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專門帶了影視公司的人找我現場談,到地方我才發現,對方帶的人裡居然有鍾巖。
據說是某股東讓他兒子跟著出來歷練。
他看到我,笑了:「我就說之前見過你吧,雖然是籤約的時候見過照片。」
合作順利談完,出門的時候,竟然正好撞上盛瑤和她男朋友。
看到我和鍾巖,她冷笑一聲:
「說了對人家沒興趣,轉頭又和人出來吃飯,真是又當又立,玩得一手欲擒故縱。」
這一次,不等我開口,鍾巖就冷著臉制止了她:
「老周,讓你女朋友管好自己的嘴,我們是來談合作的。」
「盛瑤,我真的很好奇,你貧瘠乏味的人生裡除了炫富和愛情,還有別的東西嗎?」
我挑了挑眉,不屑地看著她,忽然覺得大一時帶著室友孤立我、靠著家境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盛瑤,就像一隻貼著金箔的氣球。
外表看上去萬分高貴,實際內裡空空如也。
大概是也覺得她這樣很丟人,盛瑤的男朋友竟然甩開她的手,斥責了一聲:「別亂說話。」
盛瑤抬起頭,眼神怨毒地看著我。
她一直認為自己高貴無瑕,把我視作蝼蟻般的存在,竭盡全力維護著她長久信奉的階級觀念。
但這一刻,我竟然短暫地站在了比她更高的地方。
我對上她的目光,不知怎麼的,心裡忽然劃過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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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二本書的版權順利賣出去後,我的大學生涯也接近了尾聲。
我暫時把寫小說的事拋到一邊,專心打磨畢業設計和論文,想給大學四年畫上一個圓滿的句點。
盛瑤玩了四年,畢業設計大概率也要花錢請人做。
不過也和我沒什麼關系。
那天下午,我在宿舍給論文進行第三次查重,夏嵐忽然問我:「小竹,你的論文什麼進度了?」
她和盛瑤一向關系親密,我原本不想搭理她,但想到都快要畢業,還是隨口應聲:「快好了。」
「你好厲害啊小竹。」
夏嵐探過頭來,在我電腦屏幕上掃了幾眼,語露羨慕,
「我們初稿都還沒寫完呢,你竟然降重都結束了。」
「嗯,加油。」
我不鹹不淡地應了聲,關掉文檔,又在 U 盤和雲端分別給論文終稿備份。
結果到了答辯前幾天,正式上傳論文的時候,系統卻提示我:提交失敗。
我愣了愣,把頁面拖出來一看:查重率 93%。
一陣悚然涼意湧上心頭,我扣著桌面邊緣的手開始不自覺地發抖,用力到指尖發白。
我深呼吸了好幾輪,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在網上查了一輪後才發現,就在三天前,有人把我第三次降重後的論文改了改標題和作者,上傳到幾個網絡公開的大型文庫。
盛瑤。
我腦中第一時間就閃過她的名字,撐著桌面猛地站起身來,身後的宿舍門正好被打開。
盛瑤掛著耳機走進來,看到我,笑眯眯地打招呼:
「孟聽竹,聽說你論文已經寫完了,上傳了嗎?」
「哎呀,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不會是論文沒寫完吧?」
我直直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覺得你做得天衣無縫,沒有任何證據留存是嗎?你覺得就算東窗事發,你家裡有錢有勢,也能保全你,對嗎?」
「在說什麼呀,我聽不懂。」
她笑得志滿意得,「做了四年的優等生,可別在最後關頭掉鏈子——當心參加不了畢業典禮哦。」
說完她就哼著歌離開了。
空調還在吐露冷氣,我站在宿舍裡,漸漸恢復了冷靜。
這學期,盛瑤幾乎沒怎麼回宿舍住過,她並不清楚我的論文進度,所以那天夏嵐來問我,還專門看了我的電腦屏幕確認,大概率就是幫她探聽消息的。
我的電腦設置了很復雜的開機密碼,盛瑤能拿到我的論文三稿,應該是通過 U 盤,還是和夏嵐有關。
突破口大概率在夏嵐身上。
我很快下定決心,先找負責帶我畢設的程老師說明情況。
她是我們學院最年輕的女教授,和我一樣出身貧苦,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也說過很欣賞我。
更重要的是,論文的一二三稿,我都給她發過,有聊天記錄為證。
我給程教授發了今天的最新查重結果,還有那幾個文庫的鏈接。
她很快回我:「論文泄露了?來我辦公室說。」
10
在程教授的辦公室裡,我很快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
她點點頭:
「行,我知道了,別太擔心,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麼嚴重——之前幾次查重的結果有截圖保存吧?」
「有。」
「我會跟學院那邊申請,把你的答辯延期到最後一天,然後論文提交也走特殊申請流程。」
程教授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椅子扶手,
「至於是誰泄露了你的論文,為了公平公正,直接報警處理,讓警方來溝通比較好。」
我聽懂了她的暗示。
果然,盛瑤在做這些事之前,早就打點好了。
她的身後站著她爸媽,還有她有錢有勢的家族勾連階級組成的一個牢固世界,和我的勢單力薄形成了鮮明對比。
但自始至終,我從來沒怕過她。
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能真的一手遮天,完全視公平正義為無物。
我報了警,警方直接找到夏嵐她們進行一一詢問,再查到論文上傳的 IP 地址,順藤摸瓜。
夏嵐很快就承認,這主意是熊雅給盛瑤提的。
而她負責打探消息、盜取我的 U 盤,拷貝論文。
作為回報,盛瑤答應畢業後會在她爸爸的房地產公司,給她們安排兩個高薪而且輕松的崗位。
另外,她們還供出盛瑤高價購買畢業設計和論文的事實。
說到最後,夏嵐看著我,用的是很不解的眼神:
「你到底為什麼要得罪她呢?明明順著她就會少很多麻煩,哄她開心了還有好工作,我真的不懂。」
熊雅則憤憤不平:
「她那是假清高!你沒聽盛瑤說她走了狗屎運,賣了版權,一下子變成有錢人了,怎麼看得起我們平民百姓!」
我忍不住笑了:「跟你們這兩個公主的跟班比起來,我才更像是平民百姓吧?」
最後的處理結果是,兩個人一人記一次大過,入檔案,不可消除。
另外,夏嵐涉嫌偷竊我的私人物品,但因為金額比較小,最後隻進行了五百元的罰款。
其實大一剛開學的時候,她們也算是兩個活潑開朗的姑娘。
隻是後來一直跟著盛瑤,被虛榮富貴迷了眼,亂了心神,再也找不回初心了。
自始至終,盛瑤都沒有出面過。
盛瑤爸爸出手,派了個律師來跟我溝通。
對方還威脅我:
「孟同學,有時候吃虧才是福,你有大好未來,如果一定要一意孤行、不依不饒的話,可能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
他們希望我息事寧人,但我又怎麼可能同意。
「孟同學,別給臉不要臉,你們這種窮酸百姓,就是這個社會上最不起眼的那種螺絲釘,還以為自己是什麼能翻起浪花的定海神針嗎?」
最後宋棠找到了我。
「什麼本市最大的房地產老總,就是個蓋爛尾樓坑老百姓錢的老賴。」
她把手機塞到我手裡,「對付這種瞧不起人民的人,就要用人民的力量。」
我低頭一看,宋棠發了微博,簡潔明了地描述了盛瑤收買同學傳謠、學術造假、三番五次找我麻煩的經過,還加上了她爸做過的惡。
這條微博已經被轉出兩萬多條,話題也衝上了熱搜。
「幫你推波助瀾了一下,不用謝。」
她抱胸,挑著眉看我,「我看你就是沒拿我當朋友,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一開始不找我幫忙?」
我抿了抿唇,摟著她胳膊,輕聲道歉:「我錯了。」
「不是不拿你當朋友,隻是……我習慣了一個人解決事情。」
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習慣了在我爸喝醉後擋在我媽身前,保護她。
後來我媽開裁縫鋪,被幾個地痞流氓上門找事,我舉著一把生鏽的菜刀嚇跑了他們。
一直到現在,我也是自己保護自己。
但怎麼說呢。
偶爾依靠朋友的感覺,也很好。
11
關於盛瑤爸爸的事情,和她本人的惡行,在網絡上甚囂塵上。
盛瑤也多了好幾個稱呼。
什麼老賴之女,爛尾樓公主。
在宋棠的指點下,我又陸續放出了和律師談話時的錄音,讓話題愈演愈烈。
這期間,鍾巖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聯系過我,問我需不需要他幫忙。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需要。」
最終,學校頂不住這樣的輿論壓力,針對盛瑤做出了開除學籍的處分。
至於社會和法律對於盛家的審判,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因為論文的寫作和修改過程都有文字記錄和證據留存,再加上程教授對我的大力支持,學院那邊沒再讓我重寫。
畢業典禮,我提前給我媽買了車票,讓她來和我一起參加。
那天早上,我穿著學士服,低頭接受校長的撥穗,然後接過我的畢業證。
宋棠扛著一臺單反,在學校的大禮堂和湖畔拍下了很多張我和我媽的合照。
照片裡,瘦瘦小小的我媽靠在我身邊,笑容羞澀又拘謹。
而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已經長得很高,肩膀也能為她撐起一片天了。
「媽媽。」
畢業典禮結束後,我輕聲說,
「和我一起留在這座城市吧,我賣了兩本書的版權,每個月還有稿費,快攢夠買房的錢了。」
我媽看著我,欣慰地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是媽媽不好……」
她哆嗦著嘴唇說,「我們小竹這麼優秀,一直是媽在拖累你……」
我心中酸澀難當,撲過去摟住她,像小時候賴在她懷裡撒嬌那樣,在她肩上蹭了蹭。
「讓你過上美滿幸福的生活,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
「這不是拖累,是我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