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爸爸智商隻有五歲,生活中大多是我照顧他,我哄著他。


我幾乎沒被人哄過,沒人知道,我也是個小女孩。


其實我要的一點也不多,隻要別人稍微愛我一點,我就可以敞開胸懷去迎接。


我真的哭了出來,在他們三個人的面前,痛痛快快把所有的委屈哭了出來。


我真為曾經愚蠢的我感到悲哀。



發現真相的那天,是唐洛與我相遇正好的第五個月。


唐洛說想要紀念這一天,想去我家做客。


我和爸爸住的是集裝箱改成的房子,價格非常便宜,一個月就用 180 塊錢。


這裡是很多外來務工人的集聚地。


我們住在集裝箱裡,仰望著眼前的高樓大廈。


我很高興,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少許的自卑。


他們說要來我家的時候,我和爸爸把房子裡打掃得幹幹淨淨。


為了讓家裡看起來溫馨幹淨一點,我甚至去買了塊桌布。


撤掉了報紙,換成了藍白格子的印花桌布。


看著桌布上大團的向日葵,我愉悅地在上面切著土豆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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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笑,對於我來說,最好吃的食物就是我曾看別人吃的油炸土豆絲,我嘗試做過。


隻是這道菜太費油了,平時舍不得。


現在回想,我的天真就像是下水道的老鼠。


把自己覺得珍貴卻一文不值的東西一股腦地捧出來。


我做了薯條、紅燒肉、糖醋魚、青椒炒豆皮,還忍痛買了斤排骨,幾乎是過年的配置了。


爸爸也很高興,他坐在小馬扎上,刻滿皺紋的臉上擠著憨厚的笑容。


結結巴巴地說著:「小鹿,朋友,第一次。」


這是小鹿的朋友第一次來小鹿家做客。


這是我第一次走出自己貧瘠如荒原的生活,我第一次嘗試接納外來的旅客。


唐洛他們來了,沒有露出任何的嫌棄表情,他們坐在了飯桌前。


唐洛甚至帶了一束白色的玫瑰花。


玫瑰花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帶著清晨的香氣。


我把本來插在花瓶裡的、我從外面採的野月季全部卸下來扔掉,換上了他的玫瑰花。


梁樹帶了蛋糕,梁蘊送了我們一整套的餐具。


爸爸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光鮮亮麗的人,他們還溫柔地叫他叔叔,而不是叫他傻子。


爸爸笨拙又失措地去拆新餐具,卻不小心摔碎了一個配套的碗。


窮人多可憐啊,看到與自己階級天差地別的人的時候,下意識地就是慌張無措和想要討好的自卑。


碗摔碎的聲音清脆又響亮。


談笑的梁樹聲音一滯,梁蘊的眉頭微微皺起。本就清冷的面容顯得更加冷峻。


梁蘊的眉頭一皺,窘迫的我腦子一片空白,我下意識地呵斥住了爸爸。


「爸,我來弄這些事情吧,你笨手笨腳的,去外面接點水吧。」


我的聲音有些大,也有些嚴厲,爸爸瘦弱的身軀一僵,他抬起頭看我。


深陷的眼洞裡有黃濁的淚珠打轉。


我胸口發悶,再次催促爸爸離開。


為什麼要哭啊,爸爸,怎麼會有父親因為女兒的呵斥而哭泣。


拜託了,快點離開這裡吧,我不想在他們面前那麼窘迫和尷尬。


那個時候的我,就是一個傻狗。


我為自己的家庭丟人,為自己的父親丟人。


回想起來,我真想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即使我們如此努力,想招待好他們。


梁樹吃得多些,他一直誇贊好吃,唐洛沒怎麼動筷子,梁蘊也是。


那個時候,我沒有發現,唐洛眼中的嫌棄,和梁蘊始終沒有抬起的筷子。


他們露出優雅又溫和的笑容,嘴裡不鹹不淡地誇獎著我。


一頓飯吃完後,他們站起來說要離開了。


爸爸收拾著滿桌的狼藉,他的行動依然笨拙,盤子的菜湯濺到了他的身上。


即便如此,他還是緊張又慌忙地站起來送他們。


梁樹把碗緊緊地捏住,他站在屋子裡四處環顧,向我露出笑容。


「小鹿,你們家洗碗的地方在哪裡啊?我幫你們收拾吧。」


我剛要拒絕,唐洛溫柔的聲音傳來。


「好了,你又沒幹過,就別添亂了。」


梁樹看著我和爸爸,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猶豫,隨後他笑了下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也是,那我們就先走了啊。謝謝小鹿了。」


唐洛優雅地避開了父親,他走出屋外,向我們招手。


我穿著圍裙端著他們的碗微笑地和他們再見。


看,我那個時候還什麼都沒有發現。


直到我發現了掉落在桌子上梁蘊的銀色戒指。


戒指簡約的設計,在內側刻著兩個字母—ZWW。


我找了個衛生紙小心翼翼地包好戒指。


我想追上他們把戒指還回去。


你們猜猜我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一直欺負我的張佳佳。


她坐在一輛豪車上,似乎是來接唐洛他們的。


梁樹似乎有些不耐煩,他唇角繃直,無意識地盯著一個方向發呆。


唐洛擺擺手似乎拒絕張佳佳的要求。


我壓低了鴨舌帽,把自己的身形隱藏在了旁邊。


「我們剛從陸鳴家出來呢。」他的眸子漆黑如墨,像是毛筆點在白紙上的兩團墨跡。


「呦呵?陸鳴啊,她家在哪裡?我也想去她家看看。」張佳佳聽到我的名字露出一絲不屑。


她臉上揚起了惡意的笑容。


張佳佳恨我,無論我怎麼諂媚她,她都會恨我。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她以前和我一樣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她家突然有錢了。


她似乎怕我告知別人她的曾經。


我試著向她暗示過我會裝作不認識她,但是很失敗,並沒有成功。


她還是把我看成眼中釘。


張佳佳的惡意很明顯,很多次唐洛他們都是從張佳佳手中把我救下。


他們怎麼會不知道我和張佳佳惡劣的關系呢。


可是我還是清楚地看到。


唐洛的眸子微微闔著,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渦。


他抬起纖細白皙的手,指向了我家的方向。


「洛哥。」梁樹喊了一聲唐洛的名字。


唐洛沒有理會梁樹。


張佳佳說:「我還以為你們真喜歡陸鳴,忘了我姐姐呢。」


「噓,不要把她們兩個的名字放在一起,我不喜歡。」


「這始終隻是一個遊戲。」


他回頭對著梁樹和梁蘊笑道。


眉眼彎彎。



張佳佳找到了我家的集裝箱,她把我家給砸了。


我看到她進門的時候,我就露出一個足夠諂媚的表情迎接。


我站起來,親切又討好地拉住她的手。


「佳姐,咱們別在這裡。」


「都是我不好,我們可以出去說。」


我把自己所有的皺皺巴巴的錢塞到她的手裡。


我的爸爸還在這裡,他會害怕,會不知所措。


拜託了,別在這裡打我。


即使我知道張佳佳不會給我臉,我還是想自救一下。


我做了所有的努力,但是事情並沒有變好。


我的頭發被張佳佳揪住,她把我的頭砸在了桌子上。


頭皮被撕裂的疼痛和內心的鈍痛。


我看到了我爸爸猛地站了起來,他向我的方向趕來。


張佳佳叫了兩個混混,把我爸爸輕松地推倒在地上。


臉被按在桌子上的時候,桌子上剩下的菜湯黏在了我的額頭和頭發上。


我抬起眼眸,努力地維持著笑容對我那個笨蛋爸爸說。


「沒事的爸爸,我同學,和我開玩笑呢。」


即使爸爸是個智障,但是他也能分清楚。


我們在被傷害。


我看到爸爸努力反抗,被那個混混踹了幾腳。


胸口裡猛漲的巨大恨意幾乎要把我包裹,我的眼睛看到了桌邊的水果刀。


我的眼淚混合著鼻血流了出來。


不可以殺人,那樣就真的完了。


我要往上爬,爬到最高處。


我努力地克制住恨意,我露出了哀求和討好。


我的聲音斷斷續續:


「佳姐,都是我不懂事,你也看到了我的家庭條件,我也不敢和你鬥。」


「你有唐洛他們的時候,不是挺狂的嗎?」


是啊,唐洛他們以前說會保護我,所以當張佳佳邀請我去廁所的時候,我拒絕了張佳佳的邀請。


這幾次,讓張佳佳更加厭惡我了。


我扯開了一個笑容,把自己放得足夠卑微和無恥。


「是我以前不懂事,以後佳姐讓我幹嗎我就幹嗎。」


張佳佳松開了扯住我頭發的手。


「跪下給我道歉。」她居高臨下,高傲美麗。


其實張佳佳砸我家的動靜,外面集裝箱的工人也聽到了。


沒人進來,停在門口的豪車讓他們知道,他們惹不起。


我也不會怪他們,因為站在他們的角度,我也會這樣選擇。


我沒有擦拭臉上的血和菜湯,我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我聲音響亮,斬釘截鐵。


「佳姐,對不起。」


在往上爬的過程,我會不擇手段,我會舍棄一切。


即使過程不光明磊落,即使路程如此艱難。


我亦堅持下去。


張佳佳走了,留下的是滿地的碎片與恐懼落淚的父親。


我擦幹淨了父親的眼淚,他嘗試著用手也擦我的眼淚,但是他發現我的眼眶幹澀。


我沒有哭。


梁蘊送給我的手機在振動,上面有他們三個人的消息。


我沒有看。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們在玩我。


從此以後,不會再有眼淚,不會再去依賴,不會期待救贖。


隻有自己。



自從我得知一切是遊戲後,我就調查了他們三個的信息。


唐洛家以私立醫院發家,集團又涉及了學校、度假村、地產等業務,是本市的納稅大戶。梁家從政,兩家從小就聯系密切,他們三個是發小。


因為我成績優秀,平時又端的乖巧苦幹,所以我可以幫老師去整理學校的檔案。


在整理檔案的時候,我向老師打聽了張佳佳的家庭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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