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蘇鶴亭腦袋裡又跳出了這個詞,他把海報揣進兜裡,也並起雙指,道:“謝啦。”


幾分鍾後,隱士把他們送下樓。他扒住車門,在沒人注意時,對蘇鶴亭說:“審訊廳B2出口處有輛機車,如果萬不得已……你要自己用。”


蘇鶴亭道:“哦。”


隱士眨了眨眼,說:“實在找不到玄女就算了,下次還有機會。”


蘇鶴亭想了想,道:“我有種預感,如果我今天不去見她,就會再也見不到她。”


隱士說:“她是什麼人?非得讓你冒這樣的險?不值得的弟弟。”


蘇鶴亭道:“我的記憶可能在那裡。”


隱士換回大袍袖,又是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可他是個普通人,在這新世界艱難求生,有時候,他討厭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也討厭自己的貪生怕死。他每日睡前都在反省,雖然這樣的反省新世界不需要,新的一天到來,他還會是個普通人。


這爛世界能殺人,但不能殺掉所有這樣的普通人。他承認自己的無能,也希望自己勇敢。在這一刻,他很想爬上車去,跟著他們一起走。


可他害怕。


隱士抬起手,講笑話似的:“我一聽你要去審訊廳,嚇得手抖到現在。貓崽,記憶那麼重要嗎?舊世界不值得留念,想想佳麗,一輩子都在找女兒。我有時候都想她失憶,起碼不必再在酒後痛哭。你也看過她的腿,為了出去找女兒,斷了多少次?貓崽,咱們失憶後過得不也挺開心嗎?”


蘇鶴亭看著隱士,緩緩道:“開心。”


但他現在想知道更多。


隱士嘆氣,說:“算了……你去吧。”


天氣陰沉,到十點半,暴雨準時下起來。隱士退回屋檐底下,朝他們揮一揮手,喊道:“小心點。”


貨車倒出院門,在顛簸中駛向他們預選的第一站。如謝枕書所說,短短十幾分鍾後,路標先熄滅了,緊接著,刑天的投影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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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廳內的會議還沒開始,錢鋼錢警長正在和衛達寒暄,室內的燈就滅了。他抬起頭,奇怪地問:“怎麼回事?”


“3、4、5三個供電站都出問題了。”


“檢測系統打不開。”


“電梯也停了!”


大姐頭站在窗邊,正抱臂依著玻璃。她透過凌亂的雨痕,看見幾輛飛行器出動了。直覺告訴她,不要妄動。她側過頭,對通話器說:“把巡查任務推給別的組。”


和尚正在審訊室裡跟銀虎斑對峙,他推門出去,走廊裡都是喧哗聲。他問:“我們不去?萬一……”


大姐頭道:“哪有這麼巧?恐怕是調虎離山之計。”


大廳裡亂哄哄的,卻沒有人員亂竄。幾個前臺男孩兒在小聲說話時,旋轉門就進來了三個男人。


為首的獸化拼接人戴著墨鏡,遮住了眼睛。他那毛色烏亮的尾巴微晃,趴到櫃臺上,託起腮,語氣熟練:“哈嘍,能刷卡嗎?我現在要上樓。”


審訊廳很少能看見獸化拼接人,大都是大老板的保鏢。但這種可愛系的貓化拼接人基本沒有,前臺把握不定他的身份,目光流連在他身上,問:“請問你是……”


蘇鶴亭說:“衛老板。”


前臺“啊”一聲,起身接待,匆忙說:“是衛老板的人啊。”


蘇鶴亭食指輕輕敲打,道:“我老板在13層開會,讓我送東西上去。現在電梯停用了是嗎?”


前臺道:“突然斷電了,您得先提供……”


“啊——”蘇鶴亭頭疼地說,“那我豈不是得爬樓?算了,你幫我送上去吧。”


他拿出個匣子,拳頭大小,遞給前臺。


前臺慌不迭地接過東西,燙手山芋似的。他沒有牌子,不能隨便上樓,但見蘇鶴亭語氣跋扈,猜想這貓或許是衛達的得力手下,不像是假的,便又不敢拒絕。一個人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蘇鶴亭說:“你怎麼不去?”


前臺慌神道:“對、對不……”


蘇鶴亭說:“我懂了,你沒牌子嘛。那怎麼辦呢?要不然我去樓下等會兒。你們樓下有娛樂間吧?”


前臺趕忙把東西還給他,道:“有的有的!負一層是休闲區域,您從安全通道下去就是了。”


玄女在地下的溫室栽培基地,根據他們手裡的分解圖,栽培基地需要經過兩層檢測,屬於刑天的秘密地點,是普通員工的禁地。他們要先下到休闲層,再通過第一層檢測。


蘇鶴亭把匣子丟給蝰蛇,抄起兜,說:“拜拜。”


三個人從關掉的檢測系統門旁經過,又經過電梯門,到武裝組看守的安全通道。前臺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對武裝組說:“是衛老板的人!”


武裝組成員持槍守門,戴著防毒面具,跟蘇鶴亭隔著墨鏡對視。蘇鶴亭下巴微抬,淡淡說:“讓路。”


大老板的保鏢都是臭脾氣,跟武裝組一直不對付。他們喜歡擺架子,進門也都大搖大擺,很少會主動掏證件。


武裝組成員想說什麼,可是他的耳內通話器一片吵鬧,幾個區域為了誰去巡查任務爭論不休。他忍了忍,挪開了腳步,讓他們過。


三個人進入安全通道,蝰蛇開路。蘇鶴亭下了幾個臺階,忽然想起什麼,歪身問:“你怎麼知道供電站的牆要塌?”


謝枕書專心看路,道:“……猜的。”


蘇鶴亭說:“那你——”


謝枕書伸手握住貓的手臂,讓他穩穩踩到臺階。這通道裡有些暗,場景奇妙地與記憶重疊。長官指尖微微收緊,道:“這是計算結果。”


蘇鶴亭問:“誰算的?”


謝枕書注視著他的眼睛,答道:“十字星。”


第96章 路窄


十字星?


蘇鶴亭一瞬間分不清謝枕書是在說耳飾, 還是回憶中的那個半成品。這時,前方的探照燈忽然亮起,晃在蝰蛇的臉上。


蝰蛇的替換眼不能直視強光, 他下意識地用手遮擋住臉, 說:“別瞎照!”


通道口的武裝組成員問:“牌子有嗎?拿來看看。”


蝰蛇臉上貼著創可貼, 把手伸進口袋裡,掏出證件, 遞了過去。同時,他墨鏡後的眼睛瞟向成員身後,默數著通道口的成員人數。


他用的是自己以前的證件, 上面的磁條原本要過檢查, 但現在斷電了, 隻能靠人工識別。


武裝組成員端詳證件, 看到上面蓋有衛達的私章。私章上附有特殊塗層,嚴禁仿造,在交易場也很難買到。他確定證件是真的, 便抬頭看向三個人,問:“衛老板叫你們來的?”


蝰蛇有經驗,道:“不然還是哪個?”


武裝組成員說:“生命監測器給我看看。”


蝰蛇用拇指刮了兩下創可貼, 不耐煩道:“你查老子好久嘛?”


武裝組成員把證件還給蝰蛇,一定要檢查他的生命監測器。好在蝰蛇雖然被衛達驅逐了, 生命監測器上的信息卻沒有更新。


刑天嚴防主神系統,拒絕在自己的審訊廳內使用太多智能設備,這使得他們的信息更新很慢。按道理, 和尚那頭早就知道標有“蝰蛇”這個名字的證件已經報廢了, 可復雜的區域劃分和淆亂的職能安排,讓他們之間無法信息共享, 這邊的武裝組壓根兒沒有得到消息。


成員核対完信息,讓開路,示意他們過。同時,他摁住耳內通話器,向大廳的武裝組通報:“衛老板的三名保鏢已到達負一層。”


他沒法搜保鏢的身,就無法確定他們三個人身上有沒有槍,隻能隨時向其他成員通報他們的位置,派遣人手盯著他們。


三個人下了矮階,迎面是個放松吧臺。因為斷電影響,刑天職員都在忙碌,留在這一層休息的人不多。


蝰蛇坐到最邊緣的位置上,說:“門口有一個小組,都帶著N05。”


蘇鶴亭接了杯水,邊喝邊說:“你漏人了。”


謝枕書道:“三個組。”


蝰蛇面子上過不去,嘴硬道:“我眼瞎!”


蘇鶴亭喝完水,轉著杯子玩,說:“黑燈瞎火的,確實不好看見。你往左轉,那有個假山風景區,靠邊有三個臺球桌,正在打球的全都是武裝組成員。”


蝰蛇悄悄轉頭,道:“這麼多人。”


這一層零零散散六十來個人,有大半都是武裝組成員。整個黑市的武裝組數量不算多,他們平時都待在自己負責的區域,接到巡查隊的電話就會出動。至於審訊廳、監禁所這類地方,他們會輪流值班,受警長或總督的直接調遣。


一般來說,這類地方的武裝組人數最多,因為都是刑天的機密要地,更何況審訊廳底下還藏著個栽培基地。


謝枕書說:“委員會今天也在這裡。”


蘇鶴亭道:“老秦死了嘛,他也是委員會中的一員,委員會總得対他的死表示表示。”


另外,蘇鶴亭心想:今天的會議搞不好還是兇手錢警長親自主持的,他們這群人你殺我我殺你,在一個泥坑裡鉤心鬥角,就他媽離譜。


蝰蛇掌心裡出了點汗,他說:“等一會兒……我手裡全是汗!”


蘇鶴亭把空杯推回去,說:“想想你是來幹嗎的,再猶豫阿秀就涼啦。”


靠!


蝰蛇忽然起身,按照他們的計劃,走到臺球桌邊,硬邦邦地問:“賭球嗎?”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包煙,丟在球桌上,“摸黑打,賭兩包好煙。”


蘇鶴亭尾巴略抬,輕輕戳了下謝枕書的側腰,眼睛還看著空杯,說:“拜拜。”


謝枕書轉頭,耳邊的十字星也跟著轉。他說:“十分鍾。”


斷電時間有限,他們想往下走,就得暫時分頭行動。


這一層專供審訊廳職員使用,在虛擬環境上花費巨資,打造出了一個熱帶雨林供人放松,而要維持這樣的環境,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模擬器。模擬器就在這一層,謝枕書得去搞定它,讓這一層的虛擬雨林失效,露出被隱藏的下一層入口。


蘇鶴亭點頭,道:“十分鍾後見。”


謝枕書站起身,去了洗手間,背影在昏暗的照明燈光裡顯得格外出挑。


蘇鶴亭沒收回目光,突然,有人在他旁邊坐下。


“你好,”対方穿著簡單的襯衫,跟蘇鶴亭打招呼,“剛看你過來坐,同伴去洗手間了嗎?”


蘇鶴亭反問:“有事?”


対方說:“沒事,就是感覺你很眼熟。”


蘇鶴亭貓耳倏地抖動了兩下,他轉回頭,隔著墨鏡,看清対方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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