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璐回來了,那邊可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我心裡亂成了一鍋粥,驀然想起他給我寄來的包裹,隨即匆匆跑回了房間。
包裹不大,拆開後,入眼便是卡片和禮盒。
卡片上,楚釗對自己發生的事隻字未提,隻寫:呆呆,十八歲生日快樂。
我壓抑著酸楚,急切地將禮盒打開,裡邊的女士腕表露出,不是什麼特別的款式,比他之前送我的,要樸實得多。
取出手表,我還從表盒裡找出一張折起來的字條。
【用我賺的第一桶金買的,所以不是很貴。但不許嫌棄,以後哥哥再送你更好的。】
我屈腿坐在地上,捏著字條頹唐地想,在寫這個字條的時候,楚釗會是什麼心情。
他自尊心那麼強,又是不是早知道家裡不會讓我聯系他,所以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連提都不肯提。
13
我給楚釗打電話。
一連幾通,他都沒接。
已經很晚了,我不小心睡過去。醒來發現他的回電,趕忙又打回去。
這次,他接得很快。
「收到禮物了?」他問。
見不到面,光聽聲音,我聽不出情緒,唯覺他那邊很安靜,安靜得我能聽見他細微的呼吸。
Advertisement
我睡意盡散,擁著被子坐起,說:「我都知道了。」
半晌,他嗯了一聲。
我又問:「你現在還在學校?」
「是。」
「我高考完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他頓了頓,「考得怎麼樣?」
「挺好的,但成績還沒出來。」
「成績不重要。」
我苦笑:「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
「原來我以前這麼苛刻?難怪你都不願意理我。」
「……」
我想說自己隻是不想打擾他和趙璐的生活,可轉念想起他們已經分手,隻能作罷。
「爸爸讓我找一個地方玩,你說,我去北京怎麼樣?我還沒見過你學校呢。」
「呆呆。」
楚釗聲音有了極低的起伏:「別來找我了。」
但我想起的是小時候他擋在我身前替我打架的畫面。
當時班上有一男生總喜歡逗我,他是我同桌,某次上課好端端地突然彎下身來摸我小腿。我嚇一跳,猛地跳起來,教全班都往我這邊看來,包括老師。
我面紅耳赤地問他在幹什麼。
他怔了怔,又揉了揉眼睛,假裝剛睡醒:「你說什麼?」
而後他迭口否認,我那時表達能力太弱,面皮還薄,支支吾吾半天也開不了「他摸我小腿」的口。
老師很生氣,直接讓我們兩個出去罰站。
在門口,那男生得意地在我耳邊說:「戴知曉,你的小腿好細喔。」
我腦子登時嗡嗡作響。
那天放學,我的反常引起楚釗的注意。在全班面前開不了口的我,到了楚釗這裡,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我一五一十地說了。
楚釗聽完氣得牽我的手都是熱的,第二天就跑我班上不由分說地把那男生打了一頓,還打掉了人一顆才換的大門牙。
事後別人問他為什麼要打架。
他鋸嘴葫蘆般,什麼也不說。
因為他太知道我臉皮有多薄。
這事說小不小,楚伯伯花錢擺平後,回到家就抽得他皮開肉綻。
我哭著給他上藥。
他疼得龇牙咧嘴,還有空開玩笑:「你別眼淚掉我傷口上,那就更疼了。」
兒時的純粹太能觸動人心。
他曾對我很好,我沒法在他孤立無援的時候做到袖手旁觀。
我開始收拾行李。
很冷靜地和爸爸說是去雲南,其實買的航班是往北飛。
我想,爸爸應該是知道我要做什麼的。
但他沒有攔我,隻叮囑:「別玩太久。」
也許這便是我和趙璐最大的區別。
趙阿姨為了討好我爸,說什麼都要讓趙璐聽話。而爸爸對我總抱著兒時疏忽的歉意,什麼都願意依我。
這世界本身就是一個食物鏈循環。
飛機降落後,我不知道楚釗的房子租在哪兒,隻得拖著行李去了他的學校,給他打電話。
他沒讓我等太久。
出現的時候身上的氣息都還有些亂,明顯是跑過來的。
我仰頭看他。
太陽很大,我不得不眯起眼。
兩年不見,再見卻是這場面。
他瘦了不少,但看著還算精神。想來有一幅好看的皮囊在,他自然是落魄不到哪兒去的。
短暫的對視過後,他沒怪我的不聽話。
就隻是,輕輕地嘆了一下。
14
楚釗接過我的行李,帶我去了他在校外租下的兩室公寓。
公寓離學校很近,一進屋,我便看出不少他和趙璐住過的痕跡。
比如這餐桌桌布。
我以為我看了會不舒服。
但還好。
我再平靜不過了。
放了行李,楚釗帶我去吃飯,飯後參觀學校,然後又在市區闲逛,我們有的沒的說了一通——冰釋前嫌也沒有想象的困難。
晚上八點,我們回到出租屋。
在楚釗準備幫我收拾出房間時,我叫住他。
「不用忙的,我來之前就已經訂好酒店了。」
楚釗頓住,也不動了,指腹捻著眉梢,在我旁邊坐下。
我捧杯水小口小口地喝,問他:「你以後什麼打算?」
「先畢業,再從頭來過。」
「在北京?」
「還沒定。」
我踟蹰著,想自己該怎麼開口,卻聽他問:「想好上什麼大學沒有?」
「爸爸不想我往外跑,讓我留在本城。」
「本城 s 大就不錯。」他說。
我點了點頭。
「訂的哪家酒店?我送你。」
這些天楚釗都住在學校,公寓因此空了幾天,我來得太突然,也不好住人。
「等等。」
我將杯子放下,從包裡拿出了一張銀行卡。
「這個,」我雙手遞給他,「給你。」
楚釗沒接,隻是臉色變了,聲音也冷:「你這是做什麼。」
「你也知道,我這人平時沒什麼花錢的地方。都是爸爸給的,還有壓歲錢之類,我大多都存了下來,雖然數額不大,但應急應該是夠的……」
「我不要。」他直接拒絕。
我早猜到他會這樣。
「可換作是我出事,你做的肯定會比我現在對你做的要多得多。」
「呆呆,」他垂下眼,「我沒你想得那麼脆弱。」
我抿唇,硬是掰開他握成拳頭的手,塞了卡進去。
「不要也得要。」
他學的建築,快畢業了,手裡還有項目,也不知道受沒受楚伯伯的影響,到處是需要錢的地方。
我使了蠻力,卡邊瞬間硌紅了楚釗的手。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看向我時竟是眼角微紅。
「呆呆,你是這段時間唯一一個主動來找我的人。」
其他那些,避他如蛇蠍。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楚釗。
他在我這裡,永遠是意氣風發的,哪怕是白天他匆忙向我跑來,脊背也承著一股比別人要挺的勁兒。
「……會好的。」
這個時候,除了這三個字,我不知道還可以再說出什麼振奮人心的雞湯。
可對楚釗來說,好像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他看我的目光如炬如水,灼得我有些慌亂。
我受不得,騰地站起:「不早了,你送我去酒店吧。」
楚釗眸色微閃,又變回我所熟悉的模樣。
他從房裡將我行李拎出,問我這次來,要待幾天。
「明天,我明天晚上就走了,要飛雲南。」
本就隻是過來送卡,順便看看他的。
「這麼快。」
他喃喃自語,但也沒再說什麼。
一塊兒坐車到酒店,楚釗幫我辦完入住,給我房卡後,讓我有什麼事就打給他。
「好。」
我看向不遠處的時鍾,不由提醒:「快十點了,你學校不是有門禁嗎?」
「沒事兒。」
他捏了捏鼻梁,像是在思考什麼。
眼看他臉上已有倦容,我等了等,等到的卻是他轉身又開了間房。
在我樓下。
我直直看他。
他隻低聲說:「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
15
離開北京後,我在雲南待了一周左右的時間。
獨自出行比我想得要舒服,期間周嘉逸給我分享了不少他在外邊遊玩的照片。
他長得好,很上鏡,但大多時候都選擇將亮點讓給風景,而他隻做陪襯。
我也給他分享了些。
他卻不滿,讓我入鏡。
我拒絕了。直到最後一天,才給他發了張自己在雪山上,讓路人幫拍的圖。
照片裡我穿著租來的羽絨服,臃腫得像熊,我有些高原反應,看著蔫蔫兒的,但因為看到雪了,我臉上掛著笑意。
我生在南方,還沒看過雪,曾向往過去北方生活一陣。
然而,這次的志願,我卻全填了南方的學校。
隻因楚釗和趙璐在那邊。
我不願再介入他們之間。
如今,他們分手了。
可我的決定還是沒有變。
楚釗還得在另一端完成學業,近兩年應該是不回來的。
我從未想過「乘虛而入」。可以說,在楚釗和趙璐在一起的那一天起,我心裡的小苗兒就已經被掐滅,不會再生。即便他們分手。
周嘉逸知道我要留在本地,也曾猶豫過要不要和我一起。我沒有幹涉他的決定。他這次考得不錯,心裡肯定是早就有了答案。
最終,他選了鄰城一所高等學府,那學校的法學專業在國內名列前茅,再合他心意不過。
他飛走前,我和他一起吃了一頓飯。
「唉,有點後悔。」
我歪頭,「為什麼?」
「本來是對自己很有自信的,但是現在,又有點害怕輸給距離。」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暫時還沒想過談戀愛的事。」
過去的我一門心思都撲在楚釗上,在趙璐出現後,又極力克制自己的心思,讓自己專注自身,不要多想。
現在我不能說自己完全放下了,但內心太過平靜,著實是沒有戀愛的心思。
周嘉逸長嘆一聲,「你這麼說,我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我認真道:「你去了那邊上學,如果有喜歡的人,大可嘗試一下。」
「戴知曉,不要那麼不自信,」周嘉逸卻一本正經,眉眼犀利深邃,聚了些許酒色,「也不要小瞧我的耐性。」
是在大排檔喝的小酒,夏夜的風一刮,便吹得我心思隨發絲飄蕩,浮遊,散落在頂方。
16
我學的專業是爸爸替我選的營銷管理。
大學生活不算枯燥,但也沒網上說得那麼精彩,我認識了不少朋友,其中一個和我同班同寢,叫瑤瑤。
瑤瑤大大咧咧,和男生女生都玩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