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陽很好,她正在晾曬被單,在飄揚的白布縫隙,似乎看到小鎮入口打開了,一輛車極速駛了出去。段沫顏沒有多想,隻是到吃晚餐的時候,她依然沒有看到謝利的人影,連帶著他好幾個親信都不在。
“謝利呢?”段沫顏看到徐璐走過來,隨口問道。
女人面無表情:“如果您要問大首領的去向的話,他已經出發去往珊莎城了。”
“我知道了,謝謝。”段沫顏不知道徐璐莫名其妙的敵意是怎麼來的,她隻能低頭吃分給自己的食物。
可徐璐並沒有走開,她站在一邊,目光灼灼地審視段沫顏:“淨主大人,您沒有心嗎?”
段沫顏莫名其妙:“你想表達什麼?”
“謝利今天身中劇毒,如果不是他的血脈,換成其他人已經死了。我不是淨化師,我不知道你們圈子裡的彎彎繞繞,上流社會就是這樣吧,況且你是淨主,你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也是當然。”徐璐平淡說道。
段沫顏擰眉,徐璐說了一堆話她一個字也沒有聽懂:“你對我似乎有所誤解,如果是出於對淨主身份的先入為主,我希望你先把偏見丟到一邊,讓自己頭腦冷靜下來,搞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再來質問我。”
徐璐被她的態度弄得一窒,昏暗燈光照得女人臉色蠟黃,她頓了頓:“謝利總說你是不一樣的,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嗎?”
段沫顏低頭咽下最後一口食物,挑眉看著她。徐璐面色平靜,似乎不是在說自己的過去:“我出身第三區,因為不是淨化師,血脈純度也一般,所以成年後我和一名普通軍官結婚了。”
“阿爾泰對我很好,但是我們沒有孩子,在結婚後第四年,他徹底陷入基因狂化,我沒有見到最後一面,他就被送去了無人區流放。”
徐璐平靜道,“之後,議會重新給我分配了結婚對象,幾番挑選之後確定了是一名商人。是的,如果血脈純度大於60%,喪偶的女性需要接受重新匹配再婚對象,不論平民還是淨化師,這都不是什麼少見的事情。”
徐璐表情嘲諷:“我的家族逐漸落魄,議會名義上是為了維持我的生活條件挑選再婚對象,其實隻是拿我作為工具人。”
她的臉色逐漸麻木,“我的第二個丈夫是個酒鬼,他在人前總是彬彬有禮,喝醉後就會付諸暴力,不管我怎麼說,從未有人相信我。”
段沫顏面露震驚,據她所知聯邦女性的社會地位很高,各項法律都是保護的女性生存與安全,竟然還有這樣有違人倫的事情。
看來就算社會再和諧,也總有一兩個敗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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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他因酗酒引發心髒驟停,而我就在旁邊,我沒有救他,就那麼看著他掙扎到死。”徐璐平凡的臉逐漸扭曲,“本以為噩夢會就此結束,沒想到議會……”
這回連段沫顏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她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徐璐的手指緊緊抓著叉子:“我逃走了,逃離那個光鮮亮麗的地獄,在野外差點渴死的時候,是謝利救了我。他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拿他當親弟弟看待,他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加入晨曦組織,我們在整個奧維維亞洲遊走,拯救那些水深火熱的人民。”
“我們也破壞自私、貪婪的政府組織。”
段沫顏很平靜:“暴力不能扼制暴力。你們做的無異於杯水車薪。”
徐璐:“我知道。”
“謝利隻是在等一道晨曦。”
作者有話要說:無名氏=所羅門
第57章
徐璐緩緩轉過身來, 轉頭直視段沫顏,眼睛迸發出熱烈的光:“淨主, 我剛才言語過激,我向您道歉。其實謝利對於您的追求就像飛蛾撲火,我太了解他了,他到死都不會放棄的。所以,您能給他一個機會嗎?”
段沫顏:“不行。”
徐璐更湊近了一點,神色急切:“我知道的,原本帝都就是在為您破例舉行淨化師大典,您會在典禮上挑選一位婚約者, 既然這樣,能不能也給他一個機會?他不比那些候選人任何一位差。”
徐璐這是百分之百“我家的豬是村裡最好的豬”的習慣性想法,不知道怎麼的剛才還一臉義憤填膺,這會一秒變身媒婆,希望把自家的豬推銷出去。
段沫顏嘴角抽了抽,義正言辭道:“其實你誤會了徐醫生,我原本就隻是打算隨便選一位朋友先拖延著議會,完全沒打算真的結婚, 所以也談不上給謝利一個機會一說。”
段沫顏正色道:“你不願意被逼婚,我也是一樣, 你如今這樣對我說, 豈不是讓你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你們的暴力手段也許可能挽救一時的惡果, 但是長此以往呢, 晨曦終究隻是一個螳臂當車的反叛組織, 不是真正的朝陽。當天平的兩端勢力不平衡,拿什麼去瓦解敵人?”
徐璐一愣,她收回視線, 似乎是想通了,表情有一秒的釋然:“對不起,我明白了。”
段沫顏點點頭,滿意地離開。
過了會,瑪麗大姐湊過來,“徐醫生,你怎麼了?”
徐璐還看著她的背影:“我發現,淨主是有大智慧的人。”
“呵?剛誰還怨她呢。”
“我犯了蠢,”徐璐回過頭慢慢離開,“隻是,她的路會很難走。”
議會也許需要一名淨主,但當她企圖打破規則的時候,他們就不會再需要了。
“我也想不到了,還有誰能配得上這樣的人。”徐璐道。
我村裡那頭謝利豬也夠嗆。
*
謝利帶著巴特等人出發前去珊莎城,位置不遠不近,乘坐空軌來回需要兩天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難得身邊沒有人粘著她,段沫顏終於可以安靜下來,好好打探一番這座晨曦組織的秘密小鎮。
也許是性別的天然青睞,她很快和鎮子裡的婦女們打成一片。
“其實每一次晨曦組織在哪個城市打響戰爭,X都會暗地裡保護住平民。”瑪麗大姐說道,她正在用一種繩子編制織物。
“你知道的,總有一些流寇會打著晨曦組織的名義燒殺搶掠,他們很討人厭,謝利經常和他們幹仗。”
“我們從來不會傷害女人、老人和孩子。”一邊的蘇珊大姐道,“我曾見過晨曦組織搗毀了一個人販子窩點,救回了很多孩子,其中還有好幾名女孩。”
“拐賣女孩?”段沫顏震驚,就連12區的罪犯們都會拼盡全力保護她,能做出這種事的又是何等喪心病狂的歹徒。
這時一旁一名正在做活的男人解釋道:“有許多利欲燻心的地下窩點,專門在各個城市邊界拐賣孩子,如果是男孩子,就會被賣到工廠流水線做苦力,最受歡迎的當然還是女孩子,但是女孩子一般都會被家裡人看得很緊,他們都是用各種手段誘拐。”
“如果能得到一個女孩,基因純度再高一些的話,黑市裡的買家可以炒到天價。”那個男人臉上帶著憤然的表情,“這些人就是角落裡的蟑螂,真正摒棄了人性的惡魔,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對這種事坐視不理,拼上我的性命,也要把這群拐賣犯剿滅。”
其他做活的人也大多是類似的態度,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罵著,段沫顏很容易從他們的話語裡看出普通人對於人販子的憎惡,特別是在這個男多女少、女性珍貴如明珠的世界,幾乎是在人們心裡扎一把刀。
謝利離開第三天的時候,段沫顏從徐璐那裡聽到消息,他似乎是從珊莎城整合了一批殘餘的軍火庫存運回來,減少晨曦的損失,要知道珊莎城裡還有不少部隊駐扎,天知道他是怎麼出來的。
也是在這一天,段沫顏第一次看到有外來人進入小鎮。
那是一支人數不少的隊伍,並不太整齊,也沒有什麼規矩可言,牽頭的是個中年男人,正和小鎮裡的廚師羅伯特說話,在他身後,許多男性勞工正推著車前進,車上裝滿了物資,多用麻袋包裝。值得一提的是,隊伍裡也有不少童工,全是男孩子。
這個隊伍是來賣糧食的。
晨曦組織的安全屋並沒有多少人專門從事農業,他們種植的作物也不夠大伙吃一年的,所以每年買糧食的日子就是安全屋一年內少有的不設電磁屏障的時間。
這一天,所有的武裝、戰鬥機、機甲都被藏了起來,小鎮的房屋間隙偶爾跑過幾隻雞犬,從外面看就是一派正常的田園村莊。
段沫顏和眾多大嬸一起被迫待在教堂裡,因為她身邊人數太多,想要脫身都十分困難。
運送糧草的隊伍走得很慢,而且領頭的男人似乎有意想要和組織裡的人多說兩句似的,半晌才來到教堂邊的空地上,那裡已經站了好幾個青壯年準備接手。
“把東西放在這裡吧。”充當鎮長的老羅伯特在自己的圍裙上擦了擦手,他還惦記著爐灶裡的面包,所以語氣有些急切,“送完糧食,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好的好的。”伊夫催促著身後的勞工搬運貨物,他的眼睛左右亂瞟。
不管什麼時候,商人的嗅覺都是最敏銳的,伊夫雖然沒有證據,但他總覺得這個山谷裡的鎮子有點蹊蹺,每次要的糧食都很多,而且出手闊綽,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鎮長一點都不像個正常的鎮長。
在男人們搬運麻袋的時候,女人們就坐在室內小聲議論紛紛,段沫顏隔著窗戶注視著那群貧苦的勞工,他們年齡從10到40多歲不等,臉上充滿滄桑。除了為首的那個男人,其他勞工大多穿著粗糙的衣服,灰色、藍色的麻布工裝,他們的鞋子和褲腳上濺滿了泥水,想來跋涉的過程中途徑了不少雨地。
而那些充作童工的男孩子不過十一二歲大小,正值長身體的年紀,抽苗的個頭加上營養不良,一個個就像拉長的柴火棍,撐起麻袋的時候,她總以為他們的身體會彎折,但每次都能堅韌地挺住。
段沫顏的目光從這些少年身上劃過,看見他們手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他們也是被拐賣的孩子?”
“不是,大部分是因為家境貧寒早早出來打工。”
“伊夫是個吝嗇鬼,連未成年的工人都招收。”
段沫顏眉心擰緊,就在下一秒,原本正在呵斥一名童工的伊夫忽然抬頭,感應到了什麼似的,他猛地回頭看向了窗簾掩映的窗戶,和段沫顏的視線正好對上。
雖然羅伯特很快擋在了他的面前,但他當然看見了屋裡的少女。
“你們這裡竟然有女、女……”伊夫結巴了,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年輕女性。
伊夫往前走了兩步想要看個仔細,羅伯特等人立刻將他攔住。他們沒了好好說話的心情,沉下臉來:“貨物我們已經收到,你該離開了。”
“不,我必須問個清楚……唔。”伊夫被一把捂住了嘴,面對經過重重訓練的晨曦組織眾人,他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而其他勞工看到工頭被粗暴地往鎮子外拖,竟然都沒什麼反應,也壓根沒人選擇來救他,很快,一番喧鬧下,運送糧食的隊伍才擠擠挨挨離開了鎮子。
等到電磁屏障重新設置好之後,外頭的人就進不來裡面了。段沫顏從教堂裡走出來,聽見人們還在議論剛才那個賣糧食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