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沒笑沒笑。”柳弦安眼帶春風,用扇柄敲敲她的頭,“放心吧,定然會幫你嫁得良人。”


“那可說定了啊!”


柳南願與他鄭重擊掌,就這麼把自己的未來託付到了這個以不學無術聞名全國的二哥手上。


待到柳南願離開後,柳弦安從心愛的軟榻上坐起來,差小廝去收拾行裝。對於要去伏虎山這件事,他倒沒什麼抵觸情緒,先前不願出門,是因為沒必要出門,而現在既然有了正當理由,那出一出也無妨。


相較來說,柳夫人的反應還要更大一些,她一方面和自家相公一樣,盼著兒子能出門走走,別總一天到晚躺著,可另一方面又覺得伏虎山,那是什麼險峻難行的鬼地方,就算有朝廷的兵馬一路護送,總也難免擔心,便連夜安排了一支隊伍,命他們好好照顧二公子。


柳弦安道:“母親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柳夫人嘆了口氣,拉他坐在涼亭中:“你既要幫著阿願,也要顧全皇家顏面,莫要太過分。我聽你父親說,那位驍王殿下並不是好相處的人,這一路你務必小心謹慎,千萬別與他起衝突。”


柳弦安一一應下,將母親送回臥房後,又去父親那裡聽了幾句訓,而後便呵欠連天地回到水榭庭院,洗洗睡了。


白鶴山莊其餘人卻沒睡,小推車吱吱扭扭地響了差不多大半夜,一趟趟運送著各種出門所需。雖然在柳二公子心裡,大道的終極應該是不食五谷,吸風飲露,騎日月逍遙天地,但他目前確實還沒到這種神仙地步,飯不能省。


其實也不單單是白鶴山莊,柳弦安出遠門,對全城百姓來說都是一件稀罕事,所以大家一大早就站在街道兩旁看熱鬧,還有人莫名其妙地鼓起了掌,噼裡啪啦的喧鬧聲音傳入客棧,梁戍眉頭微皺:“何事?”


高林如實道:“回王爺,沒什麼事,柳二公子已經到了,此時正在客棧門口,可要先將他們請進來?”


梁戍慵懶披衣下床:“不必。”


高林一噎,怎麼就不必了,還沒有動身就如此針對人家,會顯得我們很沒有禮數。


梁戍在路過窗戶時,隨意往外一瞥,就見長街上停了少說也有十七八輛馬車,再加上護衛與僕役,浩浩蕩蕩,直拐出三四個街彎。


“……”


高林在旁解釋:“聽說這位柳二公子向來錦衣玉食,這回既是出遠門,又並不知道咱們是去匪窩,帶的隨從多些,也正常。”

Advertisement


梁戍不悅:“打發走。”


高林領命下樓,找到白鶴山莊的管家。他沒有明說土匪一事,隻道王爺不願驚動沿途百姓,所以下令一切低調,不可招搖。


管家面露難色,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旁邊的馬車裡卻傳出一句:“無妨,忠叔,你先帶人回去吧,將阿寧留下便是。”


高林安撫:“柳公子放心,有王爺在,這一路絕不會出亂子。”因為王爺本人就是最大的亂子。


他昧著良心吞下後半句,連哄帶騙,總算將白鶴山莊的隊伍送了回去,隻剩孤零零一駕柳弦安的馬車停在客棧前。


而梁戍還沒有下樓。


高林心想,到底有什麼好捯饬,這麼長時間,於是親自尋去二樓,發現自家王爺竟然還沒換完衣服。


梁戍站在臥房中央,兩臂大張,領口半敞,一群僕役圍著他忙碌,身上雲錦布料折出溢彩流光,領口繡花紋,盤扣嵌白玉,可見是實打實在按照相親的排場梳妝。


高林完全不懂這份隆重是因何而起:“王爺,咱不是不去白鶴山莊了嗎?”


“不去,穿給門外那群人看。”梁戍闲闲一抬下巴,“雖然不能去白鶴山莊,但本王依舊心向往之,故以衣寄情,慰藉一二。”


高林:“……”


門外那群人,是梁昱的人。一般天子往權臣身邊安插眼線,都是挖空心思暗著布,但梁昱恰好相反,他用這群明晃晃的壯漢,時刻警告弟弟“你要是膽敢忤逆作妖,回來朕就打斷你的狗腿”,相當直白。


梁戍整理好衣冠,又喝了杯茶,這才背起手悠闲下樓。


街道兩旁仍有一些百姓沒有散去,因為反正也無事可做,不如在這裡曬曬太陽,另外還有幾個可愛膽大的姑娘,她們原是想等著看轎子裡的柳二公子,沒曾想柳二公子沒等來,卻等來了王爺。


王爺自然不能肆無忌憚隨便看,姑娘趕緊低頭行禮,臉通紅,心直跳,腦子裡滿是方才梁戍下臺階的一幕,逆著天光看不清臉,隻來得及匆匆一瞥袖口上的紋飾,錦繡蔓延,似萬重繁花綻放,貴氣凌人。


讓柳弦安在客棧門口幹等了一個時辰,梁戍覺得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他走到馬車跟前,隨手挑開簾子:“你——”


話戛然而止,因為柳弦安並沒有幹等,而是正在睡,熟睡,舒舒服服倚靠在軟枕上,右手撐住頭,唇角甚至有幾分笑意,像是做了個不錯的夢,看起來再多等三四個時辰也不是不行。


梁戍放下車簾,反手用劍柄重重一敲車門。


“咣當!”


周圍人都嚇了一跳,馬車裡的柳弦安自然也嚇了一跳,他的心髒“砰砰”狂跳著,坐直身體,眼底帶有一絲茫然。因為車簾厚重,所以隻能透進幾絲微光,馬車內細小灰塵昏昏飛舞,而四周則是鴉雀無聲。


他以此判斷客棧裡的人應該還沒準備好,否則兵馬一動,斷不可能如此安靜。


那方才或許是做了個不重要的夢吧。


柳二公子換個姿勢,閉起眼睛,繼續睡了。


睡得馬車外的人都比較震驚。


這究竟是沒醒呢,還是醒了也不願出來?


柳弦安的小廝見著這失禮一幕,也著急,他想上去喚自家公子,又不敢,因為王爺還站在馬車前吶,便隻好用求助的目光拼命看向高副將。


高林壓低聲音問:“你家公子這是什麼路數?”


“沒有路數啊。”小廝趕緊說,“我家公子就是愛睡覺,打雷都不動,得使勁晃他才能醒來。”


高林還在盤算要怎麼打圓場,另一頭的梁戍已經大步一邁,也彎腰坐進馬車。


整件事情立刻變得更加詭異起來。


小廝懵道:“王爺怎麼進去了,那我……還能伺候公子嗎?”


高林頭猛猛地疼。他命人將小廝先安排到別處,自己則是策馬護在柳弦安的車旁,“咳咳咳”地清了好一陣嗓子,跟老大爺磕煙鍋似的,以提醒自家王爺,凡事不要太過火。


同時還要去向皇上的人解釋,王爺如此迫不及待地跑去與柳公子攀談,一定是因為著急想成親,啊,來來來,大家即刻動身,不要耽擱。


車隊就這麼辚辚駛出了白鶴城。


因為王爺正在談話,所以大家都盡量保持安靜,沒有一絲多餘聲響。


柳弦安也就一直安安穩穩地睡著。


無拘神遊圹埌之野。


完全不知道車裡多了個人。


第3章


莊周曾夢為蝴蝶,栩栩然不知周。


柳二公子也夢,夢登天遊於太虛,飄飄然超萬物。


他睡覺其實並不算踏實,尤其白天,更是淺眠,雖然閉著眼睛,也差不多能將周圍的動靜聽個七八分,那為什麼小廝總是搖不醒他呢?主要還是因為柳二公子不想醒,他腦子裡裝的世界實在太大了,日月照耀綺麗繽紛,經常一不小心就會踏入虛無幽境,所以對小廝的叫喊聽而不聞,也是很正常的事。


行至途中,馬車有些顛簸,柳弦安閉著眼睛,又換了個姿勢。他的衣著打扮並不像梁戍那般華貴精致,因著要出遠門,所以還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寬松薄軟一件舊袍,領口半敞,旁人穿起來或許不像話,但搭在他身上,偏偏就多出幾分仙氣,輕落落似浮在青翠竹梢一片雲。


梁戍坐在對面,視線從他的眉眼一路滑到喉結上的芝麻小痣。他知道自己的二姐向來喜歡收集漂亮東西,公主府中能從杯盤碗筷一路美到宮女侍衛,連花圃中都找不出一根普通雜草。既然什麼都要挑全天下最好看的,那她前陣子一哭二鬧非要嫁給眼前這位睡仙,似乎也不難理解。


車簾阻擋了光,也使馬車內的空間更加封閉。梁戍身上的檀木香氣原本淡不可聞,後來就逐漸變得有些濃厚,陌生的氣味終於使得神遊天外的柳二公子稍微動了一下鼻子,隱約覺得今日這場夢似乎不太對勁。


他睫毛輕顫,看架勢是掙扎著想醒來,車輪恰在這時往上猛地一顛!陡然偏移的重心使得柳弦安整個人都向前滾去,他短呼一聲睜開眼睛!關鍵時刻,梁戍單手掉轉長劍,用劍柄擋在對方肩頭,將人又重新推回座上坐好。


柳弦安驚魂未定,未盡的狂夢攪和著眼前昏暗空間,半天沒回過神,隻覺得心髒跳得腦仁子嗡嗡響,而更為震撼的,在夢境消散之後,他發現自己脖頸旁邊竟然搭著一把劍。


一把很長的劍,劍柄赤黑,劍鞘斑駁。


目光再往前飄,便是握著劍的人。


車裡明滅交替的光使得這一幕更不似真,梁戍大半張臉都隱沒在陰影中,他的瞳孔要比一般人的顏色更淡,像某種兇悍的沙地獸類,雖說身著華服錦衣,但柳弦安還是敏銳地覺察出了對方身上的殺戮氣,那是經年累月在沙場中浸出來的,裹著西北粗粝風沙,是再濃的檀木也壓不住的血腥。


“……驍王殿下。”


柳弦安收回目光,欲站起來行禮,馬車卻好巧不巧又顛了一下,梁戍重新用劍柄將踉跄撲向自己的人壓回去:“坐著吧。”


“多謝殿下。”柳弦安握住扶手,他不太明白,為什麼在出發前竟然沒有人通知一聲,還有,這位王爺是沒有準備別的馬車嗎,為什麼會擠在這裡,自己的小廝又去了何處?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