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折騰了大半夜,汗把背後的衣服都浸湿了,此刻還捏著拳,掌心裡也是汗。蘇鶴亭當下急匆匆地跳出玄關,對謝枕書說:“我洗澡。”


那尾巴一晃,人已經擠開隱士,上了樓梯。


隱士跟謝枕書對視,他縮了下腦袋,半晌後,憋出句話來:“哦喲……要不你也去?”


謝枕書:“?”


他眉間微蹙,轉身打開了客廳的燈。


屋內驟亮,差點閃到隱士的眼。他抄著睡衣袖子,跟在謝枕書後面,走幾步,指著牆上的畫說:“嚯,古董啊?”


謝枕書道:“是。”


隱士站在畫前,假模假樣地品鑑一番,心思早飛了,又怕自己問得直白,顯得俗氣,便拐彎抹角地問:“這個畫得來不易吧?”


謝枕書擰開水,轉頭看畫,說:“二十塊。”


隱士得到回答,不免瞠目結舌,心卻放下了,腳步也輕快起來,不再拘謹。不怪他聽完價格就變這樣,待新世界幾年,成日住在筒子樓、地下室那種地方,一分錢都是命根子。


隱士說:“我在舊世界,也有套房子,還沒裝修呢,就等……”


他話到此處,突然沒了。


隱士勉強笑笑,道:“算了,往事不堪提,現在講出來怪沒勁兒的。謝哥,家裡有食材嗎?我給你倆弄點吃的,你倆吃完飯趕緊休息吧。”


隱士拿人手短,估摸著他們都該餓了,自覺進廚房做飯。他飯做到一半,蘇鶴亭就洗完澡下來了。


貓掛著毛巾,換謝枕書去洗。


隱士等謝枕書上了樓,才朝蘇鶴亭招手,說:“你過來,咱們聊聊天,不然我一個人做飯怪無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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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鶴亭倒水,道:“聊什麼?”


隱士問:“你那病毒解決了嗎?”


蘇鶴亭說:“沒有。”


隱士削著蘿卜,道:“我猜難搞,你都沒什麼經驗,”他說著話鋒一轉,“但謝哥應該靠譜。”


蘇鶴亭:“……”


不,他也沒經驗。


隱士說:“不過小蘇同學,我有個問題,你,你們平時是以父子相稱的嗎?”


蘇鶴亭:“?”


隱士說:“我聽你喊謝哥‘爸’,差點把剎車踩成油——”


蘇鶴亭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提起音量,震驚地問:“我喊什麼?!”


隱士把削好的蘿卜擱碗裡,道:“爸爸啊。”


蘇鶴亭難以置信,捏著水杯,心道:我酒品這麼差?難怪他要生氣……喝醉就喊人爸爸是什麼毛病!


貓記憶不全,不記得自己在舊世界有沒有家,黑豹資料上也沒寫,所以他一時間竟搞不懂自己是觸景生情,還是純粹亂喊。


隱士見蘇鶴亭不回答,越發確信他倆的相處模式是自己想象不到的。他語重心長,感慨道:“沒想到啊。”


蘇鶴亭窘迫,打斷他,道:“別瞎想!”


隱士說:“你可別當媽媽面這麼喊,她得揍你。”


蘇鶴亭道:“醉話算話嗎?給我忘了這事。”


隱士拿起青菜,說:“我在媽媽那都沒見著這麼新鮮的菜,怪懷念的。人吧,意志力真不行,他媽的,想想舊世界,我好歹一周能出門吃幾頓小炒,現在成天吃蘑菇。”


蘇鶴亭拿起水喝,喝一半,聽隱士問。


“你倆什麼時候去辦證?”


蘇鶴亭強行把水咽下去,又以為自己聽錯了,問:“辦什麼?!”


隱士說:“特許伴侶證,你可別耍流氓啊。”


蘇鶴亭道:“什麼流氓?我流氓什麼了?”


隱士比蘇鶴亭還納悶,說:“欸,你們意識都連接啦,難道還要拜把子?”他把青菜焯水,嘴不停,“得辦證才能同居啊,不然小心刑天把你抓走!我看現在情形不好,你又是個通緝犯,沒法大辦,就媽媽、佳麗、露露、我,還有你倆,大伙兒一起吃個飯好了。”


“不是,”蘇鶴亭跟不上隱士的速度,“你安排得也太詳細了吧?還沒……”他想說“還沒到那步”,又覺得不對,“什麼都沒有。”


隱士說:“他跳進押運車把你抱出來。”


蘇鶴亭:“……”


隱士繼續說:“然後守著你醒,完了又跟你連接,還陪你大半夜出門去找我。我的天呢,蘇鶴亭,這樣了你還說什麼都沒有。”


他痛心疾首,仿佛蘇鶴亭是個流連花叢的混子。


蘇鶴亭給隱士說得自我懷疑。


隱士說:“不過你喝醉了,沒聽見好些事情。我跟你說,那個鋼刀男,他太奇怪了,竟然不識字。我洗澡的時候越想越不對,他就算是今年剛成年,在舊世界也該上過小學,不應該一個字都不認識。”


蘇鶴亭心下一動,道:“那家伙不識字?他話也講不順溜,就是出刀很快。”


隱士把調好的醬料倒菜上,應聲說:“是啊,我也納悶這個,衛知新肯花大價錢給他做神經反射手術,他總得有過人之處吧?我觀察他,卻覺得他心智像小孩,尤其是跟你打架的時候,一直說自己是阿秀。”


蘇鶴亭回想了下跟阿秀的交手,兩個人對話沒超過十句,但是阿秀確實奇怪,每次行動都是聽命行事。想當初,他都挖掉蝰蛇的改造眼了,阿秀還能待在樓頂觀望,未免太過冷血無情。


隱士說:“你殺了衛知新,這兩個人沒地方待,隻怕會狗皮膏藥似的纏著你。蝰蛇腦子不靈光,衝動易怒,我懷疑他昨晚是被人當成槍使了。”


蘇鶴亭把水杯放下,說:“這兩個人都受了傷,想繼續報仇就得修復植入體。”


黑市的地下診所有無數個,但能修阿秀的沒幾個。


隱士一點就通,把盛好的菜遞給蘇鶴亭,道:“懂了,我跟森說,讓他們也幫忙留意一下。”


蘇鶴亭說:“這次就別告訴森了吧。”


隱士一愣,繼而小聲說:“不是吧,你還懷疑森?”


蘇鶴亭端起盤子,道:“說什麼呢?我不是懷疑他,我是謹慎。”


他不懷疑森,森和佳麗是過命交情,但他懷疑森背後的交易場。昨晚從飛行器上跳下來的襲擊者全是獸化拼接人,在黑市能擁有大量獸化拼接人的地方就是交易場。


隱士說:“可我們救你的時候,森的人還打了掩護呢。”


蘇鶴亭道:“是,我們也付了酬金。”


酬金就是福媽,蘇鶴亭還記得,他醒來那天早上,福媽就是出門跟森談生意。


隱士在瑤池裡有包廂,對森的好感不亞於對髒話組織,聞言正準備再感慨,玄關處一直垂頭的家政機器人忽然抬起頭,從小板凳上蹦下來,喊道:“先生,天黑了!”


客廳的兩面窗簾“唰”地打開,露出外邊蒙蒙亮的天。


隱士看時間,道:“說反啦!現在七點多了,天剛亮。”


家政機器人搖頭,再次說:“天黑了!”


蘇鶴亭想到懲罰區,他把盤子塞給隱士,道:“好好做飯,我去叫人。”


隱士說:“欸——”


家政機器人連忙追上蘇鶴亭,跟著他一起上樓。蘇鶴亭到了房間門口,腹稿還沒打好,那門就自動開了。


謝枕書頭發潮湿,澡剛洗一半就出來了。他見到蘇鶴亭,立刻說:“我要上線了。”


蘇鶴亭道:“上。”


他說完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沒接口,進不去。


謝枕書說:“多則十二個小時,少則四個小時,你……”


蘇鶴亭道:“我在這等你。”


謝枕書就要這句話,他轉身,露出房間裡正在流動的數據雨。操作臺大亮,有關懲罰區的各項數據都彈在半空。


蘇鶴亭掃到了“出生地”、“傲因”等關鍵字樣。他猜測,這就是幫助長官在懲罰區內“預知”的數據分析。


謝枕書進入營養缸,操作臺自動降下連接接口,調控著復雜的連接線。他摸到後頸處的腦機接口,道:“我去了。”


蘇鶴亭頗感新奇,說:“哦,早去早回。”


謝枕書便插入接口。


“一級防御已啟動……


“守護您的安全。


“請隨時保持冷靜。


“注意上線時長,避免過度疲勞。


“歡迎您……”


房間內的懸浮顯示屏在音落後全部消失,隻剩下數據雨在瘋狂刷新。謝枕書呈半靠狀靜止,他緊閉著雙眸,十字星垂在了頸側,整個人猶如冬眠,隻有胸口還在細微地起伏。


嗯——


蘇鶴亭觀察長官片刻,歪過貓耳,問家政機器人:“他不冷嗎?”


家政機器人垂頭,看了看自己的鏟子手,忽然靈機一動,把鏟子手換成加熱器,對準蘇鶴亭,吹出熱風。


蘇鶴亭被吹得頭發亂糟糟,趕忙制止它,說:“不是我,我不冷。”


家政機器人停下吹風。


蘇鶴亭說:“他平時都這樣上線嗎?”


家政機器人垂著雙臂,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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