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謝玄看準時機溜進廚房。


  半夜三更起灶火,下人們當然不樂意,謝玄掏出幾十個錢,摸著肚皮,假意道:“夜裡餓了,不拘什麼有吃的都行。”


  廚子看謝玄話說客氣,還舍得給錢,從給蕭真人的菜裡分了些出來,整魚整雞不好給,燉肉炒菜全分了一半,還有七八個剛蒸好的饅頭。


  謝玄端著託盤,笑嘻嘻出去,就手把香油瓶子順走了。


  拿回房中給小小:“吃罷。”


  小小掰了個饅頭就著炒肉片吃,嚼了兩口才問:“咱們怎麼救她?”


  謝玄也是真的餓了,兩三口吃了一個饅頭,他點點香油瓶子:“靠這個救她。”


  夜已經深了,城門都關了,蕭真人酒足飯飽,到預備好的廂房睡下了,他那兩個徒弟年輕好酒,在花廳裡喝個不住。


  謝玄推窗放出紙鶴,讓紙鶴望風,等紙鶴飛回來,輕啄他的手,他才從竹簍裡扒拉出一個布口袋,布袋裡的東西不住蠕動掙扎。


  蕭真人一間屋,他那兩個徒弟一間屋,套女鬼的法咒布袋跟開壇用的法器都收在兩個徒弟那兒。


  謝玄撬開廂房的窗,雙手一託,小小就鑽了進去。


  她在黑暗中也不必點燈,雙目一掃,屋中何處有“氣”,看得一清二楚,藏得再深也瞞不過她的眼睛。


  小小打開木箱,找到黃符布袋,伸出指頭戳一下裡頭被套住的女鬼:“你別再害白雪香,我就放你出來。”


  女鬼在法袋中拱了兩下,她本來就沒打算害她。


  小小想了想又出言威嚇:“你若是敢傷無辜,土地公公就收回法旨,進了陰司你也沒話好說。”


  女鬼依舊答應得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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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聽她答應了,擰開香油瓶子,把芝麻香油倒在黃符布袋的符膽處,又扔了半個饅頭進去。


  抖開謝玄給的布袋,從裡面鑽出一窩老鼠,小小抿唇一笑,師兄這是把老鼠一家都掏出來了。


  她把木箱蓋輕輕闔上,留了一條縫,對著箱子道:“小老鼠,你們啃完了就逃走,可千萬別被抓住。”


  箱中老鼠響不斷,小小跳上窗臺,謝玄穩穩接住了她,把腳印抹去,師兄妹兩個人不知鬼不覺的回到房中。


  謝玄把吃過的盤子送回廚房,香油瓶子順順當當物歸原位。


  躺回床上翹著腳,兩手枕在頭後:“明兒可有熱鬧瞧了。”


  第二天等了一早上,蕭真人屋中一點動靜也沒有。


  小小有些擔心:“是不是老鼠沒能把袋子咬破?”


  難道女鬼沒有逃走?


  “那袋上的符咒再厲害,袋子也是布縫的,哪有老鼠咬不壞的布。”謝玄在廊下伸頭看著。


  蕭真人和兩個徒弟告辭出來,蔣文柏在後面送他們。


  他這會兒腰也直了,臉色也紅潤了,從兜裡又摸出一錠銀子:“還請真人多多費心,把那東西好好鎮住……叫她……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這是自然,這等邪祟,豈能讓她為害人間。”蕭真人臉色無異,可他那兩個徒弟臉上卻很不好看,眼睛四處睃尋,掃見謝玄,咬牙切齒,狠狠剜了他一眼。


  謝玄悄悄捏捏小小的手心,成了,女鬼逃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用師兄買的糖哄師兄


第8章 二重眼【二更】


  清源清正昨夜喝得爛醉,今天早上收拾東西的時候,才發現法袋被老鼠咬破了。


  那老鼠好巧不巧,咬在符膽上,符膽一破,符咒無用。裡頭東西早就逃出生天。


  這可是一百兩銀子的大生意,蕭真人自從接掌一陽觀,向來是說一不二,平素又最好顏面,兩人誰也不敢當人提起。


  反而想法子遮掩,先混過去再說,反正女鬼找的是蔣文柏。


  好端端的箱子裡怎麼會有沾了香油饅頭,老鼠吃完還在裡面留了些東西,不光法袋破了,拂塵法器也被鼠屎鼠尿所汙。


  兩人把帳算在了謝玄的頭上,可又不敢當場鬧出來。


  吃了這麼個悶虧,陰惻惻盯著謝玄看,心中暗暗磨牙,總要叫這小賊知道一陽觀的厲害。


  此時隻好跟在蕭真人的身後,互相打眼色,怎麼把這事兒推到別人身上,把自己摘個幹淨。


  蔣文柏還當戚紅藥再不會來找他的麻煩,可到底經過這件事,心內有些打鼓,不敢立時就娶白雪香。


  袁氏卻等不得了,蕭真人一走,催著蔣文柏趕緊討小:“也別什麼吉日不吉日了,就明兒。”


  看蔣文柏的臉色不對,冷笑道:“怎麼?你這會兒才想著積德行善,可也太晚了些。”


  蔣文柏前夜隻是受驚,昨夜又見女鬼被蕭真人收服,說話中氣都足了:“你這惡婦,難不成我的性命沒有生意要緊?”


  袁氏扭身翻了個白眼:“兩千兩銀子要是憑白飛了,前頭那一二百兩可就全虧了,真要行善你倒不如出家。”


  蔣文柏想到那些銀子也十分肉疼,叫來管事蔣榮,叫他往白家小院裡送點東西:“問一問吉期改到明日可好。”


  家裡的東西都是現成的,把那紅綢紅燈拿出來裝點小院,再請上兩桌酒,就足夠給白雪香面子了。


  再過上一兩個月,池州城還有誰記得白雪香?


  蔣文柏的人還沒去,白雪香那裡上趕著過來了。


  謝玄和小小在院裡碰見於婆子送食盒來,白雪香親手做的梨花酥玉蘭片,和一壺專為袁氏預備的梨花酒,特意來問問日子定在哪一天。


  白雪香才剛安穩了兩夜,就又做起正房太太的夢來,她被蔣文柏冷落了兩日,生怕到手的鴨子又飛了,殷切討好起蔣家夫妻來。


  於婆子一眼掃見謝玄小小,暗暗吃驚,這兩個小道倒有本事,竟又到蔣家來混事了。


  生怕他們把白雪香的事兒抖落出來,要是蔣家覺得白雪香不吉利,不肯討她進門可怎麼好?


  誰知謝玄和小小隻當不認得她,於婆子這才松了口氣,堆著滿臉笑討好袁氏,說是來問日子的。


  白雪香怕蔣家不想娶,蔣家怕白雪香不肯進門,兩邊是一拍即合,就把日子定在明天。


  袁氏笑盈盈道:“販絲賣綢都要趁早,大郎再有兩日就要到外頭跑生意了,我是想著,妹妹趕緊進門,也好陪大郎一同上路,大郎身邊也有個貼心人照顧著,她帶來的人都是她使著順手的,也一並跟著她去。”


  一破凍商船就上路了,連同白雪香身邊的人,隻要籤了死契的,全部發賣幹淨,走一趟船既賣了絲又賣了“花”。


  於婆子欣喜萬分,帶著這消息回去,必能討得一注賞錢,她忙不迭的回去報喜。


  偏院很快掛起紅燈彩綢,小轎也是預備好的,袁氏張著血盆大口,等那兩千兩銀子落進肚中。


  謝玄本來就怕麻煩:“明兒咱們就走,難道咱們還守在蔣家一輩子不成。”


  女鬼這一晚果然沒有再來。


  第二天一早,謝玄帶著小小告辭出城,袁氏奉上十兩銀子,又請他們留下吃酒。


  謝玄笑道:“不必,我們耽擱得太久,也該趕路了。”


  兩人帶著銀子離開蔣家,買了香燭燒雞,去城外的土地廟。


  香火一點,白胡子老頭兒就蹲在神臺上,抓起燒雞就啃。


  小小煮了一鍋豆腐荠菜湯,謝玄撕開另一隻雞,分一半給小小,用剛烙好的蔥香餅配著吃。


  謝玄一邊吃一邊對泥塑神像道:“事兒咱們辦完了,也該告訴我們師父去哪兒了。”


  土地爺受了幾天香火,身影厚實許多,卻還毫無顧忌地蹲在神臺上,吃得白胡子一翹一翹:“不要急不要急。”


  土地公吃飽喝足,躬著背伸著腿,在神臺上溜達兩個來回,打了個長長的飽嗝,把腿一伸問道:“你們師父姓什麼叫什麼?”


  小小立刻站直了:“師父名諱,上聞,下明。”


  謝玄也認真起來,把油手往面餅上一擦,卷起來塞進嘴裡,靜等了半晌,終於耐不住問:“算出來沒有?”


  土地爺掐算了半天,全無音訊,他還是那付笑眯眯的模樣:“娃娃,你師父的腳沒踏過池州。”


  小小的肩一下垮了,她對謝玄搖搖頭,一字一句學給謝玄聽,說完嘆息一聲:“還是沒有師父的消息。”


  他們出來的時候還託鄉鄰照管院裡的葡萄架呢,等夏日就能葡萄架底下納涼吃葡萄,師傅種的那些菜,也不知被誰家割去吃了。


  謝玄本就沒抱多大希望,一個神官混得這樣慘,能算出來那才是撞了大運。


  聽了土地的原話卻笑容一滯,又趕緊收斂,掏出一包花糕給小小:“沒有就沒有,咱們再找就是了。”


  背過身卻皺起眉,池州是離他們最近的大城鎮,腳沒踏過池州土地,不一定就沒到過池州……也許……也師父他不是用腳走的呢?


  小小拿了塊花糕,見土地公眼巴巴看著,雖然失望,還是挑出一塊來擺在他神臺上。


  土地吃了花糕,越發喜歡小小,對她說:“我治下也有些無主的錢財,你們要遠行也該有些盤


  纏,明兒你們就去把那金銀掘出來罷。”


  小小坐在火堆前,咬著花糕一角,才剛要笑,眼前忽然有一點紅影搖晃,定睛去看,是廊下懸著的一排紅燈籠。


  嘴角一松,花糕落進灰堆裡。


  她“站”在廊下,遠遠看見於婆子攙扶著白雪香進入小院。


  白雪香一襲紅蓋遮到胸前,細腰在喜裙中款款擺動,院中所有人都在笑,賓客在笑,蔣氏夫妻在笑,隻有她一步一步踮著腳。


  從長廊那頭,一踮一踮走到長廊這頭來。


  紅影走到小小身邊,似乎知道她站在轉角處,頭側向著小小所站的方向,輕輕福身,行了個禮。


  又一踮一踮走進了喜房。


  小小恍然,女鬼上了白雪香的身,瞞過蔣宅門前的貼符,“嫁”進了蔣家門。


  袁氏稱心遂願,看一隻隻箱籠搬進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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