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女秘書,女保鏢陪著。”敞開窗,寒風灌入,吹得她清醒了。


  連保鏢,也是女人。


  風光顯赫的周公子,豈是甘心寂寞的主兒。


  “拆散交誼舞配對,是我幹的。”周京臣無波無瀾,倚著牆,“至於其他,我沒幹。”


  她不吭聲。


  “這麼大的怨氣替他出頭,感情不錯。”半譏諷,半震懾,“程禧,我最後警告你一遍,該結束的,利索結束,拖久了,周家知道了,你沒好下場。”


  周京臣背對她,“出去。”


  冷漠,絕情。


  ......


  餐桌上。


  程禧萎靡不振。


  滿腦子是他離開一年。


  太漫長了。


  以前,一個月見一、兩面,起碼在同一座城市。


  放假了,潛伏在北航集團門口,他上班,下班,午休,能見三次。


  十五歲,十六歲,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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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禧悄悄見過他三十一次。


  那會兒,周京臣是普通工程師,和一群同事在公司附近的餐廳吃工作餐,他低調,不挑剔,同事又不是權貴圈的,完全不曉得他身份,相處蠻和諧。程禧喜歡隔著櫥窗觀察他,深沉成熟的風度,斯文俊秀的面容...


  都是周京臣令人心動的模樣。


  後來,外賓訪問,除了市裡的公務行程,還有文化交流,周淮康攜公子出席,在外交會議上一口標準的英語侃侃而談‘航天科學,航空技術’,脫稿演講驚豔全場外賓和領導。北航集團的新聞記者認出是自家工程師,‘周公子’的名號在業界才傳播開。


  “禧兒,多吃些。”周淮康殷勤給她夾三鮮水餃,“明年的春節,無論如何在周家團圓,你周阿姨擔憂你。”


  她點頭。


  “哥哥也擔憂妹妹,是不是?”周淮康‘撮合’周京臣和程禧,兄妹倆關系太生疏了,而且不友好,京臣欺負她,嫌棄她,禧兒畏懼他,躲他,像大獅子和小白兔,“哥哥催促我們回來,怕你在療養院住不舒服,吃不香。”


  “沒催。”周京臣拆臺,“她十八了,不是八歲。我闲了,擔憂她?”


  又犯渾。


  周淮康尷尬。


  “你與孟院長的侄女,合眼緣嗎。“周夫人盯著周京臣。


  “不合。”


  “孟小姐醜嗎?”


  “沒仔細看。”周京臣一肚子熊熊烈火,誰碰,燒誰。


  “孟院長夫婦登門拜晚年,支支吾吾告你狀,你將孟小姐扔了。”周夫人皮笑肉不笑,損他,“周公子啊,你辦得漂亮。”


  他理虧,脾氣小了,“我忘了。”


  “一個嬌滴滴的大活人,你忘了?”周夫人面色發青,“你父親和孟院長是舊友、同僚,委託你照顧侄女,你不合眼緣,敷衍她一番,平平安安送回孟家。扔在郊區,太失禮數了。”


  “討厭嬌滴滴。”周京臣24K純鋼鐵,“我稀罕飛毛腿,跑三十公裡馬拉松那種姑娘,如果孟小姐追上我的車,我就送她回孟家了,今天下聘禮。”


  周夫人摔筷子,“你混賬!”


  “不吃了。”他也摔筷子,摔得比周夫人響。


  周夫人衝周淮康撒氣,“養不教,父之過——”


  “教不嚴,師之惰——”周淮康抑揚頓挫,全篇背誦了三字經,磨得周夫人笑了。


  ......


  凌晨,周京臣推開程禧的臥室門。


  她睡了。


  月色濃,雪色亦濃。


  一貫開一盞小燈入眠的她,熄了燈。


  他坐在床畔。


  打量她。


  圓潤的嬰兒肥,潔白清透。


  伸手,拂過她鬢角。


  綢絲一般的烏發,瀉滿指縫。


  周京臣俯下身。


  程禧迷迷糊糊地,臉頰和嘴唇痒了。


  一抓。


  潮熱的胡茬,三分硬,七分軟。


  是皮膚。


  她睜開眼。


  臺燈的電線不知何時拔掉了,程禧插上,一霎明亮,房門外,朦朧一抹人影。


  “何姨?”她警惕。


  畢竟,老宅有保鏢和廚師。


  是男人。


  “禧兒小姐,沒睡啊?”


  程禧握緊了被子,“是您進屋了嗎。”


  “我去院子檢查門窗了,沒進您屋子。”


  她下床,匆匆開門,“可是...”


  “我一直在天臺抽煙。”


  周京臣佇立在走廊盡頭,叼了一支煙,慢條斯理開口,“是你噩夢了。”


  他在。


  自然無人敢擅闖了。


  “你也沒睡。”


  “不困。”


  “明天,幾點航班?”


  “十一點。”煙霧燻繚,他一張臉混混沌沌,不清不楚。


  “哥哥出差順利。”程禧乖巧。


  “不和我鬧了,不興師問罪了?”周京臣不罷休,“胳膊肘外拐的白眼狼。”


  風和燈在晃。


  一片幽暗。


  他摁滅了煙,“下不為例。”


  程禧退回房間。


  站在鏡子前,撫摸唇瓣。


  觸感如此真實。


  空氣中,一股微不可察的男香。


  不屬於她的香味。


  卻清冽,熟悉。


  是噩夢嗎?


  翌日。


  一早,周京臣拖著行李箱下樓。


  何姨在餐廳擺盤,“我煮了芥菜餛飩和燒麥,您嘗嘗。”扭頭,嚇一跳,“您眼角...撓破了?”


  “蚊子咬的。”他面不改色。


  二月末,冰天雪地,哪有蚊子。


  明顯是爪子撓的。


  “禧兒小姐又偷偷喂流浪貓了吧?”何姨得意,“瞞不了我。”


  程禧從初中開始,撿了一堆貓貓狗狗,藏在閣樓、西巷,她顧不上,周京臣幫著養。原本,挺隱蔽的,某一日周夫人心血來潮,去閣樓翻老相冊,發了情的貓一撲,周夫人一蹦三尺高,崴了腳。周夫人最膈應長毛兒的,這輩子,隻容得下長毛兒的周淮康在床上。


  “她是養了。”周京臣鎮定自若,“我昨夜發現,已經丟出窗外,您保密吧。”


  “記得打破傷風!”何姨叮囑。


  他望了一眼二樓,邁出玄關。


  ......


  周京臣每星期六打一通電話,時間不固定,偶爾上午,偶爾下午,程禧為了聽一聽他消息,周五傍晚趕回老宅,周六老老實實等,周日中午再返校。


  秦商和程禧同系不同班,周一到周五各自上各自的課,安然又是個電燈泡,去食堂、宿舍、舞蹈室總是黏著程禧,秦商唯一‘糾纏’的機會在周末,她一回老宅,基本廢了。


  “你家住哪啊?”秦商跟她走出電影院,“我做客,行不行?”


  “住四合院。”


  “程禧!”他生氣,“請你尊重我的求愛,別東拉西扯的!”


  她嚴肅,“真是四合院。”


  “一套四合院價值幾個億,小姑奶奶。”秦商不信,“頂級權富家族的小姐,在電影院兼職賣爆米花?”


  程禧懶得解釋,擠上公交車。


  一輛SUV行駛至十字路口,司機減速,“葉總工,前方堵車。”


  葉柏南闔目養神,“繞遠。”


  司機拐了彎。


  公交車恰巧也拐彎。


  一東一西,一來一往。


  “你累不累呀——”程禧扒窗戶,瞧著飛奔的秦商。


  “我買名貴的禮品,去你家!”他氣喘籲籲,“我老子說,丈母娘貪財...”


  “我有喜歡的人。”她幹脆,不吊他胃口,“你少費工夫了。”


  “什麼系的?體育系,外語系?”


  “不是男同學。”


  “女同學?”秦商脖子漲紅,崩潰哀嚎,“你和安然天天膩乎,她栽贓我羞辱系主任,原來是情敵!”


  尖叫,鳴笛。


  吵了葉柏南。


  加班二十多個小時,筋疲力竭,他不耐煩,揉鼻梁。


  女孩斷斷續續的笑聲在飄蕩,“我喜歡副校長哈哈哈,你宣戰吧——”


  他看向街口。


  程禧趴在玻璃,眉目含笑,圍巾遮了下巴,發絲揚起又遮了額頭,悠哉的,溫柔的。


  映著四月天的桃紅柳綠。


  一掠而過。


  車流,人海。


  無數人相遇,無數人擦肩。


  ......


  周日。


  八點鍾。


  程禧陪周夫人在露臺逗鳥,座機響了。


  是周京臣。


  “昨天為什麼關機?”


  “應酬,喝醉了。”他懶洋洋,剛醒。


  周夫人掐了通話,打手機視頻。


  背景是酒店。


  他躺在正中央,枕頭摞著。


  “轉一圈。”周夫人命令。


  他照做。


  沙發,辦公桌,衛生間...沒有女人痕跡。


  “怎麼,懷疑您兒子風流?”他喉嚨悶啞笑,“完事了,讓她馬上走,過什麼夜。”


  “周家傳統,不三不四的女人,未婚先孕的醜聞,一概不許。”周夫人一邊訓斥他,一邊去廚房泡茶,視頻裡,隱約有程禧的聲音。


  他故作隨便,“大小姐呢。”


  “不牽掛你父親,牽掛禧兒啊。”周夫人打趣,“在家,聊聊嗎?”


  程禧不由緊張。


  他出差兩個月了。


  過一天,日歷上畫一筆。


  整整六十二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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