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孔穎聽後更是笑話密友,順著向女士的口吻,“她就這樣。不了解她的人以為她多矜持、拿腔捏調的,其實,外強中幹,假把式得很。”


  “嗯,和她爸一樣。體面人,裡子裡,全是碎的。”向項津津樂道慄姓爺倆。


  孔穎輕易不議論長輩,尤其這個長輩還是向女士的心病。隨即轉移話題,家常絮叨裡,慄清圓才知道了這麼些草雞蛋是廚房蔣師傅家兒子二胎生了對雙胞胎分的喜蛋。


  慄清圓自幼得店裡幾個大師傅、跑忙的服務員照料。正巧她有事想跟蔣師傅打聽,借著去給百歲紅包的由頭,問起店裡最有資歷、輩分的大師傅,禹疇街上那棟洋樓的事。


  後廚忙著備菜,蔣師傅聽圓圓打聽起禹疇街,也隻道聽途說些,說那房子裡確實住人,但從來沒見人出來過。那家人一應生活需求採買好像也是有人定期送過來。


  “哪個曉得呢,那條街本就那一戶。神神秘秘的,早年說是官員,後頭有人傳應該是個很有名氣的畫家。畫什麼東西家,誰懂。”


  “畫家?”圓圓有點後知後覺的詫異。


  蔣師傅忙得火燒眉毛、腳底生風,難得看圓圓對這些外事上心,不免好奇起來,“你打聽了做什麼?還是我再託人幫你問問?”


  圓圓擺擺手,表示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有點好奇,她今天見到有人進那棟樓了。


  蔣師傅哦一聲,“應該是送貨送菜的跑腿師傅。”


  慄清圓聽後不置可否。她沒有告訴蔣師傅,應該不是,或者她很確定不是。


  從後廚回頭,迎面碰上了向項。向項問女兒,老蔣收下了嗎?


  圓圓點頭。


  “你們幾點走啊?”老板娘要去忙前頭的晚間檔了,說著提醒圓圓,今天輪渡順延一班。


  慄清圓嗯一聲,“那就搭末班走。”


  向項見她這幾天氣色還好,也覺得失戀那點陰影該過去了,母女默契不提不值當的人,隻關照女兒,走之前拿隻老鴨走,“帶回去讓你爸給你熬湯喝,你嫌東西重,幹脆給他發消息,要他來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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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慄清圓瞥一眼避重就輕的親媽,“你想給我爸隻老鴨就給他唄,幹嘛借我由頭。”


  傲嬌的向女士嗤之以鼻,“愛要不要。我店裡的鴨子多好賣,我拿給他糟蹋,想得美!”


  說曹操,曹操到。那頭,慄朝安見天不好,給圓圓發消息,問她今天還回不回來?


  慄清圓回要回去的。


  老慄問她今天末班幾點?


  慄清圓不禁好奇: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末班出島的?


  老慄打字速度屬蝸牛的,好一會兒才回復:戀家的孩子總是要最遲出門。


  被看穿心思的慄清圓笑著把老慄的短信給媽媽看。


  向項沒好氣,撂下一句鄙夷的話就去忙她的生意了:


  男人這種生物,天生愛作些沒得用的表面文章。


  *


  這晚,慄清圓忙得比春運遷徙回家過年的人都焦頭爛額。


  她不僅幫著好友拎了一桶草雞蛋,還被來送她們的向女士措手不及地塞了一隻退毛破肚了的冰鮮老鴨。


  鎖鮮盒的冰袋就感覺有兩斤。


  她垂著兩隻沉甸甸的胳膊,怪媽媽口是心非,“你自己為什麼不去拿給他?”


  “你少廢話。我給你們爺倆吃喝,我還給出錯來了啊!”


  “嘴硬。你承認有他的份就夠了。”


  “我沒什麼不能承認的。當我愛屋及烏,他燒給我女兒吃,我施舍他一份煤氣費。”


  慄清圓衝涼後便沒再化妝,一身最簡便的恤衫仔褲,長發也用鯊魚夾隨意地绾著。絡繹等著上船的隊伍裡,江風一起,她甚至有幾分灰頭土臉的鄰家感。邊上有七八歲的孩子拎著湃著冰的桶,吆喝兜售著剛摘下來的那種咬一口起沙的紅番茄和青瓜。


  與獨立人客隊伍一甲板寬距離那邊,便是汽車上渡的依次排行隊伍。


  因著重熙島本就是觀光旅遊的,上島又限制是本地車牌,末班這個點出島的車子已然有限了。


  馮鏡衡過來的時候,杭天從駕駛座上下來,隔著一些距離便朝老板揮手。後者走近,穿一件黑色襯衫,個頭很高,其實很出眾了。用不著回頭的人細看什麼。


  馮鏡衡的酒還未悉數清醒,助手跟他說什麼,他也充耳不聞的樣子,隻沒事人地掃視著隔壁人群排行的隊伍。


  沒等到他鎖定到目標,隊伍邊上折回來的向項一眼便看到了馮鏡衡。她識人交際的本能,便迎面招呼起來,“馮先生?”


  馮鏡衡愣了下,隨即再正色不過的社交口吻,“是。”存疑即刻成為既定事實,他那一眼沒看錯。“慄,師母。”


  向項這一回依舊沒有糾正這個誤會。隻略微寒暄的口吻問馮鏡衡來島上辦事?


  馮點頭,再問慄師母,“您也是?”


  於是,順理成章地接收到一些對方的自我介紹及交代,慄師母是來送女兒的。


  馮鏡衡剛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到,“慄師母的店是哪家?我也常來這裡,改天一定去光顧。”


  向項生意人世故的自然有來有往,要與馮鏡衡交換微信,說有空請馮家都來來嘗嘗他們店裡的手藝。


  邊上的杭天摸不準對方的來路,想著幫老板擋拆,便拿出他手裡工作手機的微信,要與對方交換,嘴裡賣乖耍滑慣了,聽老板喊人家師母,便也晚輩姿態地喊人家,阿姨您掃這個就可以了。


  馮鏡衡冷冷投一眼過於聰明的杭天,才要眼刀給他,那邊有人脫離排行隊伍朝他們走來。


  慄清圓甚至沒放下手裡的一桶雞蛋和一隻老鴨,迎面來追媽媽,逆光的緣故,她隻看到媽媽好像遇到誰了,攀談不短的樣子。


  然而,走近後,她看清來人,慄清圓說不清是驚訝多還是疑惑之後那種“果然如此”多。


  計算有點偏差,然而公差不影響正軌入港。


  馮鏡衡甚至覺得比他估計盤算得更為順利些,起碼她的自投羅網是事實。然而,不熱情、愛緘默也是事實。於是,當著她母親的面,程序正義的人率先與她打招呼,“上次那筆會議的費用給到你了嗎?慄小姐。”分手抑或破鏡重圓了?她這個人盡管看上去鑽營心不夠,但還不算徹底個傻。馮鏡衡篤定她這種品相謙遜的人,內芯子一定是十足地難以被……說服。


  慄清圓無端被點名,有種上學那會兒這道題睜眼瞎的不會了,老師還非得喊她上去板書的煩躁。瞥一眼這個通身全黑的人,不免腹誹,不愧是生意人二代目,不做折本的買賣也決計不施不過明路的恩。


第15章


  ◎扯平了◎


  杭天直到慄小姐出現在眼前,才有了凡事異常必有妖的恍然大悟感。


  半個月前,祝希悅跟他匯報的那晚會務結果,很順利。隻是慄小姐臨時接了個電話,口吻不大好,匆匆與他們告別了,應該是她有朋友來接。


  嗯。然後呢,杭天問。


  然後就沒了啊。


  杭天嘖舌,我是問裡頭那位說什麼沒有?


  祝希悅:沒有。他隻讓宋師傅開車,然後,沒開多久,馮總接了個電話先下車了,沒管我們。


  杭天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直到這天下班前,他才委婉提醒這位二助:有時候我們是不能多問什麼,但是有時候,我們還得裝傻充楞些,懂嗎?比如老板不能說的,不能明面開罪誰的,我們得替他們出口;又比如他想說的又礙於臉面輕易拉不下臉的,你得替他多長張嘴。


  祝希悅明白這叫察言觀色,但是她表示現階段她還不能勝任。


  杭天點頭也嘆氣,最後隻拐彎抹角點評,他們這位老總脾氣也太差,大晚上的,外面下那麼大的雨,愣是把人家女生丟下了。


  祝希悅母胎solo至今,好像不太認同杭助的話,是慄小姐自己要下車的。


  杭天拎起外套就走,不知道該笑她天真可愛,還是該感嘆她全然看不透男女那點事。隻一點很確定,性格決定命運,他老頭子這麼有錢,他也會養成為誰都不會輕易折腰的臭德性。


  “次月結。”慄清圓冷冷答復問話人,也順便解釋了媽媽投過來的疑惑目光。


  向項聽女兒如實道,連忙承情的口吻回應馮鏡衡,表示謝過馮家的關照了。明明是小事一樁,圓圓爸爸從來不圖回報的。


  馮鏡衡晚輩姿態的點頭,也隻能滴水不漏地把這份差事的人情扣到兄嫂頭上,表示那晚該是兄長去的,臨時換他了。“哥哥嫂子就這一對寶貝疙瘩,那天大嫂從師母家回頭便想著一定要還報些什麼。吃吃喝喝的總歸俗氣些,不如業務上有些往來,總歸大家都落好。”


  向項連連點頭,還不忘誇贊幾聲馮家那位大兒媳,“看得出是位主外主內都很仁義的人。”


  馮鏡衡對於外人誇贊家嫂並沒有多少集體榮譽感,反倒是客氣地回敬,“慄老師慄師母的女兒也很好。我是說,英文。”


  向項會心一笑,幾分謬贊的慚愧,“她還差得遠呢。被人賣了恨不得要給人家數錢……”


  話沒說完,慄清圓聽不下去了,出口打斷,“媽!你不是要回去看店的麼?”先不說向女士這難得的自謙感從哪冒出來的,或者她大概一輩子都吃這種扮豬吃老虎的斯文紳士嘴臉。人家並沒盛贊什麼,而且慄清圓很看不慣這種人前天花亂墜的口才,人後亂給人貼標籤的刻薄行徑。


  你才書呆子!心裡這麼不忿著,慄清圓眼裡禁不住地輕蔑了一眼。


  馮鏡衡生出幾分自覺,手上接過杭天的手機,親自與慄母交換了微信,表示下回再上島,他一定會去光顧師母的店的。


  “可以外賣嗎?”他笑問道,隔著些距離也聞得到他身上的酒氣。


  向項點頭,不過有公裡限制,問他在哪裡落腳?


  “禹疇街。”


  向項一愣。馮鏡衡看到後頭的某人,卻比她母親更為顯著些,儼然有雙貓耳朵,聽到她感興趣的,即刻兩個耳朵豎起來了。


  寒暄過後,兩廂作別。


  向項關照女兒回隊伍那邊去,她也要回店裡了,口裡有著老母親典型的絮叨,“你給你爸打電話讓他來接,鴨子和糯米蒸排骨回去就要上冰箱啊。”


  “慄小姐回家的話,我可以順路捎一段。”馮鏡衡適時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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