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江玉珣正要行禮,忽然聽到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他抬眸偷瞄便見,莊嶽正一臉疑惑地盯著自己的眼睛看。


什麼情況,都看我做什麼?


下一息,竟連應長川也垂眸看了過來。


他猶豫片刻,忍不住緩聲道:“愛卿昨夜未休息好?”


……應長川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大臣了?


難不成是因為過年所以心情好。


江玉珣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如實回答道:“回陛下,是沒睡好。”


“為何?”


隨著應長川的話,一殿的人都將視線落在了此處。


不是吧,問這麼清楚做什麼!


以為逃過一劫的江玉珣當下再一次緊張了起來。


雖說他早已丟臉丟出習慣。


但大庭廣眾之下……仍是有一點點點的尷尬。


應長川輕輕垂眸看向江玉珣。


雪停了下來,泛著暖意的陽光順著流雲殿大敞的殿門肆意潑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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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江玉珣的眼睫鍍了一層淺淺的金光。


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移視線。


頓了幾息後,嘗試著壓低聲音悄悄說:“……臣可能是白日裡想朝政想得太過入迷,昨天晚上,似乎一不小心夢到了陛下。”


說著說著,他的語氣忽然幽怨起來。


不用猜都知道,這夢和黑眼圈都歸功於應長川昨晚拽著自己闲聊。


流雲殿忽然靜了下來。


有微風卷著細雪輕輕地落在了牡丹微顫的花瓣上。


說話間,江玉珣的眼睫輕眨。


應長川原本虛懸在身側的手,似乎再一次穿過時間,觸到了那陣熟悉的酥痒。


-


不幸中的萬幸。


應長川沒有當著流雲殿內眾人的面,問江玉珣具體夢到了什麼。


由於他壓低了聲音,統共也就周圍幾個人聽到了這份大逆不道之語。


尷尬了一會兒後江玉珣迅速調整狀態。


等到元日大宴開始的時候,他表面上已恢復得和往日沒有任何區別。


臉皮似乎是愈發厚了。


……


傍晚,伴隨著陣陣鍾鳴,在仙遊宮外等待多時的百官、勳貴及家眷,終於低頭緩步踏入殿上。


樂人奏響鎏金銅笛。


如鳳鳴九霄,頃刻間響徹整間大殿。


桌案前珊瑚堆砌、處處珠玉。


但哪怕是這些,也壓不過牡丹國色天香。


甫一落座,笛聲還未停下,眾人便趁皇帝還未來時對視起來,並忍不住竊竊私語。


“……這,這是牡丹。”


“是真花還是假花?”


“我剛才偷偷摸了一下,好,好像是真的!”


聆天臺的巫觋們更是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難掩的驚恐。


北風託起了殿內的紗簾,使之上下飄搖。


樂人換了一首曲子吹奏,殿內又多了一陣琴瑟之音。


巫觋扶著身著淺白色法衣的司卜緩緩落座。


下一息,位於商憂左後方的巫觋抬眸看了殿上一眼,見皇帝還未到,終是忍不住偷偷側身朝那牡丹嗅去……


這一切都落入了商憂眼中,但他並未阻攔。


與雍容華貴的外表不同,牡丹香味極其淺淡、輕盈,隻有湊近才能聞到一些。


那巫觋不由攥緊了手心,朝著花瓣深深一嗅……


下一瞬,淺淡的香味便如絲一般,滑入了他的鼻腔之中。


“啊——”


巫觋瞪大眼睛驚呼一聲向後退去。


他努力壓低了聲音,但此刻流雲殿上眾人還是將視線朝這裡落來。


“……這,這不可能。”


巫觋瞪大了眼睛,如見了鬼似地用手去拍打眼前的花瓣。


面色鐵青的另一名巫觋,連忙上前將他死死摁住,但他還是著魔般喃喃自語道:“玄天,玄天之意豈可違背……”


就在這一刻,殿內的樂曲突然停了下來。


巫觋所說之話,還有驚慌、恐懼的語氣,全清清楚楚地落入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是啊,聆天臺不是說無論人、動物還是植物,生死皆由玄天決定嗎?


牡丹貴為花中之王,今日竟違背玄天之意出現在了此處……


玄天說的話究竟管不管用呢?


想到這裡,眾人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落在了商憂的身上,等待司卜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豔紅色的牡丹背後。


商憂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沉默幾息,他忽然開口道:“抱歉,令各位見笑了。”


末了,壓低聲音吩咐道:“把他帶下去,莫要驚擾聖駕。”


“是,是……司卜大人。”另一名巫觋顫抖著手將失態的同伴拖了出去。


商憂終於擠出一抹微笑。


牡丹花本不香,但這一刻原本簡單的花香卻化作絲帶,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商憂張了張嘴,靜了幾息後方才發出聲音。


“……陛下勤政愛民、文治武功皆無人能及。這是天下與萬民的幸事,”他將空洞的視線落在牡丹之上,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今天又恰逢佳節,想來哪怕是玄天也要令牡丹來為陛下捧場。”


語畢,便狠狠地咬緊了牙關。


商憂面上冷靜,但心中也早已是一團亂麻。


他和那巫觋一樣不知這些牡丹是為何而綻……


在商憂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屏風背後的樂人終於奏起了新曲。


巨大的銅鍾再次被人重重敲響。


它嗡嗡震顫,每一下都顫在了商憂的心髒之上。


“陛下駕到——”


下一刻,宦官尖利的嗓音穿透了整間流雲殿。


玄色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饕餮紋座屏背後。


內侍官伏跪在地,還未拉開座屏。


應長川那清懶的嗓音,先自另一邊傳了出來。


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不緊不慢道:“司卜大人說錯一點。”


在皇帝開口的瞬間,鼓樂再次停了下來。


流雲殿上鴉雀無聲,眾人耳邊隻剩下了自己淺淺的呼吸與心跳。


商憂打掉牙齒和血吞。


他努力強裝微笑:“請陛下指正。”


內侍官俯身上前,一點點拉開了座屏。


五重席上,天子輕旋手中酒盞懶聲道:“牡丹之綻,並非玄天之力,而是江大人之功。”


江大人!


大周朝堂上姓江的大臣不少。


但是眾人早已默認應長川口中的“江大人”指的便是江玉珣。


剎那間,眾人不住抬眸向流雲殿中央看去。


應長川則在此時輕輕朝江玉珣舉起了酒盞。


盛放的雪色牡丹旁,年輕的尚書頓了一息,小心用雙手捧起酒盞。


元日宴上,江玉珣的衣著華麗勝過往常。


白玉、水晶與松石墜連在一起,在燈下散發著熠熠光亮。


但這些加起來也不如那雙眼眸明亮。


江玉珣朝殿上人笑了一下,他並沒有和應長川客氣,而是看著對方的眼睛輕輕揚手,一口便將盞內的酒飲了個一幹二淨。


流雲殿上一片寂靜,就連身旁的牡丹也忽地淪為了陪襯。


同在此時,應長川也垂眸飲盡了手中的烈酒。



應長川一貫不會在這種宴會上說太多話。


不多時,元日大宴便正式開始了。


樂人又換了一曲演奏。


這一回,還有人隨著樂曲一道唱了起來。


“南山有臺,北山有萊。樂隻君子,邦家之基。樂隻君子,萬壽無期……”*


流雲殿上氣氛活躍,眾人一邊吃喝一邊湊近仔細觀賞牡丹。


隻有江玉珣滿心隻有吃飯。


“真好看啊,我旁邊這株花的名字是不是叫‘烏龍捧盛’?”莊有梨小聲朝江玉珣問道。


“對,”江玉珣看了一眼點頭道,“伯父也喜歡這株花,等到元日大宴結束後,我便託派人將它送到你家。”


“好好!”莊有梨的眼睛瞬間一亮,“我娘定然也會喜歡。”


說完他便捧起酒盞,偷偷摸摸地小口啜飲起來。


見狀,江玉珣不由嘖嘖道:“你變了,之前還說自己不喝酒的。”


“咳咳……”莊有梨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能娘說什麼便聽什麼。”


江玉珣看著他笑而不語,莊有梨立刻心虛地朝另一邊瞥去。


——莊夫人也受邀參加了這場宴會,他這麼偷摸完全是在躲避娘親的視線。


“酒壯英雄膽”此話還真是不假。


喝了幾杯酒後,莊有梨逐漸大膽起來。


同樣酒量不好的他,臉已經紅成了豬肝色。


莊有梨捧著酒杯,朝著江玉珣感慨道:“阿珣,你應該是一個敢與陛下對飲的人吧?”


“嗯?”江玉珣隨之愣了一下,他輕輕搖頭說,“這個我也不知道。”


莊有梨似乎已經有些醉了,他一口灌下烈酒,含糊不清地說:“上一次……呃,見到……”


此刻,流雲殿內越發嘈雜。


眾人的談話聲與鍾鼓、樂曲聲混合在一起,完完全全把莊有梨的聲音壓了過去。


江玉珣聽了半天,竟沒明白對方想說什麼。


略微好奇的他不由湊上前去,把耳朵朝莊有梨貼去:“等等,你再說一遍,我剛才沒有聽清。”


“好,”莊有梨清了清嗓子,努力撸直了舌頭一字一頓地說,“我剛才想說的是,上一次見到有人如此對飲,還是在我姐姐的婚禮上。”


說完,還認真地朝江玉珣點了點頭:“真的很奇怪啊,你不覺得嗎?”


江玉珣:“這都是哪跟哪兒啊?”


莊有梨是真的醉了吧!


江玉珣忍不住灌了一口酒,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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