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譯官問了兩句,眾人便七嘴八舌地回答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譯官轉身把他們說的話總結在了一起:


“回江大人,他們說爍林郡部分地區的土不適合種稻,隻能栽種些茶樹。如今以茶為生的人越來越多,茶在爍林郡隻能賣出賤價。像他們這樣活不下去的流民少說也有數百人之多,有一部分人已經離開了爍林郡去外地乞討,但是大部分人還未走。”


大周律法規定,沒有親友收留的流民隻能被遣回原籍。


他們不懂官話、無人收留,生來隻和茶打過交道,因此大部分人就算餓死也隻能選擇留在這裡。


譯官也是爍林郡人,說到這裡他的語氣變得分外沉重。


爍林郡土壤偏酸、略為貧瘠,的確不適合稻谷生長。


但卻是後世著名的茶都。


江玉珣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他輕輕朝譯官說,“麻煩替我向他們道謝。”


“是是!”


-


江玉珣撩開營帳的毡簾走了出來,轉身將空了的瓷碗交給守在一旁的禁軍,並叮囑他們第二天早晨再熱一碗羊奶過來。


還未熄滅的篝火將空地照得格外亮,江玉珣不由眯了眯眼睛,並用手擋在了眼前。


——其實去營帳看這群流民之前,他的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如果能找到“海沣稻”,再適當開墾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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爍林郡完全能養活得了當下的人口。


但是這並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事情。


海沣稻一般被當作早稻種植,春種夏收。


墾荒再加上尋找、推廣稻種,最快也要後年初夏才能收獲第一批稻谷。


爍林郡不久之前還是一座獨立小國。


這群流民大部分難以適應大周其他地方的生活。


更何況他們種茶、採茶的技能,也是大周獨一份的。


現如今最好的做法,似乎還是把他們留在原籍,繼續以採種茶葉為生。


……


適應營帳外的光亮後,江玉珣便把手拿了下來。


誰知還沒走兩步他便看到——天子並未進營帳內休息,而是立於篝火旁靜靜朝自己看來。


“參見陛下,”江玉珣連忙上前行了一禮,“臣方才去見了本地流民,並與他們聊了幾句。”


江玉珣猶豫片刻,把自己方才聽到的話和心底裡的考量說了出來。


應長川的想法似乎與江玉珣一樣。


他並沒有否認身邊人的提議,而是直接問:“愛卿以為,這些茶可以銷往何處?”


篝火把江玉珣的眼睛照得格外亮。


他笑了一下,輕聲說出了早已想到的答案:“給克寒人。”


“奶茶”一事提醒了江玉珣。


居住在高地的克寒人,幾乎沒有辦法種植蔬菜。


茶葉傳入該地區以後,當即成為家家必備甚至於依賴之物,他們急需茶葉來解除油膩、幫助消化。


茶葉的流入,為兩地帶來了極其繁榮的茶馬貿易。


並拓展出了一條嶄新的商路。


應長川不由挑眉,似乎對此事頗感興趣。


江玉珣雖然不能告訴他後世歷史,但還是旁敲側擊道:“茶本是藥,正是沒什麼菜食的克寒人現如今最為需要的東西。”


“陛下登基以後,大周還從未與克寒有過往來。此時天下暫定,朝廷本就應該與他們有所交流。依臣所見,陛下可以派人帶上茶葉出使克寒。不出一季,克寒定然會派人來我大周求購茶葉。”


“最重要的是——”


江玉珣停頓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大周更可以用茶葉從克寒換來戰馬。”


應長川的目光不由一凜。


篝火被風吹得愈發旺。


熱氣把江玉珣的臉頰照得泛起了淺紅,他的心髒用力跳動,將血液泵往四肢百骸。


一時間,熱血沸騰。


要想攻打折柔戰馬必不可少。


而聞名於後世的“茶馬貿易”的另一端,正好就是克寒人飼養的以耐力著稱的馬匹。


江玉珣的這個建議可行性非常高。


就算克寒人並不如他說的那樣喜愛飲茶,那對大周而言也幾乎沒有任何損失。


應長川停頓片刻,竟然難得爽快地點了頭。


爍林郡不但種茶,丘陵間更有不少野生茶樹。


海風從遠處吹來,吹得篝火飄搖。


也將一點淡淡的茶香,吹到了江玉珣的鼻尖……


-


半夜不是談正事的時候。


此時眾人已經下了船,不用擔心暈船的江玉珣,當然不能再在天子面前晃悠。


江玉珣說完自己的想法之後,便打算溜之大吉。


然而這次也不知是誰安排的營帳,竟然又把他安排在了應長川的營帳外間!


——和船艙不一樣,營帳的內外間僅由一扇屏風阻隔。


江玉珣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接著向應長川行禮道:“陛下,時間已經不早了,明日還要前往爍林郡首邑,您還是早早休息吧。”


他的語氣非常正經,儼然一個憂國憂民的忠臣形象。


誰知天子似乎並不著急。


見江玉珣杵在原地朝自己送行,應長川不由笑著隨口問道:“愛卿不休息?”


怎麼可能?


江玉珣彎腰行禮道:“回稟陛下,臣今晚打算去找莊有梨,和他們擠一擠就好。”


除了應長川的主帳外,其餘營帳都不算大。


莊嶽這種重臣,自然是一人一間。


然而莊有梨這種年輕臣子,則要與人合宿一間。


說來江玉珣也不是不願意和人擠擠睡。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應長川的“皇帝光環”太亮眼……


一想到和他隔著屏風睡覺。


江玉珣就怎麼都覺得不自在。


與此相反的是——投奔莊有梨似乎與上一世擠宿舍沒什麼兩樣。


垂眸看著土地的他沒有發現,應長川的眉毛不由輕輕地蹙了一下。


說完這番話,江玉珣又趕忙找補道:“陛下舟車勞頓,理應安靜下來好好休息。臣睡覺並不安穩,自然不能再打擾陛下。”


為了找個好理由,江玉珣不惜默默為自己扣上一頂“睡覺不安穩”的小黑鍋。


天子輕笑了一下,緩緩轉過身向主帳走去。


江玉珣正欲松一口氣,不料卻聽他說:“無妨。”


無……無妨?


應長川不嫌身邊有人煩得慌嗎?


江玉珣瞬間懵在了原地。


“怎麼,”見江玉珣站在原地不走,應長川不由轉身朝他看去,“愛卿還在思慮何事?”


篝火將要燃盡,周圍暗了許多。


後世野史推測,應長川不喜歡身邊有人,可能與他早年間多次遭遇近臣刺殺有關。


江玉珣不由自主地想到這裡,並一邊艱難邁步,一邊下意識問:“陛下不擔心臣半夜偷摸上前,對您行不利之事嗎?”


話音落下,應長川腳步一頓。


仍在向前走的江玉珣沒剎住閘,差點便一頭撞在了應長川的肩上。


在後怕同時,他終於回想起了自己的武力值。


——可惡,我是不是有些過分自信了?


第36章


應長川恰好站在篝火前。


高大的背影遮住了江玉珣眼前的光亮,瞬間令他陷入黑暗。


巨大的壓迫感隨之襲來,江玉珣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天子沒有說話,頓了幾秒忽然輕聲笑了起來。


此時無聲勝有聲,“自不量力”四個大字,瞬間從江玉珣的腦海中閃了過去。


這一瞬,好勝心甚至短暫壓過了身為臣子該有的惶恐與尷尬。


雖然我武功一般,但也不要這樣輕視我好嗎!


小半晌後應長川方才帶著笑意問:“愛卿打算如何行?”


應長川的問題真的考到了江玉珣。


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隻得坦白道:“臣……臣暫時還未想好。”


這話怎麼怪怪的……


聽上去就像我真的要做點什麼似的?


就在江玉珣想著如何找補之時,應長川終於緩緩邁開腳步,向著營帳而去:“好。”


……好?


等等,我是開玩笑的啊!


厚重毛毡制成的屏風,將巨大的營帳一分為二。


它雖然能阻擋視線,但半點也不隔音。


因此哪怕燈火皆已熄滅,江玉珣還是要“多此一舉”摸黑在被窩裡更衣。


估摸著皇帝已經睡著,他的動作忽如同開了零點二倍速般緩慢,唯恐不小心發出聲音吵到對方。


一盞茶時間過後。


江玉珣的腦袋終於自被窩裡冒了出來。


“呼——”


憋得有些缺氧的他不由松了一口氣。


沒承想心還沒有徹底放下,江玉珣終於慢了半拍發現……營帳另一頭,不知何時亮起了一盞小燈。


被厚重的毛毡過濾過一遍的燭火,變得格外暗淡。


但足夠照替自己亮眼前這片小小空間。


江玉珣的動作瞬間一滯……應長川的耳力也太好了吧。


想起方才那番話。


他終是忍不住地替幾個時辰前的自己尷尬了起來。


……江玉珣,收起你不合時宜的自信!


-


次日清晨,另一間營帳內。


“阿珣,你昨天晚上怎麼沒有來我這?”莊有梨一臉疑惑地湊到了江玉珣身邊,好奇地問他,“我們兩個等了你半個多時辰呢,實在擋不住困意這才睡下。”


說完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不遠處,另一名年輕郎官隨聲附和道:“是啊,江大人昨夜在何處休息的?”


江玉珣手腕一抖,差點把米粥從碗裡灑出。


他壓低了聲音對莊有梨說:“我昨夜在陛下的營帳裡。”


江玉珣仍是侍中,宿於天子營帳之外並不奇怪,但說話間他卻不由心虛起來。


難不成是昨晚因為鴿了莊有梨,所以不好意思?


“這樣啊,”莊有梨點了點頭,轉身去向與他同宿的人說,“阿珣昨晚睡在陛——嗚?”


江玉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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