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馮紀衡再道:“你要相信,我和老二在我爸眼裡,都是做事幹活的。老爺子在家袒護兩個孫子是不錯,真關系到他的錢財上頭,他比誰都心裡有數。誰立不住,老大老幺,就是老一百都沒用。”


  夫妻關起門來的話,對弈無果。朱青最後委委屈屈的埋怨,我爭不過你媽就算了,連你弟弟我都爭不過。總歸你們馮家人都矜貴不能說的,細想起來,女人嫁人最沒意思。


  馮紀衡知道這段時間妻子辛苦了,事一多,人難免會招架不住發些牢騷。他哄妻子,我們馮家人自然矜貴,包括你。再有,說什麼怨什麼都可以,別上升到階級對立。嫁人怎麼沒意思了,你沒意思顯得我多蠢多自作多情啊。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啊……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馮紀衡說,這是任何社會關系裡都沒有的親密便利。


  不依不饒裡,他非要她改口才罷休,有沒有意思,嗯?


  ……


  他才病愈,這些日子又沒停當地忙,朱青擔心他的身體,可是也貪戀丈夫這獨一無二的溫存。有時候回娘家訴苦,朱母也總是拿紀衡心向著你這比什麼都重要安慰女兒。你那個婆婆,就得找個眉眼高的兒媳婦,她就遇到對手了。


  朱青私心卻不希望她有個眉眼高的妯娌。準確地說,她其實覺得老二就這麼吊兒郎當地不成家挺好的。


  人都是比較出來的。到時候,或高或低,她總要成為參照物。連同她的孩子。


  老二那個調性。公婆現在恨不得哄著他結婚哄著他去入洞房,到時候,有個老婆、孩子,難保公婆不愛屋及烏地偏袒。


  馮釗明第三發查點馮鏡衡人時,朱青隻如實客觀告訴公公,大概在樓上是和律師談什麼事吧。


  連朱青都能曉得的動靜,馮釗明豈能真的不痴不傻隻當個家翁。


  不等律師告辭,老頭當著外人的面,問老二最近在搞什麼名堂。


  馮鏡衡擺出他那招牌的油鹽不進。老頭才發了火,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尤其是那個汪春申!


  當年生意疏通需要,他才拜會了這個傲慢文人。


  這些年,老二和這個汪春申忘年交般地來往著,馮釗明也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前提是他顧好家族生意顧好自己。交幾個江湖朋友,哪怕混賬皮料也無所謂他。指不定什麼時候,什麼關節就能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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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生出些知交心事,比如替對方攬些不該攬的責任或者義務,馮釗明指不定就要上家法了。


  他汪春申有什麼把柄,馮釗明再清楚不過,“臭小子,你毛還沒長齊的時候還是我領你去的!”


  馮鏡衡坐在轉椅上,把手裡的煙丟掉剩一口的酒杯裡。起身打發律師,說他們回頭再議。


  外人面前,老頭逼問老二,“是不是跟汪春申那個兒子有關?”


  馮鏡衡也沒瞞的意思,點頭稱是,“那邊的老人沒了,生母也表示不能接納孩子,汪春申執意不見孩子,他想我幫他做這個中間人,財產代管到那孩子大學畢業,繼承回頭。”


  “你答應了?”


  馮鏡衡大喇喇的口吻,“有什麼不能答應呢,老汪甚至許諾監理財產過程中衍生的一切利潤歸我所有。”


  馮釗明一氣之下,把煙灰盤擲老二臉上去了。破口大罵,“混賬東西,你這是上趕著給他汪春申當孝子了還是充大個受他一拜接他的託孤了!你老子還沒死!”


  “你給那麼個腦子不正常的神經病養兒子,傳出去要怎麼說,他汪春申認麼,他這個老東西認的話,就不會任由自己的親生兒子養在別處這麼多年。他寧可置身事外的避世在那裡,都不出來盡他該盡的為人父的責任與義務。就這麼個沒骨氣沒根氣的所謂文人,你替他養兒子,我看你還有什麼前途!”


  “影響我什麼,我要多大的前途。我不過是幫他管幾年財產而已。難不成還有人說,那半大的小子是我生的不成!”


  “你以為呢!眾口鑠金!”


  馮鏡衡繼續擺他那不由人分說的臭臉,樓下聽到有砸東西的動靜,馮紀衡也連忙上來詢問。


  老頭當著老大的面,要馮鏡衡斷了替汪春申養兒子的念頭。他們馮家見不得髒東西,別說是別人不負責任留下的風流債,即便是他們兄弟哪一個親自惹出來的,也別指望他們認。


  誰的責任誰去顧,顧不到,該誰去死,筆挺挺地去!


  馮鏡衡連轉圜的臺階都沒給老頭,繼續說一不二、一意孤行。“這是我個人的事情,我並不覺得替朋友照看幾年孩子,是個什麼多見不得人的事。”


  “你對外怎麼說?”


  “朋友家的孩子。”


  “朋友在哪?”


  “愛在哪在哪。”


  氣得老頭再要撈東西,馮紀衡撲上來攔。也順著父親,給老二分析這中間的利害,到時候外界就會傳成是你馮鏡衡的風流債,馮家老二有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馮鏡衡聽樂了,“哪呢。說是就是啊。我倒希望有個呢,也讓我當當親生老子的感覺。”


  馮釗明氣得要厥過去,口口聲聲罵他小畜生。“你媽生你的時候,我就該掐死你,一了百了。”


  馮鏡衡始終渾不吝。打小他就是挨打的那個,也沒大哥識相。回回老頭教訓起來,大哥總歸擺出聽進去了的態度,馮鏡衡是越打他他越犟,再大些,他還會不買賬地跳腳,他認定的事,任誰來勸都不好使。


  回嘴的時候,更是不管是父是母,總歸,你不對的地方,休想我委屈擔待。


  圖窮匕見。老頭說到氣結處,撩撩眼皮,擺出一人各退一步的談判話術。原本這段日子就想老二騰出空去接觸接觸袁家的女兒,女方幾次拋橄欖枝,馮家這頭,妻子都以老二替哥哥忙事務遮掩過去,這幾天正想著法子哄他去見呢。


  “這孩子我和你媽來幫你料理,你別經手。你也讓你媽省省心,袁主任家,人家一門心思相中你……”


  “不可能。”馮鏡衡沒等老頭話說完,掃地出門的嘴臉,斬釘截鐵,口出狂悖,“口口聲聲說人家汪春申背信棄義不盡父責,你馮釗明在幹什麼,窮途末路了,也玩起聯姻那套了,也去捧文化人的臭腳了。我他媽又不是賣的,誰要娶去娶,看上我就得要,我他媽看上的多了,我一個個也拖回來好吧!”


  適才,父子倆徹底鬧崩了盤。馮紀衡呵斥老二,要他先出去,樓下還一屋子人呢,給人看笑話了。


  老二無動於衷。說這裡本就是他先來的,要走也不是他走。


  馮釗明這才氣得摔門而出。


  最後,是馮紀衡夫婦好聲好氣地勸,要老二先去低個頭,把老頭哄回來再說。朱青也怕小叔子發瘋,平白把今天的太平熱鬧作廢。連忙借著婆婆的名義小心翼翼地勸,“出來前,家家爺爺就是吃了降壓藥的,他們奶奶還要我看著他,不能喝酒不能喝酒,我哪裡看得住他嘛。這喝得醉醺醺地出去,到時候跌到哪裡……”


  馮紀衡這才踢一般地趕老二去……


  眼下,外頭紋絲不動的熱意。香樟樹下,仿佛吊死過多少個人,一陣詭異的冷氣。


  馮鏡衡衝老頭忤逆就算了,連帶著人家站在路邊的都發作起來。


  老頭氣得要踹他,什麼狗人品,“狗叫什麼,給我滾回去!”


  那頭,朱青不放心,帶著伊家出來找。來的路上就教家家,爺爺衝小叔發火,你就哭,拖爺爺回去,啊。


  不等朱青走近,她便看到了慄小姐。


  慄清圓這頭,被斷喝後第一時間轉身,她鞋都沒穿上腳,蹲身喊聚寶,隻見那隻被捕獲的鴿子,瞬間脫身出去,飛走了。


  朱青喊住她,“慄小姐?”


  邊上的伊家也人小鬼大跟著好記性,主要是她惦記著這個姐姐家裡的迪士尼公仔,其中一隻的裙子和手作香奈兒包包好漂亮的。“是慄爺爺家的姐姐,媽媽。”


  馮釗明聽大兒媳招呼的姓有些耳熟,便嗯一聲,問朱青怎麼回事。


  朱青連忙跟公公提醒,“就是救家家和寧寧的慄醫生家呀,這是慄醫生的女兒。”


  馮釗明恍然大悟。


  孔穎上完洗手間,碰上個冰淇淋車,買了三個冰淇淋筒回來,老遠就喊清圓。


  慄清圓走過去,接過好友的冰淇淋,也跟著方醫生,把兩隻貓各自捉回航空箱裡。


  回過來,禮貌疏離地跟朱青寒暄了兩句,便推脫她和朋友還有事,先告辭了。


  臨走前,她把手裡的冰淇淋送給了馮太太的女兒。


  朱青隻覺得慄小姐今天態度淡淡的,哪裡知道小叔子衝人家發脾氣了。


  牽著家家回到公公這頭時,馮釗明瞥一眼身邊的老二,怪事了,有個人狗叫完,半晌沒吭聲了。這在馮家,在他們老兩口這裡從來沒有過。老二這個啞火的態度,給他親媽看到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病了。畢竟他們家這個二強頭,隻有發燒四十度的時候,嘴才是沒用償的。


  慄家。馮釗明剛才驚鴻一瞥,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呢,“嗯,慄家這女兒蠻標致的。”


  朱青大方得附和,“是的。上回去,回來還和我媽提了一嘴,我媽闲的,張嘴就問找對象了麼,想張羅舅舅家的老二認識的。”


  馮釗明故意起高調,“你舅舅家的那小子不行,人家小姑娘一看就不俗的樣子,隔著好幾個門檻了。”


  朱青聽這話也不氣,隻揶揄公公,“您向來少管這些婆媽事的哦。”


  馮釗明越網羅越心裡有數的樣子,“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老早說過的,這輩子最見不得女人遇人不淑,明珠暗投太窩火了。”


  朱青最欣賞公公一點的就是,活到老學到老,當初一個大老粗,這把年紀了,也能引經據典著說話。


  讓朱青沒想到的是,公公突然發話,“請慄小姐到裡頭坐坐。”


  “啊?”


  “老大上回沒去,正好也讓他正經謝謝人家。”


  朱青一時也覺得公公說的有理。


  這才追上去,挽留慄小姐和她的朋友。


  孔穎一聽是傳說中的那個私人飛機大佬邀請他們去公館樓裡坐坐,新奇也樂意。


  慄清圓卻興趣缺缺的樣子,直到馮釗明本人親自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不大情願的馮鏡衡。


  這個資本大佬,六十開外,一身酒氣,精神矍鑠。即便上了年紀也看得出年輕時候的周正挺拔,畢竟兒子那盤靚條順的個頭豎在那。


  馮釗明和藹態度地自我介紹,也拿二小子不當人,隻當他人行手杖地撐著他的手,更為老二剛才的光火替他道歉,“他不是衝你,他是被逼婚反的。”


  馮鏡衡聽著不樂意,“你可別逗了,你逼得著我麼?”


  “慄小姐聽到了吧。”老頭打樣般地示意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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