草,渾身像披了一層霜雪。


頭頂還戴了一頂铂金王冠。


冠冕最頂上鑲嵌的那顆鑽石,比我熬藥用的魚眼睛還大。


他現在過得還真好啊,不像當初跟我在一塊的時候,頭上隻能戴個不要錢的花環。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裝死的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的兩隻耳朵上套著我今早特地為它編的花環。


它是狗中的小女孩,當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小狗很禮貌,對路且歡快地搖了搖尾巴。


灰大狼興奮地說:「大王!你來為我做主了?」


路且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然後搖頭。


灰狼見了同類,話就更多了,止不住地碎碎念。


路且幾次想打斷,都未果。


他在灰狼的念叨中,沉默地看向了我。


那道目光,在此時顯然有些不合時宜。


我沒有理會路且。


我不想聽他們狼人的事,暗中衝阿拉斯加勾了勾手指,小聲:「嘬嘬嘬。」


它能看懂我的手勢。


這是「我們先走」的意思。


阿拉斯加竄到了我身邊,我摸了摸它的頭,蹲下來為它戴上牽引繩。


「梅姨,我先帶招財走啦!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它!」


精靈好像還沒從狼王出現的震驚中緩過神,衝我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帶著些許茫然的笑。


20


走出樹洞。


我的衣角被牽住了。


巫師袍太過寬大,人走幾步,袍子還留在原地。


我回頭。


路且的指尖蒼白。


他的唇動Ṭṻ⁻了動,有些生澀地開口:「莉奧拉……」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是停住腳步,問他:「怎麼了?」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可不可以再等我幾個月?部落中的事馬上就處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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