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林琨挪不動胳膊,有點惋惜:“我查了,多喝點水對身體好……”
少年肩臂繃著,挺用力地攥著他的手腕,顯然決心非常堅定。
相持片刻,靳林琨終於遺憾地結束了他的才藝展示,擦幹杯蓋扣回去,把保溫杯在身邊放好:“朋友——”
於笙蹙蹙眉:“什麼事?”
這人今晚實在太反常,拋開自己確實發了個燒這件事不論,灌了一肚子水飽的於笙依然覺得,他好像是要跟自己說什麼挺欠揍的話。
所以才事先要用這壺茶賄賂一下。
靳林琨的神色沒像平時那麼輕松,指尖的那支筆轉了個圈,挺不穩當地往下掉。
掉到一半,已經被身邊探過來的手及時穩穩抄住。
“跟你說過,這個水平就別在晚自習轉筆了。”
於笙接住他那根筆,放在桌邊,側過身:“說吧,到底怎麼了?”
靳林琨張了張嘴,抬頭迎上於笙的視線。
那雙眼睛裡還是挺熟悉的不耐煩,眉峰蹙著,下面卻藏著點不易覺察的擔憂,幹淨的眸光一錯不錯地落在他身上。
……
好像他隻要現在開口說不想再上這個晚自習了,對方就能放下手裡才寫到一半的練習冊,收拾書包陪他出去翻個牆,找個網吧打上一宿的遊戲。
隱約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和他手裡的練習冊攀比,靳林琨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越來越不對勁。
他其實也不知道究竟想和於笙說什麼,或者可能就隻是想叫叫對方,看著身邊的少年有點不耐煩地撂下筆轉回視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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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林琨摸了下於笙攥著他手腕的地方。
都說紅棗補氣血,怎麼喝了一晚上的紅棗茶,手還是這麼涼。
他腦子裡的念頭有點亂,順口扯了個問題:“你說——我能拿省第一嗎?”
“……”於笙:“啊?”
靳林琨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提得有點神經病,摸了下鼻子:“就,第一……”
“琨神,我必須打斷你一下了。”
梁一凡聽著後座兩位大佬嘮了半節課,終於忍不住了,回過頭:“你看看這個教室。”
靳林琨收回手臂,微揚了下眉峰。
“你看見了嗎?你感覺到這股磅礴的學習熱情了嗎?”
梁一凡覺得自己現在特別壯烈,英勇地張開手臂:“因為這一個教室的人,都對你能拿第一深信不疑,而且一點兒也不想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再被提醒第二次了。”
七組組長坐得離他們近,眼含熱淚,放下筆扭頭:“說得好,梁一凡同學,整個七組為你在意念裡鼓掌。”
靳林琨:“……”
眼看著這兩個人分別轉回去埋頭書海,靳林琨輕輕咳嗽一聲,試圖把一起重新低頭的同桌拉回來:“朋友……”
“他們不都說完了嗎?”
於笙頭也不抬:“用不著我多說了。”
靳林琨張了張嘴,笑笑:“還是想聽你說一次。”
於笙手裡的筆頓了頓。
靳林琨說這句話的語氣挺平靜,平靜得甚至有點莫名的溫和期冀。
於笙知道他想聽什麼,手裡的筆攥了下,喉間卻第一次有點發緊。
他不能說。
好的不靈,壞的才靈。
他說的話未必次次都準,可這麼大的事,在想到合適的表述之前,他不能張口就來。
畢竟是高考,誰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不是腦子快就一定能穩佔榜首的,除非這一年的卷子恰好難度拔群,明顯拉開了頭幾名的分差,不然勝負很可能就出在十來分的細節分裡。
靳林琨等了一陣沒能等到,笑了笑,重新坐回去。
於笙手裡的筆轉得飛快,草草翻了幾頁題,一頁都沒看進去,深吸口氣放下筆,把手伸到了桌膛下面。
靳林琨的手擱在腿上,剛要抬起來翻頁,忽然就撞進了另一隻有點兒涼的手心。
沒等他反應,微涼修長的手指已經彎下來,帶著點兒視死如歸的力道,一把牢牢攥住了他的手。
第三十五章
握上來的手明明挺涼, 相疊的部分卻莫名一層層染上熱意。
靳林琨喉結滾了滾。
平時找個理由就能把對方的手撈過來攥一會兒的人, 這時候反倒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怔怔被握著那隻手, 呼吸不自覺地摒起來。
手掌疊在手背上,空氣靜得發稠。
……
靳林琨的胳膊繃得太緊, 沒撐住, 微微抖了一下。
高考不是小事, 於笙實在不能就這麼貿然開口,抬了下手, 想要先拍拍對方的手背:“你——”
才開口,靳林琨剛抖了一下的那隻手已經猛然翻過來。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牢牢地一把抓住了於笙的那隻手。
於笙:“……”
靳林琨:“……”
靳林琨輕咳一聲, 試圖解釋眼下忽然就從正常普通的安慰變成了十指相扣的狀態:“朋友, 我以為你要把手拿走——”
於笙面無表情:“我是要把手拿走。”
“……”
靳林琨破罐子破摔, 握著他的手索性又緊了緊。
於笙不常安慰人,更沒被安慰過, 不知道這是不是現在新進化出的什麼交際手段,卻依然本能覺得莫名別扭, 右手動了動, 試圖往外抽出來。
靳林琨左手攥著他,右手滑過張紙,抄起筆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字:再給握一會兒。
於笙勉強拿左手抓起支筆,扯過那張紙回他:不給,滾。
他不擅長寫左手字, 落筆也很沒準度,寫出來的字自己都認不大出來,滾的最後一筆直接劃出了紙邊。
靳林琨沒動,也不知道是沒看懂還是明知故犯,繼續認認真真往下寫:朋友,再握一分鍾,給你考個第一回來。
……
整句話亂七八糟,簡直沒有任何邏輯可言。
於笙心說你考不考第一跟我有什麼關系,話到嘴邊又不得不剎住,忍不住抬頭掃了他一眼。
靳林琨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麼,手裡握著那支筆始終沒抬起來。
“來”字的最後一捺寫到一半就停了,筆尖頓在紙上,漸漸暈開一坨挺顯眼的墨點。
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某種異於往常的氣息太明顯,於笙準備踹桌子抽回來的手頓了頓,被他試圖證明什麼似的牢牢攥著,再沒掙開。
體溫漸漸在交握的地方分成兩個人的。
靳林琨握著那支筆,頓了頓,沿著墨點向下延伸,畫了個花杆,添了兩片葉子。
筆尖亡羊補牢地斟酌了一會兒,一圈一圈打著轉,往外面補著大小不一的花瓣。
一年的時間其實過得比想象中還要快。
他見到那個N大副校長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來有些事都已經過去快一年,差不多可以徹底翻篇兒了。
這一年裡學校其實不止一次給他打過電話,也有不止一個老師苦口婆心地勸他,哪怕不能當年參加高考,至少也要回來上課,別把底子丟下。
學校不厭其煩地保證,如果實在介意可以幫他申請調換班級,可以專門分出老師教他,不會再讓他遇到以前那些事。
一個又一個的人來勸他,不要受影響,不要任性,不要賭氣。
不要自暴自棄,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耽誤前途。
……
一點小事。
靳林琨手裡的筆歪了下,最後一片花瓣也沒能畫好,一不小心就比邊上的大出了一圈。
正要順勢再加第二層小花瓣,於笙忽然站了起來。
沒等反應過來,他整個人已經被於笙從座位上扯起來,幾步拽出了自習室。
自習室一片寂靜。
連寫字的聲音都停了,七組同學齊刷刷抬頭,在空中交換著迷茫無助的目光。
【12萬智慧豆甩賣中:@救我@救我@救我,我靠發生什麼了?!?!】
【思考人生:笙哥把琨神扔出了後門??】
【做夢想考省第二:笙哥把琨神拎出了後門??】
【HP-1999:笙哥把琨神舉起來,一把抡出了後門??】
【救我:orz怎麼說呢……】
【救我:橫看成嶺側成峰,你們這麼說大概也沒什麼問題。但是我這個視角,隻能看見琨神和笙哥手拉手出了門,並且手拉著手往洗手間去了。】
靳林琨一路被扯進了洗手間。
他扶了下牆,堪堪站穩,鏡片後的黑眸有點困惑地彎了彎:“朋友——”
“洗把臉。”
於笙蹙了蹙眉,松開手退了一步:“一會兒翻牆,我陪你出去打遊戲。”
靳林琨微訝,幾乎以為自己在和練習冊攀比的時候不慎泄露了什麼痕跡:“我剛才不小心說話了?”
於笙被他剛剛的狀態煩得不行,沒聽懂他在問什麼,也懶得問,順手在手機上翻上次那家網吧老板留的微信號:“晨星網吧,二樓包間,喝什麼?”
還沒太反應過來對方過於幹脆利落的決定,靳林琨張了張嘴,順口:“旺仔牛奶——”
他說完這句話就退了半步,及時躲開了舍友的殺氣。
於笙握著手機,面無表情抬頭等著他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