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暖黃色的燈火映亮了小小的門洞,城門內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還有不知從何處冒出的嫋嫋炊煙,與一點甜香。


“到了。”應長川的話音一落,便在翻身下馬的同時伸手把江玉珣扶了下來。


沒有著天子服的他身上多了幾分平日裡不常見的瀟灑。


江玉珣也自馬背上跳了下來,他的鼻尖被寒風吹紅,身上卻無一絲半點的疲憊之意。


與之相反的是,那雙墨黑的眼瞳鏡比平日還要亮。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江玉珣一邊遠眺城門,一邊輕輕向手心哈了幾口氣,下意識撓了撓右手手指。


應長川不急著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手上:“手不舒服嗎?”


說著便穩穩按住了江玉珣那隻還在亂動的手。


在江玉珣抬手哈氣的同時,寬大的衣袖隨之落了下去。


應長川這才看到:他原本白皙的手上上不知何時生出了一塊塊刺眼的紅斑。


“……好像是凍瘡犯了,”江玉珣有些糾結地說,“手背上有些痛痒。”


他右手上的凍瘡是去年冬天長期握筆生出來的。


凍瘡在這個時代無法根治,得過一次之後再入冬大概率會復發。


發作起來保暖痒、吹風疼,幾乎隻能靠忍。


不知何時,帶江玉珣和應長川來此的戰馬已經轉身隱入果園。

Advertisement


應長川不急著帶江玉珣進尚羽門,而是將他生了凍瘡的右手握在掌心:“好了,我們走吧。”


幹燥且溫熱的觸感在剎那間將他包裹。


江玉珣的手指因痒而輕輕地顫了一下,隻換得應長川攥得愈發用力。


周人好男風民風開放,但是大膽到在昭都街道上牽手的仍舊不多。


尚羽門內的燈火落在了江玉珣的臉上,進門的那一刻他立刻安靜了下來,並強忍著痒意不再亂動,生怕被人發現自己手上的異樣。


但天子卻表現的格外坦蕩,似乎一點也不怕被人看到。


昭都城內建築密集,在高大城牆遮掩下,呼嘯的寒風都弱了許多。


進門的那一剎那,江玉珣的耳邊突然熱鬧了起來:


“果脯,賣果脯啊——”


“柑橘……爍林郡的柑橘!”叫賣的小販還帶著南地口音。


另有人揭開熱氣騰騰的蒸籠,大聲喊道:“米糕,甜米糕!”


香味在剎那間隨著熱氣一道蔓至鼻尖。


江玉珣忍不住輕輕地嗅了兩下。


剛剛蒸熟的米糕裡八成撒了桂花蜜,此時空氣中除了清爽的米香外,還帶著甜甜的桂花味。


熟悉的味道勾起了江玉珣的饞蟲,並令他想起南巡遊船上那晚……


也不知道應長川還記不記得?


他忍不住偷瞄了小攤一眼,下一息就立刻轉過身勸自己算了。


這裡是昭都,隨時都有可能遇到認識自己或者應長川的熟人。


為了形象,還是忍一忍好。


江玉珣剛剛下定決心便聽應長川低下頭在他耳畔問:“愛卿可想嘗嘗?”


夜風吹過街巷,又將一陣香甜的氣息吹著江玉珣鼻間。


江玉珣的手指一顫,剛才還在勸自己的他瞬間倒戈:“……想。”


-


昭都城內暫未形成固定的市場,但是繁華一些的街巷兩邊已滿是商販。


早在幾個月前,便有官員通過奏報將這件事傳至御前。


朝廷得知此事後,並未做任何動作,而是任由其發展。


江玉珣走近看到,這個賣米糕的“小鋪”實際上隻是一個用竹筐編出的小推車。


最外層放著桂花糕等物,裡面則夾著蒸米糕用的炭火。


賣米糕的商販操著一口並不流利的官話,一聽就不是昭都人。


見此情形,江玉珣不由微微地松了一口氣。


他簡單與小販聊了兩句,便將米糕接到了手中。


然而那商販雖然懂得官話,可稍有些重的口音,還是令幾個同樣聚在這裡的小孩犯了難。


見狀,稍能聽懂一些的江玉珣不由停下腳步,替他們與那小販交流了起來。


這幾個小孩的話頗多,在等待米糕的間隙又朝那小販問來問去:“這些米糕是哪裡的特產?你為何要到昭都來?”


商販一邊收拾爐灶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道:“是南地幾郡的特產,我是桃延郡人。這不是專程來昭都做生意的嗎?”


話音落下,便將用荷葉打包好的米糕交到了他們的手中。


聽到這裡,本該離去的江玉珣忍不住想起了顧野九早年的經歷。


他停下腳步多問了一句:“如今來朝的官道上可還有匪徒路霸?”


方才一直忙著做生意的小販突然來了興致:“早都沒有了!官道上到處都是崗哨,哪裡還有匪徒敢行兇?”


這幾十年來,南地有不少百姓逃難來到昭都。


直到這兩年南方幾郡陸續開荒,又引進了產量更高的新稻種。


原本來昭都逃荒的百姓終於重回故土。


而在此期間,仍有不少百姓來到昭都。


與從前有所不同的是,這回來到昭都的不再是瘦骨嶙峋的荒民,而是希望在此闖蕩一番作出事業的普通百姓。


昭都周圍無法種植稻米,食米的風氣是近幾年才培養出來的。


像米糕這樣的小吃大部分人連見都沒有見過。


夜風將熱氣與甜香吹滿了長街,不消片刻小小的推車前便擠滿了百姓。


見狀,擔心被人認出來的江玉珣立刻拿著溫掉的米糕退出人群,並在走向暗處的同時回頭張望了一瞬。


“怎麼了?”應長川揉了揉江玉珣的發頂。


江玉珣咬了一口米糕,壓低了聲音對應長川說:“忽然覺得這個商販的確很有頭腦。這幾年南方諸郡雖得到了開發,但到底不如昭都繁華。米糕味道清甜,容易被人接受。他來這裡買小吃食,說不定要不了幾年就能在昭都開店,並將根扎在此地。”


不隻米糕,昭都長街上甚至還出現了賣柑橘的小攤。


平心而論,這橘子賣得一點也不便宜。


但幾年豐收過後,昭都百姓兜裡都有了些銀子。


如今臨近年關,遇到這種不常見的吃食他們也願意掏錢嘗試一番。


在如今的大周,“活下去”已不再是百姓唯一的追求。


新年還未到,但昭都城內已經有了過節的氛圍。


長街上方不知何時掛滿了明燈,燈上還有用蠅頭小楷寫的詩文。


夜風吹得燈火跟著一道搖曳。


燈上的詩文化作影子,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他手中的米糕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鼻尖的紅意,終於消散了幾分。


話音落下之後,應長川不知道從哪裡變處一隻水囊遞到了江玉珣的手中,並輕描淡寫道:“別再嗆到。”


剛才還以為自己躲過一劫的江玉珣立刻被嚇得咳了起來:“咳咳咳……你怎麼還記得?”


說著便接過水囊,一口氣喝掉大半溫水。


應長川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愛卿說過的話,孤什麼時候忘記過?”語畢他忽然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手中的米糕上,並微微挑眉問,“愛卿這一次怎麼不邀孤品嘗了?”


剛蒸出來尚且柔軟的米糕上,有一道小小的咬痕。


好似缺了一瓣的月亮,白玉瑩瑩格外可愛。


夜風吹得燈籠輕搖,生出“沙沙”聲響。


江玉珣身上的影子也跟著一道晃了起來。


他忽然抬起了頭。


這一回江玉珣並沒有像上次那般用手掰一塊遞給應長川。


而是微微抬臂,直接把缺了一角的米糕遞了上去。


燈火還在晃著。


應長川笑了一下,直接與江玉珣一道咬在了同一個地方。


桂花的香在瞬間味溢滿唇齒。


他低頭看到,身著晴藍色錦衣的江玉珣正期待地眨著眼睛看向自己。


昭都長街上的煙火與明燈,全部落在了他的眼底。


目光相對的那一瞬,江玉珣輕輕地笑了一下,並看著應長川那雙不再冰冷的煙灰色眼眸問:“怎麼樣,甜嗎?”


幾年前江玉珣也曾在怡河旁的馬車上問應長川同樣的問題。


彼時天子並沒有給出答案。


長街上的燈火還在搖晃。


應長川抬起手捏了捏江玉珣被凍得發紅的耳垂,低頭將唇落在了他的耳邊。


他無比認真地壓低了聲音,給出了那個本應在四年前說出的答案:“甜。”



今晚的昭都格外熱鬧。


幾乎所有商鋪都開著門,且排著長隊。


除了自南地來的特產風物以外,最受歡迎的還是售賣烈酒的店鋪。


邢治的生意越做越大。


除了較為高端的酒樓以外,他還在昭都開了幾間售酒的鋪子。


這些鋪子面積不大,裡面沒有桌案供堂食。


隻有一個門臉,與三兩店家在這裡為買家打酒。


這種鋪子裡售賣的烈酒,大多是當年釀出還未經過陳釀。


味道雖然不比酒樓中的好,但是一口下肚便能使渾身發熱,是百姓在冬日裡難得的慰藉。


直至天色變深,酒鋪外的隊伍仍沒有一點變短的跡象。


今日的昭都人人都有事要忙碌。


昏幽的燈火下,甚至無人注意到人群中的天子與尚書。


江玉珣的膽子也逐漸大了起來。


吃完米糕之後,他又買了一小壇烈酒抱在懷中。


——江玉珣並不嗜酒,家中有酒窖的他想喝什麼樣的佳釀,都可直接去倉房中取。


今日江玉珣隻是想要感受一下昭都這熱鬧的氛圍罷了。


……


尚羽門是昭都的側門,正巧就在宓府附近。


此時不僅原本門庭冷落的宓府熱鬧了起來,甚至於府院門口的空地上也多了不少商販。


其中幾個竟然是西域面孔。


江玉珣原本以為應長川打算帶自己去宓府。


不料應長川卻帶他繞過宓府,向著昭都城的高處而去。


-


昭都雖建於平原之上,但城內地勢仍有起伏高低之分。


直到今日江玉珣方才留意到,原來昭都最高處竟建有一座高樓。


這座木質高樓四角懸有玉鈴,夜風吹來便會生出清脆的聲響。


——高樓曾屬於聆天臺,如今被空置了下來。


今日天氣格外晴朗,夜裡天上依舊沒有一絲雲朵。


隻有輪滿月孤懸天邊,照亮了整座昭都。


為防止江玉珣又去撓指間的凍瘡,上樓後應長川便再一次將他的手攥在了掌心。


“愛卿可認得此湖?”天子微微眯眼,朝著城外看去。


今晚天氣很好,江玉珣一眼就能看到遠方被白雪覆蓋的月鞘山,還有山下新月一般的湖水。


入冬以後湖面上結了一些碎冰,此時它們正在月光的照耀下發著粼粼銀光。

推薦書籍
前腳吃完小龍蝦,後腳就被曝我有了孕肚。還不等我澄清,京圈太子爺的電話便打來了。「孩子生下來,我養。」我:「我沒有....」太子爺:「爺爺說了,生曾孫女獎勵三億,曾孫子獎勵一億。」我:「生!馬上生!老公你在哪兒,晚上我有幾個億的生意想和你談談!」
2024-11-22 16:08:42
驕矜嫵媚野薔薇?陰鬱偏執掌權人 她不需要講規矩。除了我,沒人配教她規矩也許有些人天生不適合溫和的相處,隻適合撕扯、撕咬、廝殺、廝磨 其實我以前就想過了,三年前如果你不走,我們該結婚了,沈姒 我說娶你,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你。懂嗎?
2024-11-13 17:26:00
中博六州被拱手讓於外敵,沈澤川受押入京,淪為人人痛打的落水狗。蕭馳野聞著味來,不叫別人動手,自己將沈澤川一腳踹成了病秧子,誰知這病秧子回頭一口,咬得他鮮血淋漓。兩個人從此結下了大梁子,見面必撕咬。浪蕩敗類紈绔攻vs睚眦必報美人受。 惡狗對瘋犬。
2024-12-04 17:41:05
我是一個殺手,一次任務受了傷,為躲避仇家追殺,我躲進了一處僻靜山莊。 山莊裡有個漂亮的小瞎子。 小瞎子每天的生活枯燥乏味,聞草藥,曬草藥,每日亥時準時上床睡覺。 我以為他沒發現我。 一日,小瞎子要沐浴,我津津有味地坐在房梁上,等著他脫衣服。 遲疑片刻,小瞎子忽然抬起頭,隔著蒙眼的白綾,直直看向我待的地方,臉頰微紅:「公子,在下有些害羞,這個就不要看了吧?」 我一驚,一個跟頭栽進了那冒著熱氣的木盆裡。
2024-12-04 17:54:06
失憶後我發現自己手機裡有個備注叫「男朋友」的聯系人。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撥過去。 「請問你是我男朋友嗎?」 電話那頭靜默片刻後響起一道懶散好聽的男聲。 「當然了,寶貝。」
2024-11-14 16:17:46
追了秦滿一個月,我在他的衣櫃裏,看到了各式各樣的小裙子。我把他拉黑,去酒吧放縱,一向冷靜自持的他,親自來酒吧逮我。「不是說隻喜歡我嗎?為什麼還要對別的男人笑?」我甩開他的手:「裝什麼,你又不喜歡女人。」
2024-11-20 14:48:55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