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對,我不想要你死。”她說。
謝利一愣,下一刻,他感覺到一股驚人的力量自胸口湧現,如浩瀚江水磅礴地流淌進他的四肢百骸,衝刷逐漸失去活力的肌肉和脈絡,瞬間點燃了他的生命火種。
而這一切隻是因為她將手掌放在了他胸口,自掌心汩汩湧入的那股強大的力量。
“你……”謝利太陽穴不受控制地狂跳,他的眼眸瞬間變成金色豎瞳,並且慢慢的,從他的額頭上長出兩根小小的蟲類觸角,仿佛受到刺激一樣高速顫動著。
他體內的蟲族天賦被外力強制提純、升級,這種跨階級的淨化會帶來超人的愈合力,這些力量一波波沒有休止地填補他的身體,抵抗生命的流失。
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很長,段沫顏感覺差不多了才收回手,她以匍匐的姿勢從謝利身下爬出來,站起身。
“救你一命,是我認為你有被救的價值,救大家一命,是我認為晨曦組織還有未來,不應該被簡單的定義。你們真正的面目,還有這個社會的真相,我都要搞清楚。”
她抬起雙手,強大的淨化之力綿延如絲,逐漸籠罩住了整座廢墟下的人們,而此刻的謝利整個人處於天賦淨化的關鍵階段,他根本動彈不得。
眼皮越來越沉重,他強撐著最後的意志,努力抬起頭,眼前隻有一位逆光站在廢墟裡的少女,她周身明亮宛如太陽,以光明驅散這片廢墟的死亡陰霾。
這就是謝利昏迷前最後看到的景象,等到他重新恢復意識,已是在一段時間以後了。
車隊以極快的速度行駛在密林中,天色漸晚,隻有車輪碾壓樹枝的滾滾聲音。
徐璐走過來,遞給他一管營養液:“你醒了,我們已經上路五個小時了。”
謝利隨手接過來,嗓音有些喑啞:“我知道。”
“建築轟塌的時候我們的車停靠在遠方,所以沒有被波及。不過因為沒有你,這一路上遭到了兩次二十一軍團的圍追堵截,武器彈藥幾乎全部耗盡,也有人受傷。”徐璐說。
謝利仰頭喝下營養劑,滋潤幹渴的喉嚨:“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她,不是我們。想必那邊的領頭人發現她不在,所以調轉了路線不再追擊。”
他腰上的傷已經被包扎過了,謝利隨手扯掉染血的外套,猙獰的傷口正以神奇的速度痊愈,隻留下一些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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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璐看著他的動作:“我們沒有找到她的去向,她很聰明。”
謝利哼笑了一聲:“至少我們知道聯邦也沒找到。”
他看著車廂裡或坐或躺的一群人,大家雖然風塵僕僕、衣衫髒汙,但每個人的精神面貌都很好。尤其是那些年紀小的少年和孩子,甚至瞬間就拔高了個頭。
因為她在離開前,給予了全員淨化。
第62章 賀南
段沫顏逃離那處坍塌的廢墟之後, 趁著清晨的霧氣在樹林裡奔跑了幾個小時,這個時候在末世拼搏多年的求生技巧發揮了效用,她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因為她不想被任何一方勢力找到。
直到天光大亮, 段沫顏才稍稍停下腳步。這個時候,她距離原先的木材工場已經翻越了一座山頭。
水流潺潺, 段沫顏蹲在一條清澈的小溪邊, 以手指為梳, 清理自己臉上和頭發上結塊的血跡,一些碎發自她手心順著水流落在地上, 她都細心地用泥土和腐葉掩埋了。
短時間內,她還不想通知聯邦的諸人,她想要用不加濾鏡的眼睛,親眼看看這個真實的社會。
段沫顏一邊思考著, 一邊隨手檢查剛才從晨曦組織那裡順來的武器:從謝利兜裡掏出來的響尾蛇手槍和匕首, 巴特那裡拿來的一支執法者袖珍手槍。這些東西著實不算充裕, 但能給她最基本的武力保障。
她到現在還記得她走的時候,那些人動彈不得又格外明亮的眼睛。
段沫顏如此想著, 過了一會,她忽然聽到身後叢林裡一道輕微的腳步聲,恍如踩在稀碎的樹葉上。
“誰, 出來!”她瞬間握緊了腰際的手槍回過頭, 過了一會兒,樹叢裡一道人影動彈了下。
他撥開茂盛的樹枝, 稍稍朝外走了兩步,又似乎是感到緊張,不敢太過靠近。於是就站在一堆灌木叢中間, 讓段沫顏看了個真切。
出乎意料的,這人不是她以為的什麼可疑人員,悄悄藏於林中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少年。
他穿一身陳舊的洗得發白的工裝,露出來的手腕和臉龐都很瘦,凌亂的劉海遮住他的眼睛,單看面部的話,大約隻有十六七歲大小,年齡與她相仿。
周圍靜悄悄的,隻有潺潺水流和稀疏鳥蟲的響動,兩個人隔著幾米灌木相望。
賀南動了動嘴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位小姐……您需要幫助嗎?”
段沫顏不吭聲,對上她審視的眼睛,賀南局促地低下了頭,不敢抬頭看她,他甚至舉起了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
“請您放心,我沒有惡意。”賀南往前挪了小半步,讓自己的身形暴露於陽光下,“這附近有猛獸出沒,很危險,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孤身一人的妙齡少女,著實與荒山老林不符。
段沫顏沒有說話,她站起身繞著他走了半圈,目光上下逡巡,右手始終扣緊了口袋裡的槍。
面前的人有著這個年紀少年特有的青澀和稚嫩,而且從他的身上,段沫顏沒有感覺到駁雜狂亂的基因天賦,他整個人就如同平靜的湖水,在其他人眼裡剝奪生命的獸化異變,在他身上就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段沫顏警惕地打量他,這鬼地方附近既沒有農田也沒有牧場,正常不會有平民會進到山裡來,再說剛才她還遭受了不明勢力發射的導彈攻擊,這個少年的出現實則突兀。
好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賀南磕磕巴巴開口:“這裡是第10區和11區交界邊境的b32號林場,再往那邊走就屬於11區寧吳坨地界了,沿著這條小溪,可以很快地通過山林,山腳是h818鄉道,是到達城裡最近的路了。”
“我叫賀南,生於巢城,我父親前不久去世了,我將他安葬在了老家,今天才返回寧吳坨。”
“你為什麼要在森林裡趕路。”段沫顏問,“你認識我嗎?”
賀南臉一紅,兩隻手絞緊了衣擺:“我沒有坐空軌的路費,所以隻能走山路……您,對不起,我確實不認識您,我平時不常上網,消息比較閉塞。”
這時段沫顏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確實背著一個行囊,主要是太醜太破了,顏色舊得看不出來,這才一時半會沒發現。而少年的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也確實是常年做工的模樣。
她又看了他幾眼,她的視線太過熱烈,加上從未見過年輕女孩子,看得賀南脖子根都紅了,段沫顏這才將手從槍柄上放下。
“沒什麼,我也不是什麼特別人物,正巧我也要離開這片山林,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結伴同行。”她看著他拘謹的樣子,又補充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賀南一愣,隨後默默挺了挺自己瘦弱的胸脯:好歹他也是個男人……這話從一位妙齡少女嘴裡說出來總覺得有哪裡奇怪。
日頭升高,兩人一同在小溪邊坐下,賀南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了一口陳舊的小鍋,借著溪流煮起了開水。
火堆隻有一小簇,火苗卻穩定不熄,他動作熟練,看得出來經常野營。
賀南乖乖地蹲坐在溪邊,利用熱焰溫暖自己的身體,因為個頭長得快,他的褲腿短了一截,他很努力地扒了扒。
山中寂靜,水面咕咚咕咚翻滾冒泡,賀南丟進去幾片薄荷葉,他強迫自己目不轉睛盯著鍋子,但總也不受控制地將目光轉向一旁。
在那裡,那位神秘的少女正在……霍霍磨刀。
段沫顏神情專注冷豔,她一腳踩在一塊大石頭上,雙手刷刷刷地磨那把精鐵匕首,衣袖卷起來,露出一對精巧有力的腕骨。
她周身上下充滿了神秘感,但賀南知道自己不能問。
“小姐,寧吳坨沒有多少駐軍,如果您有需求要聯絡聯邦政府,需要去更遠一些的寧城……”賀南遲疑開口。
段沫顏終於磨好了刀,她衝洗了下利刃:“看情況再說吧,我想先在這裡待一段時間。順便問一句,你家缺打手……不是,缺打雜的嗎?”
賀南傻了:“啊?我家、我家隻有我和四個弟弟,沒有別人。小姐您、您……”
見段沫顏看著他,賀南抱緊自己的膝蓋,人直接傻了:“您要是想來,我很願意,隻是條件比較艱苦,也許不適合小姐居住。”
段沫顏用指腹試了試刀刃,她看向一旁依舊小學生坐姿的賀南,笑了笑:“謝謝你肯收留,我會報答你的,不過請不要叫我小姐了,我叫莫莫。”
“從現在開始,我是個男人,以後就是你的兄弟了。”
陽光下,她用左手抓住自己腦後長長的馬尾辮,右手執刀,在半空中幹脆利落地一劃。銀光閃過,柔順的長發隨風飄落,隻留下一片整齊的斷面。
賀南看到眼前散落的碎發,他被這一出嚇到,一動不敢動。而段沫顏對著水面看了看,見發線齊耳,她看起來依舊不太像男人,於是再次舉手揮刀。
這回賀南眼神都有點發虛了,他親眼目睹了一出:什麼叫辣手摧花。
段沫顏又一次對著溪水照了照滿意了,她隨手撸了把自己狗啃過的、犬牙參差的短發,甚至某一塊地方還有禿頭的跡象,露出顏色淺淡的頭皮。
她回頭朝著他爽朗笑:“ok了,我們走吧。”
賀南眼前發黑,他搖搖晃晃站起身子:“噢噢好、好的小姐,不對……小、弟弟?”
段沫顏摸摸下巴:嗯,勉強可以吧。
兩人同行上路,賀南熟知地形,他挑選的都是深山老林的羊腸小徑,穿梭於亂石與峽谷中,路途短又安全,而且不易被人發現。
在一群軍團戰士封鎖10區的時候,他們兩個小毛蟲,偷偷跑到了臨近的11區。
段沫顏剃了頭,又用口罩蒙了臉,她穿著從組織裡順來的某位仁兄的男士外套,走姿粗獷,在賀南身邊妥妥的一個瘦弱假小子。
兩人腿都很長,順著森林走得飛快,段沫顏隨手撿了根木棒驅趕草叢裡的蛇蟲,問道:“你說你來自巢城,那為什麼和你的親人不待在老家,要跑到這裡?寧吳坨很好麼?”
賀南走在她前方一些,很仔細地看著路,聞言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巢城屬於三級城市,寧吳坨是四級,這裡沒有什麼產業,隻是瀕臨水源所以發展了鋼鐵冶煉,很窮,也沒有女性居住。”
“父親在巢城交不起房租,所以帶著我們來到這裡,他生前是零件廠的工人,按照法律,公民死後子承父業,我必須頂替他的工作才行。”賀南緩緩說道。
段沫顏聞言一愣,從側面注視,少年的臉蒼白瘦弱,而從他的表情上,她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憤懑,有的隻是平靜與安定。
兩人大概又走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離開了森林,沿著彎曲破敗的鄉道繼續步行一段時間,就漸漸能看見一處依傍著湖泊的小城市。房屋間,一根高聳的煙囪佇立在那裡,不斷冒出滾滾煙氣。
寧吳坨屬於四級城市,也就是類似於地球之前的小縣城。這裡人口不多,因為群山環抱交通也閉塞,加上還沒有什麼優勢資源,經濟十分落後,屬於聯邦邊緣區域。
這個事情告訴我們發展當地特色產業是多麼重要,當走進小縣城大門的時候,段沫顏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