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江玉珣忽然覺得應長川倒是挺貼心的。


“好……”他輕輕點了頭。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春雨在半夜停了下來。


江玉珣早已陷入沉睡。


然而流雲殿的側殿中,天子仍目光清明沒有一絲一毫的困意。


他側臥於榻上,借著星光反復描摹著面前的眉眼。


熟睡中,江玉珣的腿忽然無意識地蹭了過來。


天子的目光在瞬間變得幽深。


下了半夜雨的仙遊宮空氣微涼。


然而縱是這涼意,也未能壓下應長川心頭的燥熱……


與從未有過的洶湧雜念。


-


昭都的春季向來很短。


幾場春雨過後,空氣裡便有了熱意。

Advertisement


驛官騎著快馬往來於官道之上。


澤方郡的消息也在這個時候傳到了昭都。


“啟稟陛下!鎮北軍來報——”身著軟甲的士兵朝應長川行軍禮,雙手奉上軍報。


“啟。”


桑公公連忙躬身上前接過軍報,打開並用絲絹擦拭過後方才送到天子手中。


末了再行一禮,便自覺退了下去。


此時流雲殿前殿隻剩下了江玉珣、應長川還有那前來送信的校尉三人在。


坐在天子身邊的江玉珣忍不住側眸,想要看看軍報上的內容。


——往常他並不太熱衷於軍務,但自從折柔爆發白災以來,江玉珣便緊張了起來。


餘光看到江玉珣擔憂的表情。


原本正在安靜翻閱軍報的應長川隨之輕聲道:“北地的暴雪已於三日前停了下來,按照時間推算,如今雪也該融化得得差不多了。”


跪在前方的校尉連忙行禮說:“是,澤方郡以北就是折柔丘奇王的地盤。他那裡受災非常嚴重,聽說死了一大半牛羊。且前陣子本是牧草萌生的時節,如今這些牧草也被凍壞了……往後時日必將過得更加艱難。”


說到這裡他的神情也變得格外緊張。


江玉珣不由攥緊了手中的筆杆。


“白災”雖主要爆發在丘奇王的封地上,但其餘二王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


在這個情況下,他們很難騰出空來幫丘奇王渡過難關。


原本就對大周懷有敵意,且不久之前還曾派人挑過事的丘奇王,定然忍不了多久。


停頓幾息,天子朝鎮北軍校尉點頭道:“去將喬雲平等人叫來。”


“是,陛下!”校尉立刻行禮退了出去。


“喬雲平”是目前服麟軍中的最高將領。


他手下的精兵早已適應騎兵戰術與火器攻擊。


應長川叫他來,自然是為了……準備戰事。


墨點自筆尖墜了下來,在紙上留下深深一道印痕。


江玉珣方才懸著的心也隨它一道顫了一瞬。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熟讀《周史》的他,早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臨。


更清楚本該爆發於幾年前的戰爭一直拖到今日已很不容易。


但當它真的到來的這一刻,江玉珣仍忍不住緊張……


腳步聲自不遠處傳了過來,此時喬雲平等人已經穿過回廊,走到了流雲殿外。


剛才還在發呆的江玉珣終於垂下眼眸輕輕翻過沾染了墨點的那一頁。


末了懸起手腕,無比鄭重地落筆記下了今天這個日子。


-


從昭都到折柔王庭,騎快馬隻需三日便能到達。


應長川招來喬雲平等人,以最快速度秘密將服麟軍中最精銳的騎兵力量還有武器調向澤方郡。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江玉珣的頂頭上司少府費晉原也來到了流雲殿上。


這一次,他並非空手而來。


折柔所在地區多暴風。


上回差點被困在沙地中的江玉珣,回昭都之後便託人改進起了“司南”。


在無數工匠的努力下,原本笨重難以攜帶,且不夠精確的司南終於變了一個模樣。


——木質的羅盤上用斜線精確劃分了“東西南北”四個不同方向,並以十二地支標注。


中部則微微凸起,內有磁針可以指示南北。


江玉珣當年工作的華國博物館內未藏指南之物。


因此他對這種東西的了解也不夠深入。


江玉珣原以為工匠們要花費一些時間才能將它制出,沒有想到他們效率竟然如此之高。


費晉原手裡的東西已能稱得上是千年後“羅盤”的雛形了!


曾經上過戰場,知道這東西有多麼重要的他語氣格外激動:“此物從制圖到成品共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數十工匠夜以繼日才將它趕制而出。若能在戰時用到,也不枉大家如此操勞。”


費晉原一邊說一邊拿著羅盤在屋內走動。


可以看到,無論他怎麼變換方向,手中羅盤內指針所指的方向永遠都是正南。


演示完後,費晉原第一時間把東西交到了天子手中。


同時向當初託人改進它的江玉珣問:“此物可與江大人想的一樣?不知還有哪裡可以改進?”


在江玉珣看來,眼前的羅盤雖然還有一些簡陋,但已經是大周所在的時代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


有了它之後,若是再遇到上次那樣的暴風狂沙天氣,大周軍隊也不會再被困死於原地了。


他立刻點頭道:“比我想得還要好。”


而應長川也在此時放下羅盤,並朝費晉原輕輕點頭。


見狀,費晉原當即笑了起來:“我這便去讓他們抓緊時間趕制!”


下一刻便拿起羅盤做作勢要走。


而聽了他的話之後,江玉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費晉原說:“稍等,費大人——”


正在起身的費晉原頓了一下,連忙把視線落回江玉珣的身上:“怎麼了江大人?”


理論上講,身為少府的費晉原仍然是江玉珣的“上司”。


但江玉珣當初選中“尚書令”一職,看中的便是它模糊且可大可小的職權。


如今費晉原早已不再將江玉珣當做下屬看待。


他的實權已隱約超過了“九卿”。


江玉珣朝費晉原笑了一下,並將視線落在簡易羅盤之上輕聲說:“參與制作此物者定要厚賞,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再刻在所制之物上……對了,若是方便的話,可否將這名單也給我一份?”


他的語氣無比鄭重。


停頓幾息,費晉原便明白了江玉珣的意思。


他下意識朝天子看去,便見應長川正輕輕地朝自己點頭。


江玉珣剛才說的事雖然不大,但越過天子提出要求卻怎麼都有些……不太恰當。


可是流雲殿上的兩人,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費晉原的兒子不久之前也隨天子一道去了桃延郡。


想起兒子說的某些事,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些許的古怪……


不會真是那樣吧?


“好!”費晉原緩緩起身,他有些別扭地笑了一下道,“自然方便,稍等一會我便將名單送到流雲殿上。”


“麻煩您了。”江玉珣也起身向他行禮。


“分內之事。”


簡易羅盤做起來並不費事,但出於保密這些東西暫時不會大規模生產,而是由當初負責研究的那工匠進行制作。


戰爭雖然還沒有爆發。


但是服麟軍的出動,也預示著朝中局勢的變化。


主要負責此事的費晉原不敢怠慢。


他與江玉珣簡單說了兩句後,便離開了流雲殿。


……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名單就被送到了江玉珣的手中。


喧鬧了一日的流雲殿終於安靜了下來。


處理完奏章後,江玉珣便專心誊抄起了名單上的內容。


應長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江玉珣身旁,他輕輕撩開身邊鬢邊的長發:“愛卿這是在做什麼?”


江玉珣一邊寫一邊耐心解釋:“臣方才忽然想起……這世上有許多有用的東西流傳千百年,但世人卻不知它的制作者是誰,這實在是有些遺憾。若是可以的話,臣想將這些工匠的名字記錄下來,權當是留給後世的禮物。”


歷史並非屬於王侯將相的,更是屬於他們的。


江玉珣希望他們的名字被歷史記載,在這世上留下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痕跡。


他一筆一畫格外認真,甚至沒有發現天子的視線始終落在自己的身上,且比今日的春風還要溫柔。


應長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流雲殿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此刻難得沒有人來找應長川,然而他卻並未在此時休息。


天子坐在江玉珣的身邊,隨他一道認認真真地將那本冊上的名字一個個看了過去,並默記於心。


-


雖然稍有些遺憾,但是克寒使臣並未在大周逗留太久。


忙完正事以後,江玉珣便於次日清晨代表去往服麟軍營的天子,將他們送出了昭都。


與第一次來訪時不一樣,此時大周與克寒早已經熟悉了起來。


送行的規程也不再像從前那般隆重,而是變得輕松隨意了許多。


春風吹起了道邊的垂柳,夾雜著某些不知名的花香。


一行人馬正順著官道緩緩向西而去。


隊伍綿延數裡,車上載滿了產自大周的茶葉、絲綢、棉布,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


眼看就要到達分別之處,身著棉布衣衫的若固有些遺憾地騎馬向江玉珣道別:“……此次一別也不知何時再見,未來若有機會,江大人也可來克寒遊覽風光,由我帶你四處遊覽!”


年歲尚輕的若固頗有語言天賦,此時他已能一口氣說完一個長句。


江玉珣笑著點頭道:“若有機會的話,臣定不會與殿下客氣。”


末了鄭重地朝眼前的人行了一個大禮。


見狀,若固也頗為豪爽地笑了一下,並朝他回禮道:“此行匆忙,沒有備什麼厚禮。等未來再見面時,我定給江大人補回來——”


話音落下後,他終於驅馬回到了隊伍中去。


馬蹄聲響徹了怡河兩岸。


騎行的隊伍越走越遠,此行注定又是數月。


江玉珣帶人守在官道旁,直到一行人消失在天際,方才轉身朝背後眾人道:“好了,我們回宮吧!”


隨他一道來的莊有梨對克寒的風土人情知之甚少,自從聽完若固的話後,他便一直好奇到了現在:“克寒都有什麼特產?不知道若固未來會給你送什麼。”


若固的禮物……


聽到身邊人的話,江玉珣的動作不由一頓。


若固半夜塞給自己的那個小冊子,再次浮現於他腦海之中。


江玉珣的心中瞬間生出了些許不好的預感。


原本正騎馬向仙遊宮去的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阿珣?”莊有梨疑惑道。


“沒什麼……”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