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狹小的屋子看不見更多的陽光,又陰暗又潮湿,唐菀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垂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


  她過了一輩子循規蹈矩,安安分分的人生,不與人結怨,也不與人爭執,就算是得到太後娘娘的寵愛,卻依舊告訴自己要謹言慎行,不要恃寵而驕,仗著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的喜愛就做僭越的事,因此,上一世的她總是溫柔的,不爭不搶,安安分分地做清平郡王的未亡人。


  她從不惹麻煩,也從不做叫人為難的事,就算是她快要死掉的時候,病入膏肓,她也努力忍耐,裝作渾然不覺,希望愛惜自己的長輩能夠不要為自己費心。


  可是直到今日,當她一巴掌一巴掌打在鳳樟的臉上才發現,原來忍耐永遠抵不過肆意。


  她兩輩子加在一塊兒肆意妄為了這一次,可是卻打心眼兒裡開心起來。


  唐菀的眼睛微微地亮了起來。


  原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這樣叫人快活的事。


  如果……等她日後重新回到宮中侍奉太後娘娘,她一定慢慢地改變她自己。


  不要做上一世那個隱忍溫順的郡王妃,而是,而是努力地仗勢欺人,努力地先叫自己活得痛快高興。


  “姑娘,外頭來人了。”就在唐菀嘴角多了一點笑容,垂頭看著自己還有些火辣辣地疼的手心的時候,才出去給她端水喝的素月突然快步進來臉色難看地對唐菀說道,“是大太太身邊的容媽媽。”


  她一副戒備的樣子,唐菀歪著頭想了想,才想到那容媽媽是長平侯夫人的心腹陪房,一向仗著長平侯夫人的寵愛不將她這個隔房的主子小姐放在心上的。


  不過唐菀也記得上一世也是容媽媽奉了長平侯夫人的命令把病弱的自己接回了長平侯府,準備等宮中下令遴選清平郡王妃的時候把她送到宮裡去參選。


  她把尚且紅彤彤的手心翻過來,對臉色格外難看的素月說道,“大伯母是來接我回去參選的。”


  “姑娘,你真的願意……”素月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


  然而唐菀卻不覺得自己心裡難過。


  都覺得清平郡王府是龍潭虎穴,是紅顏冢,可是卻沒有人知道,清平郡王府是難得的清淨的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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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素月沒有再說什麼,唐菀便對她輕快地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這才扶著她一同走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此刻正站著一個三角眼,頭上插著一根金簪看起來格外刻薄的婆子,正翻著白眼和臉色發青的素禾說話,見了唐菀一身病弱地出來,她眼底多了幾分不屑,然而想到了長平侯夫人的叮囑,她勉強在臉上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上前對唐菀說道,“太太聽說二姑娘的病養得越發地不好了,心裡擔心姑娘著呢,因此叫我過來接姑娘回去,好好兒看看病。”


  唐菀懶得理她。


  她沒有回應,顯然是沒有把這容媽媽放在眼裡,一向懦弱的臉上竟然還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不屑。容媽媽見她竟然瞧不起自己,不由臉色微微一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多日不見二姑娘,二姑娘如今越發是個病西施了。瞧著真是叫人心裡可憐姑娘。”


  她這話帶著十足的嘲諷,素月氣得半死,想說什麼卻顧忌著唐菀素日裡謹小慎微,因此勉強忍耐。唐菀卻已經弱弱地扶著她歪頭問道,“你還叫我和一個婆子拌嘴不成?”


  素月的眼睛一亮,哪怕也不知自家姑娘的強硬會延續到什麼時候,不過此刻硬氣起來,她自然是要出一口氣的,便冷笑著說道,“媽媽也是大太太身邊的貼心人了,怎麼還這麼不知規矩。病西施這樣的話也是你能對主子說的?難道素日裡大姑娘病了,你也對大姑娘調笑一句病西施不成?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平日裡姑娘看在太太的面子上對你客氣些,你倒以為自己也能在主子們面前輕狂了!”


  她夾槍帶棒地,容媽媽不由露出了驚訝又惱怒的樣子,霍然轉頭看著弱弱地垂眸,因病得單薄,果然有些病弱美人模樣的唐菀尖聲問道,“這是姑娘的意思?!姑娘,你可別忘了……”


  “你再敢對我不敬,我就不回侯府了。”唐菀聲音細弱地說道。


  她雖然醒了,可是病卻還沒有好利索。


  更何況剛剛打了鳳樟,她渾身已經沒勁兒了,哪裡有精神和容媽媽一個下人拌嘴。


  隻是她這話說出來,容媽媽突然不吭聲了。


  如果不能把唐菀接回侯府,那來日宮裡要挑選清平郡王妃的時候唐家交不出人,那怎麼和宮裡交待?


  因二皇子退親另娶鬧得滿城風雨,宮中已經對長平侯府頗有不滿,若是再怠慢了太後的心願,那隻怕長平侯府日子就要難過了。


  “我……”


  “你在大姐姐跟前也是這樣稱呼你自己?”唐菀輕聲問道。


  她的名字都已經送進宮,除非長平侯夫人弄死她,不然必然是要進宮參選郡王妃的。


  可長平侯夫人敢弄死她麼?


  如果能弄死唐菀,長平侯夫人早就弄死她這個唐萱與二皇子之間的絆腳石了。


  可正是因為鳳樟與唐萱剛剛鬧出奪佔妹夫之事,如果唐菀這個時候死了,那唐萱的名聲就徹徹底底地壞了……那不是蛇蠍毒婦麼?長平侯夫人一心一意想叫唐萱有朝一日做皇後呢,做皇後的如果有一個逼死堂妹的流言蜚語,或者堂妹的名聲有什麼不堪,那她想做皇後就更是做夢了。


  姐妹之間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她有恃無恐,因此突然覺得……放肆一些果然叫心裡更開心了。


  容媽媽老臉抽搐,盯著靠在素月的肩膀上對她露出柔軟笑容的美貌少女,許久之後,才慢慢地跪在了地上,咬著牙給唐菀磕頭。


  “奴婢奉太太之命,特來接二姑娘回府。衝撞了姑娘,求姑娘開恩,饒了奴婢這一回。”


第8章


  作為在長平侯夫人跟前得用的媽媽,容媽媽一向在府裡十分體面。


  雖然不過是個奴婢,可是就算是府裡的主子們數日也對她客客氣氣的。


  無論是姑娘們還是公子,見了她誰不笑著招呼,親切地叫她一聲“媽媽”呢?


  因此容媽媽已經許多年沒有遇到這樣不給她面子的主子了。


  可是當唐菀強硬以後她才發現,從前軟弱的二姑娘對她客客氣氣從不計較是她的福氣。


  一旦唐菀認了真,就算她不是得寵的主子姑娘,就算她在長平侯府中無依無靠,可是當她認真地看向容媽媽的時候,容媽媽還得在她的面前自稱一聲“奴婢”。


  從前不在意,不過是不願和她計較。


  一旦計較,她這個“媽媽”又算得了什麼?


  哪怕心裡再屈辱,容媽媽也知道唐菀是她如今惹不起的,畢竟長平侯夫人還等著唐菀回去給唐萱當替身進宮去。因此就算此刻跪在地上屈辱欲死,膝蓋也疼得不行,可是容媽媽還是在唐菀的面前垂下了一向得意洋洋的頭。


  見唐菀不理她,她咬了咬牙,突然抬手,左右開弓給了自己幾個耳光說道,“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狗膽包天,令二姑娘不快,都是奴婢的過錯!”她倒是個對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啪啪的耳光響亮,不一會兒臉就一片通紅。


  唐菀看了容媽媽片刻,卻沒有說什麼饒恕她的話,也不叫她停手,隻扶著臉上露出歡喜笑容的素月輕聲說道,“回府吧。”


  打從她重生,本以為自己還會如同上一世那樣忍耐唐家的一切。


  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她早就不是那個能默默忍氣吞聲的懦弱的人。


  或許是上輩子被太後與皇後娘娘寵的,也或許是今日那個陌生的青年對她的那些話,唐菀到了如今突然覺得,原來自己已經不想再忍著,不想再叫人踩在自己的頭上。


  她想要有尊嚴,也想要不被人欺負,心裡歡歡喜喜從不畏懼地過日子。


  至於容媽媽跪在她的面前自己打自己耳光,唐菀卻不會再和她糾纏。


  此刻容媽媽在她的眼裡也不過是一個奴婢罷了。


  她身為主子,叫這奴婢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再在她的面前那麼猖狂就好了,叫她停手或者原諒她,她但凡張張嘴說出什麼反而對這容媽媽是一種看重了。


  因此她弱弱地說完,由著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的素月和素禾一同攙扶著自己,話都沒有再對容媽媽說一句就往家廟外走去。


  那樣對她置之不理,仿佛眼裡完全沒有她這個人,仿佛她自己打自己耳光是應該的。這樣的態度叫容媽媽的老臉越發漲紅得跟豬肝似的。她老臉通紅,羞憤交加,然而卻到底沒有再敢對突然強硬起來的唐菀說什麼,反而忍著臉上火辣辣的刺痛聽話地跟在唐菀的身後一同出了家廟。


  家廟外有一輛小小的馬車。


  不大,又簡陋,車簾上還破了幾個洞,瞧著就不是主子用的。


  唐菀看了容媽媽一眼。


  容媽媽頓時臉上變色,急忙上前賠罪說道,“二姑娘別與奴婢見怪,這……今日四姑娘與五姑娘去參加詩會去了,三太太也用車,因此府裡能用的車已經沒了。”


  因唐菀不得寵,因此府中的下人一向怠慢,如容媽媽從前也沒有把唐菀放在眼裡,長平侯夫人叫她來接人,她自然不會對唐菀那樣尊重,把合適唐菀身份的車子給拉出來。


  隻是眼下唐菀一下子變得厲害了,容媽媽心裡不知該怎麼處置,便先給唐菀賠罪。


  唐菀看了看這車子,見容媽媽的額頭上冒了汗,便緩緩地問道,“是你再叫一輛車過來接我,還是我先回廟裡去,等兩位妹妹回來了,有了馬車再回去?”


  她的聲音微弱,頗有些中氣不足,可容媽媽見她的意思是不會上車簡陋破敗的馬車,頓時臉色不好看了,雖然努力忍著心裡的怒氣,卻還是沒有忍住,對唐菀假笑說道,“姑娘若是今日不回侯府,那老太太怎麼辦?老太太今日可等著姑娘回去請安呢,總不能叫老太太白等一整天吧?”


  她說的老夫人自然就是唐菀的祖母長平侯太夫人。


  把太夫人給提出來,就是在用孝道壓迫唐菀了。


  “是你糊塗,還是大伯母糊塗了?我還病著呢,怎麼去給祖母請安?過了病氣算誰的呢?祖母年歲大了,我們一向珍重都來不及,難道還要不知分寸地去給祖母請安?若是祖母病了,是你賠得起,還是大伯母賠得起呢?”


  唐菀弱弱地靠著素月的肩膀,見容媽媽詫異地看著自己,竟一時不知如何反駁的樣子,蒼白的臉上便帶著笑說道,“就算祖母想見我,你們也該攔著才對。沒心肝兒的東西。”她的聲音羸弱,這一次卻叫容媽媽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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