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大白兔掉在他的手裡。
靳林琨低頭,輕輕揚了揚眉。
靳林琨:“朋友……”
“不是你那顆。”
於笙一聽就知道他要問什麼,沒好氣橫他一眼:“我新買的,愛要不要。”
他要去把糖拿回來,靳林琨已經及時一揚手腕,手掌回攏,迅速把糖收進掌心:“要。”
靳林琨的手收得急,於笙抬起來的手被桌板攔了一下,去勢頓了頓。
正好被握上來的那片幹燥溫暖牢牢裹住。
兩個人都愣了愣。
晚自習的課桌是雙排連座的,同桌之間坐得挺近。
原本隻要一留意就能察覺到彼此的呼吸聲,現在莫名其妙地維持著古怪姿勢,彼此心跳都有些異樣的遲滯。
“笙——笙哥,笙哥。”
梁一凡在全組的愛與鼓勵下埋頭打了半個小時的俄羅斯方塊,從前排探過來,磕磕巴巴試著跟他交流交流備戰心得:“你玩魔方——”
梁一凡:“……”
頂著兩位大佬已經開始隱隱約約一路火花帶閃電的氣場,梁一凡被旺盛的求生欲支配著,維持著轉過來的動作,緩慢而僵硬地、不動聲色地轉了回去。
七組的微信群又飛快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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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大佬又在我身後:救命,我不敢回頭,誰能告訴我兩位大佬在幹嘛。】
【顫抖暗夜精靈:你管大佬幹嘛?大佬是你管的嗎?】
【凌晨四點的N大—孔嘉禾:梁同學,萬老師說了,做題是做題,比賽是比賽,不能這麼快就放棄。你現在應該繼續認真打遊戲。】
【救我大佬又在:……】
【晚睡使我快樂:副組長說的對。梁同學,玩好你的俄羅斯小方塊,請務必用對待具有摩擦系數的小滑塊一樣的態度對待它。】
【救我大佬:你大爺。】
【晚睡使我快樂:?】
【救我:我他媽是學文的。】
……
此起彼伏的微信震動沒有影響兩位大佬之間的氣場碰撞。
靳林琨慢慢握住那顆糖,抬著頭,目光落在於笙身上。
於笙肩膀微微繃著,緊蹙起眉,手往外抽了抽。
少年的手異常清瘦有力,屈起的指節抵在指尖,力道十足地橫衝直撞。
靳林琨張了張嘴。
能八核運轉心算數獨的大腦忽然就莫名卡了殼。
在反應過來前,他的手已經又攥了攥,脫口而出:“手怎麼又這麼涼?”
於笙:“……”
這人在欠揍和更欠揍之外,就他媽沒有第三面。
當初教他把脈就嫌他手涼,現在給他塊糖,居然還敢嫌他手涼。
於笙低頭,視線照他屁股下面的椅子掃了掃,勉強忍住了,壓著脾氣把手一點一點往外抽:“沒熱過,松手。”
靳林琨的手本能的一松,於笙沒收住,手背咚的一聲撞在了桌板上。
……
【救我:我就問一下,我身後的氣場現在允許我回頭了嗎?】
-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梁一凡都沒敢再回頭。
七組的同學們沒時間照顧他幼小的心靈,都湊在一起,傳看著岑瑞從夏令營官網裡黑出來對面那三個對手的履歷資料。
“這麼寸的嗎?”
岑瑞滾著鼠標,忍不住唏噓:“除了老梁那個高中同學,組長抽出來剩下的那兩個,剛好一個參加過世界魔方協會的比賽,拿了認證,一個參加過中國數獨錦標賽,3000選200進了復賽……”
夏俊華在邊上跟著瞻仰,忍不住感慨:“咱們組長這個手氣簡直了。”
七組組長張了張嘴,沒說話,懊悔地抽了一把自己的右手。
聽著這群單純過頭的學霸們感嘆時運不濟,於笙隨手擰了幾下魔方,忍不住抬了抬頭。
如果真的是純抽籤,當然不可能是這麼湊巧的。
他原本想說話,看了看扼腕嘆息的一群人,還是沒戳破,又重新靠回去。
結果已經出來了,怎麼出來的就已經不重要。就算真去找,對面估計也早把證據給毀屍滅跡了。
“沒關系,重要的是拼搏的過程,在這個過程裡,你們依然是收獲了東西的。”
老萬捧著茶杯,很耐心地給同學們做心理建設:“我們爭取過了,不論成不成功,其實都不是那麼重要……對了,我們組是為了什麼要比這個賽的?”
七組同學:“……”
老萬:“?”
沒人好意思告訴老萬這場比賽的來由,老萬迷茫地抿了幾口茶,門口負責放哨的男生忽然飛快鑽回來:“快收,老師來了!”
整個教室都在關心著比賽的對手和勝率,說話聲大了點,一不小心就引來了負責巡視的夏令營老師。
“鍛煉口語。”
老萬主動站出來,不緊不慢虛掩上門,背著手朝屋裡打了個手勢:“孩子們學的都是啞巴英語,會話太吃力了,得多鍛煉鍛煉,加強語境。”
七組同學立刻心領神會,飛快藏匿起魔方,三三兩兩結組擋住電腦,用英語討論起了怎麼才能利用田忌賽馬的原理達成三局兩勝。
討論結果,最先被放棄的一項就是梁一凡手裡的俄羅斯方塊。
“小方塊就一定輸嗎?小方塊就沒有尊嚴嗎?”
下等馬梁一凡同學很不甘心,抱著電腦抗議:“說不定到時候他的鍵盤忽然不好使了,我認真打就贏了啊!”
“最高紀錄三分鍾?”
夏俊華探頭看了看:“醒醒,往鍵盤上倒一杯水讓它連電自己跳,可能都比你認真打一局存活的時間長。”
梁一凡:“……”
深受打擊的梁一凡抱著電腦,孤獨而倔強地蹲進角落,繼續和屏幕上不斷下落的方塊廝殺。
眾人討論一陣,問題就又回到了一點,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向了最後一排兩位被寄予厚望的大佬。
兩位大佬之間迭起的風雲看起來已經暫時平復了。
於笙往邊上挪了至少有五公分,手裡有一下沒一下擺弄魔方,速度不快,看起來似乎並不算非常熟練。
靳林琨靠在椅背上,看上去也並沒在做題,隻是在以幾十秒一張的速度意義不明地審閱著那些數獨題目。
他嘴裡不知道含著什麼東西,臉頰一鼓一鼓的,倒是莫名把那一身懶散疏離的狀態衝淡了不少。
【晚睡使我快樂:大意了大意了,魔方跟數獨都跟學習差著輩呢,學神會不會也不擅長啊?】
【顫抖暗夜精靈:不一定……不都說這兩樣是學神裝逼利器嗎?】
【熬夜衝衝衝:話是沒錯,但我們的兩位大佬顯然已經不需要靠這個裝逼了。】
【早睡早起:主要是對方專攻這個,哪怕琨神他們是正常水平,也不一定就有把握贏啊。】
……
孔嘉禾在群裡比現實生活中勇敢很多,從頭到尾跟著看了整個聊天記錄,拿起手機,認認真真打字。
【凌晨四點的N大—孔嘉禾:外部因素是不可變量,沒有討論的意義。按照田忌賽馬的廣泛性理論,考慮到“梁同學對這三項沒有一項是擅長的”這一已知條件,我們應當讓梁同學負責最沒有勝算的一項,來保證三局兩勝的幾率。】
【救我:……副組長,我謝謝你。】
【凌晨四點的N大—孔嘉禾:不用謝,梁同學加油,你是最棒的。】
“怪我。”
眼看梁一凡已經開始撞牆,七組組長越發自責,放下手機:“我手氣太差,連累大家了。”
他的語氣太消沉,七組同學都跟著怔了怔。
“組——組長,跟你沒關系。”
夏俊華清清嗓子,抬手去拍他的肩膀:“這東西是個概率問題,原則上來說,它是不會隨著抽籤人的變化發生什麼變化的……”
“對對。”邊上男生連忙幫腔,“可能就是天要奪我洗手間,不要緊,我們還可以開拓其他戰場,不非得在一個坑裡蹲死。”
“……你這麼一說,我忽然就不是很想去那個地方了。”
岑瑞:“組長,要不咱讓讓他們,輸了算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分擔責任,最後定下幹脆下晚自習翻牆出去吃夜宵,一醉解千愁。
於笙手裡還拿著魔方,沒太弄清楚事情怎麼就忽然走向了這麼個悲觀的發展方向,下意識看了靳林琨一眼。
靳林琨靠在椅子裡。
桌面上的數獨已經從兩摞變成了一摞,挺整齊地疊在一塊,上面壓了支筆。
他抱著胳膊,視線落在人群裡,神色很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於笙皺了皺眉。
晚自習虛度的最後一分鍾恰好過完,下課的鈴聲清脆地響起來。
忙活了一個晚上的七組同學興奮勁都還沒過去,聊起夜宵,一個兩個的就都生出了食欲。
局面看起來勝算確實不大,眾人不約而同地把比賽的事暫時拋開,扯著還在自責的組長丁爭佼一起,湊在一塊選了幾家能吃夜宵的飯館。
老萬在鈴聲裡笑眯眯婉拒了同學們的聚餐邀請,不厭其煩地囑咐大家夜晚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捧著茶杯出了門。
一群人在走廊裡毫無義氣地推讓一陣,還是把梁一凡扔進教室,把負責邀請兩位大佬一起翻牆的重任交到了他肩上。
梁一凡欲哭無淚,打著哆嗦過去:“琨神,笙,笙哥……你們要吃夜宵嗎?”
後排兩位大佬的氣場太強,他在這兩個人前面坐了這麼多節晚自習,還一次都沒敢回頭搭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