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從前識人不清,現在很是後怕,怕你在鬼魅那裡預見的未來成真,他會報復到我們雲青峰來。」


血屠雲青峰是我憑空捏造的,在前世也未發生過。


周憑疆不過在流風劍主那邊當了一條得力的狗,哪有這樣的本事殺上雲青峰?


要是能在這次仙門大比中碰上……


我擦了擦斬仙劍,目光一凝。


定叫他有來無回。


這次仙門大比師尊就帶了我一人過去。


流風劍主的威壓讓很多自命不凡的天才意識到了不足,這些日子正在抓緊練習。


「小師妹,師尊,一定要平平安安回來啊!」


「小師妹!拿個第一回來,打得周憑疆那條狗不敢亂吠!」


仙門大比不光是各個門派之間的較量,還是拓展人脈的好地方。


師尊一出現,不少人宗主就圍了上來。


我紅衣窄袖,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就帶了一名弟子?」有位宗主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雲青峰是輕敵了,還是沒將仙門大比當回事啊?」


「足夠了。」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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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宗主酸掉了牙,「哪個宗門不是卯足勁想爭第一,師玉璋你這般自信,倒是可貴。」


總有些莫名其妙的惡意,讓人摸不著頭腦又理不清思緒。


路邊乞食的狗,夏日裡鳴叫的蟬……有人會為它們吟詩作對,也會有人在路過時唾罵一口。


這些惡意本就是毫無根據的,不需要辯白,也多餘解釋。


見師尊不理會,那位宗主自討沒趣,離開了。


熙攘的人群中,似乎有一道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抬手擋了一下刺眼的陽光,正好看見流風劍主坐在正對面,而他背後站著的,是闊別三月的大師兄周憑疆。


周憑疆臉上早就沒掛著那虛偽的、看了讓人渾身發毛的笑意了。


他的長劍如流火一般,泛著詭異的紅光。


12


仙門大比正式開始。


我在第二頁才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和周憑疆並排在一起。


周憑疆輕笑一聲,「小師妹,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小師妹了。擂臺上刀劍無眼,萬一不小心劃傷了你這張漂亮臉可怎麼辦呢?」


「周憑疆。」我將斬仙收起,「多行不義必自斃,黃泉路上太寂寞,你下去之後,我會多找幾人來陪你。」


他嗤笑一聲走開了。


每組上臺時都需要籤生死狀,雖然有長老在一旁看著,遇到危急關頭會及時出手,但難保不會有疏漏。


上臺前,師尊朝我一點頭,「盡力就行。」


「是。」


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周憑疆的命而來的。


「你這種人,仗著有幾分天賦,最是蠻橫無禮。」


周憑疆的劍似乎在吸收他的真氣,轉化成熊熊烈火,仔細聽,能聽見鳳凰泣血的哀鳴。


他一步步靠近我,「以為有幾分聰明,便能壓在旁人的頭上,旁人的一切努力都變得不值一提了。今日,我就讓你看看,無論是多天才的人物,都會敗在我的劍下。」


「沒有天賦?你周憑疆在千萬修仙者中,也是算得上中上。」


我拔出斬仙劍,它嗅到了鳳凰的氣息,興奮地戰慄起來。


「你不知滿足,要和更有天賦的人比天賦,比不過就自稱勤勉,是天賦作祟,讓你不能再前進一步。」


「可你有沒有想過,比你有天賦的,你追趕不上,沒你有天賦的,比你勤勉。你周憑疆就算得了什麼秘寶、拿了什麼神劍,照樣是我手下敗將。」


鳳凰也是神鳥,如今被困在著劍中,再也無法涅槃重生,隻能日日燃燒神血,發出哀鳴。


周憑疆妄圖驅動它,簡直是天方夜譚。


斬仙劍光如電,劃破長空。


周憑疆驚恐地發現,手中的神劍不再聽他驅使,即使耗費再多的真氣,鳳凰仍一動不動,安靜地等著死亡。


「錚!」


兵器相接那一瞬,鳳凰神劍寸寸斷裂,虛空中,一隻鳳凰的殘影飛躍而出,轉瞬消散。


「這不可能!這是不死不滅的神鳥,你怎麼可能斷了我的劍?」


周憑疆目眦盡裂,他倒在地上,因為反噬吐出一口血來。


斬仙劍尖在地面上劃出火星,我步步逼近他,


「我早就說過了,我這把劍能斬仙。」


前世,師尊躺在破舊的草席上,潔白如玉的額上刻著一個刺目的奴字,室內昏暗雜亂,氣味刺鼻,蚊蠅繞著他的傷口飛舞。


一個仙人,竟落得個如此下場。


對方的兵刃都斷了,有長老高聲喊我的名字,想要我就此住手。


可我雙目猩紅,挑開了周憑疆的衣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他胸膛上,一筆一筆刻下了一個「奴」來。


「你還記得嗎?周憑疆,倘若那日師尊沒將你從雪地裡撿回來,你的下場是什麼?」


「你是會被自己的爹娘撿回去毒打,還是再次被賣為奴隸,過著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日子?」


臺下的流風劍主按捺不住,他出手,一道劍氣向我襲來。


「是可忍熟不可忍,師玉璋,你的弟子這般目中無人,我替你教訓教訓!」


折春出鞘,擋了這一擊殺招。


「擂臺之上,刀劍無眼。」


師尊狹長的睫毛撒下一片陰影,「這句話是令徒說過的。」


「你們師徒蛇鼠一窩,贏得也不光彩!」


「流風劍主,你們囚禁上古神Ţûⁱ鳥是光彩,你擅自出手擾亂比試是光彩,偏偏我們贏了,就不光彩?」


師尊的眼眸很漂亮,像高懸於天際的皓月,熠熠生輝。


就是有人陰暗偏執,見不得美好事物都存在。


場外那些話我恍若未聞,鋒利的劍尖離周憑疆不足一寸。


他這時候才知道害怕,痛哭流涕求饒的模樣滑稽可笑。


「我不殺你。」


我將劍從周憑疆的眉心挪開,緩緩下滑,掠過血淋淋的胸膛,放在了丹田處。


然後一劍刺入,搗碎了那些筋脈。


周憑疆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兩眼發白,軟軟倒在了地上。


13


「諸位,周憑疆盜取靈藥,欺師滅祖,死不足惜。若是沒有師尊,他活不過十歲,今日我替師尊廢他靈根,以儆效尤。」


刀沒扎在自己身上,永遠感受不到疼。


負責守擂臺的大長老蹙眉,「雲青峰對戰流風劍宗,雲青峰勝!」


他看著我搖了搖頭,「劍是把寶劍,隻可惜落在了你這樣的人身上。」


「斬仙劍認了了為主,就是看重她品行端正,大長老年紀大了,難免眼拙。」


師尊走上擂臺,站在我身前。


「周憑疆叛出師門後,我在他小院的樹下發現了個裝著醉骨草粉末的紙包,寒骨草和醉骨草本是同根生,藥性相差卻極大,食用後真氣散盡,會變成不折不扣的廢人。」


「按仙門律法,欺師滅祖之人將被處以極刑。」


趴在地上周憑疆憑空生出了點勇氣,伸出手來要夠師尊的衣角。


他七竅流血,形態醜陋。


九歲那年的雪地,他渾身髒汙,比起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可師尊仍停下腳步,將一件擋風的披風蓋在他身上,把人從地上抱了起來。


這一次,師尊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


「……師尊。」


他的喉嚨裡嘶啞地喊出這個稱呼。


隻不過這些年初心更改、妒意橫生,九歲那年的雪下得越發厚了,等周憑疆發覺時,整個人已經被徹底Ţű₍掩埋,再也看不見仙人踏月而來。


14


仙門大比尚未結束,我和師尊提前踏上了回去的路。


周憑疆交由我們處置,山腳下正好有人在買賣奴隸,我以一個銅板的價格將他送了進去。


直至這時,我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周憑疆無法再掀起風浪,那些隻敢在暗處使壞的魔修豈敢輕易上門?


除非他們想以身試劍,看看師尊的折春和我的斬仙有何等威力。


「走吧。」


師尊抬手,摘落了我頭上不知何時沾上的花瓣,「回家。」


我瞳孔輕顫,那些日日折磨著我的噩夢如同一縷青煙般散去了,師尊白衣勝雪,不染半分塵埃。


「師玉璋!」


流風劍主大喝一聲,他不知從何處出現,身側懸著數十把寶劍,攔在了我們面前。


「你們走可以,把折春留下。這把劍當年是我親手鍛造的,本來就是屬於我的東西!」


如今撕破了臉皮,他也不要半點顏面,恬不知恥地來討要。


這個位置離雲青峰也不遠了,我瞥向一旁的樹梢,上面停留著一隻灰色的鳥雀,紅色的眼珠無機質地轉動了一圈。


那是傀儡鳥,由某位師兄親手制成。


傀儡的眼,就是他的眼。


我不著痕跡地挪開了眼神,重新看向流風劍主,


「當年師尊為救你斷了佩劍,你是為了報恩才贈予他折春,流風劍主莫不是年歲上來了,記性變差了?」


折春已然有了劍靈,它噌一聲從劍鞘中飛出,立在了師尊身側。


「笑話,你口說無憑,當日之事可有人證?」


流風劍主眼裡閃過一絲狠辣,死死盯著折春,


「我鑄劍多年,天下名劍皆出自我手,折春是我最滿意的作品,本該留在我身邊。」


「師玉璋!你借用了這麼多年,也應當還給我了吧?」


「要不是我親眼看見,我還真不信天底下會有這般無恥之徒!」


鈴鐺聲清脆,江令望帶著大批的雲青峰弟子們,浩浩蕩蕩下了山。


傀儡鳥高懸在上空,時不時發出一聲鳴叫。


「虧我之前還把流風劍主當榜樣呢,合著與劍為伍多年,人都變賤了?這老不死的東西,小師妹,快打他!」


「還想要回折春劍?先把你肚子裡雲青峰的靈草都吐出來!再把命還給師尊!」


師兄師姐們你一言我一句,堅定地站在了我和師尊身後。


流風劍主臉色發青,「你們雲青峰蛇鼠一窩,要是我今日死在圍攻之下,怕是世人都會鄙棄你們!」


「不用圍攻。」


我上前一步,「我的斬仙劍,除過鬼魅邪祟,傷過欺師滅祖之徒,唯獨沒斬過仙人,流風劍主不如以身試劍?」


手腕被抓住,師尊朝下握住了劍柄。


「我來。」


15


有風吹過,帶動了師尊的幾縷長發,被月光鍍上了一層銀。


斬仙乖順地被他握在手中,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師尊一步步上前。


「師玉璋,你是不是後悔當初救我了?」


流風劍主笑容詭異,「後悔也沒用,你自己識人不清,總不能怪在我頭上。」


我看見他手心一翻,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那是前世穿透了師尊的手腕,將他死死定在地上的鎖魂釘!


「師尊,小心!」


身側的數十把寶劍不過是餌,流風劍主真正的後招在這裡。


那邊武器相接,兩人纏鬥起來。


我心一橫,握住了折春的劍柄。


名劍都認主,稍有不慎就會被反噬,折春發出微弱的抗議聲,但仍由我的真氣灌輸,刺向了流風劍主的手腕。


數十把神兵應聲斷裂,折春斬斷了流風劍主的手腕,而他的心口,被斬仙徹底貫穿。


千裡之外,屬於流風劍主的那盞魂燈倏然熄滅。


仙人隕落, 身體消散, 魂魄被抽離。


流風劍主面容猙獰扭曲, 兩節鎖魂釘從他袖中墜落, 化為一縷紫煙。


「師、師玉璋……」


師尊拔出了斬仙劍,表情淡漠,「人性莫測,我不後悔救你,隻可惜在你挾恩圖報、欲壑難填時沒能早點了結你。」


16


親眼看見師尊出手,雲青峰眾人不可謂不興奮。


他們御劍跟在師尊身後, 還在談論著剛剛那場交戰。


「小師妹那把劍居然真能斬仙?這麼輕易讓流風老狗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好久沒看見師尊出手了,打得流風劍主是毫無還手之力啊。」


「師尊如今是什麼境界了?出手快到我都看不清。回去之後我定要好好練劍, 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師尊那樣厲害!」


「師尊。」


我跟在他身側,沒忍住偏過頭問他,「師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流風劍主藏有後手?」


看見鎖魂釘的那一剎, 我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思緒混亂, 想都沒想就抓著折春衝了上去。


事後細細想來,那時師尊並未將重心放在流風劍主的劍上。


「數月前, 你下山除祟, 遇見了一隻鬼魅。」


師尊的聲音平靜而溫柔, 「在它編織的夢魘裡,我窺見了天機。」


「我看見折春劍斷, 自己被流風劍主的兩節鎖魂釘定在地上,衣衫不整,渾身髒汙。我的眼睛布上了一層陰翳, 視物模糊, 身上無數道傷口已經化膿, 有蚊蠅盤旋。」


「我那麼髒,卻有一個姑娘將鎖魂釘斬斷, 給我披上外袍,留我尊嚴。」


「我始終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但我看清了她手中握著的劍,刃如秋霜, 下可除祟, 上能斬仙。」


想當初師尊那樣,我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衣角。


我仰起臉來看他,緩緩搖了搖頭,


「不髒, 師尊白衣勝雪,始終如皓月高懸,永世不墜。」


就像我當年在花市,被封面上的師玉璋擊中。


我想, 這樣的高嶺之花,就該永遠在神壇上,不染塵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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