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林琅意“哇哦”驚嘆了一聲,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樹葉間隙中的月光從她的鼻尖滑過眼睛:“你居然是喜歡摘抄詩句文段的人。”


  “小時候,媽媽會給我念……嗯,我那時候不太聽得懂,也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喜歡這些。”


  林琅意跨過一小叢龜甲冬青,聲音清亮地回答:“今天,我終於明白了,她閱讀的那些書籍並不是要尋找一個行為準則。她隻是想逃走,逃到更遠的地方,用劇烈的方式割斷與日常生活的聯系,呼吸到自由的空氣。”②


  原楚聿腳步一滯,整個人頓在原地。


  可林琅意並未停下腳步,她忽地用力拉了他一把,幾乎要將他掌心的書完全抽走,他完完全全被她牽引著往前走了兩步——


  剎那間浮光如水傾瀉,將他從頭到腳浸在溶溶月色中。


  他被徹底帶出了遮天蔽日的昏暗的樹林。


  在他還怔愣的時刻,林琅意側著身子跨了一步,隨後招呼也不打直接往下跳了下去。


  原楚聿眼皮一跳,腦子裡瞬息之間什麼念頭都沒有,隻下意識用力伸長手臂去抓,可指尖隻餘空空。


  他心跳驟急,背後都逼出了一層薄汗,忙亂中立刻快步上前探身往下看,隻看到她穩穩站在底下衝他舉著手揮舞:“到啦到啦,跳下來呀。”


  他的呼吸還很急促,定定地瞧著她,看她微微抬起的下巴,看她瞳孔裡倒映的細碎星光,看她向他伸過來的手。


  他半晌都沒有動作。


  “後面我就不跟你去了,你應該需要獨處的環境吧。”她等他也跳下來後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後留在原地不再走動。


  原楚聿一個人去了墓前。


  他在墓前席地坐下,隨意將書翻到不知道哪一頁,也沒向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瞥去一眼,隻將手掌松松地搭在書頁上,像是虔誠的教徒將手掌貼在聖經上一般,安靜地借著燭光瞧著這塊須臾之地。


  以前都是清晨,天光大亮,他在墓前為母親朗讀摘抄時有充足的光線,可今天隻能借著那一點稀薄的月光和極微弱的電子蠟燭的光芒勉強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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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原楚聿其實並不需要。


  他道:“我來給您讀詩句了。”


  一開始還是稀疏平常的摘抄,他讀紀德的《窄門》,讀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讀《加繆筆記》。


  他的音色清冽平和,因為喝了酒,氣息稍有起伏,像是一條被水汽潤過的綢帶,優雅低醇。


  他自始至終不必朝書頁看去一眼,這些段落都由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手抄下來,他翻過很多次,他可以完整地、正確地背誦出來。


  可漸漸的,浮現在腦海裡的文字就變了,那些段落如此自然地通過他的嘴說出來。


  他覺得,他大概是真的醉了。


  酒精和夜晚把一切情緒都無限放大。


  他用最平靜的臉,用最平靜的話調,一一說道:“因為所有岐途都把我引向你身邊。”③


  頓了三四秒,原楚聿用手撐住光滑的墓碑,背脊一點點像是抽掉了脊梁骨一樣深深躬下。


  低頭便是搖晃的火燭,那點光在瞳孔中映照出來,他說話時隻能放輕聲音,唯恐一點氣息就會吹滅這點光:


  “他接近她就像靠近一團火,使人感到越來越溫暖,”他的聲線終於一點一點顫抖起來,尾調碎得不成樣子,“可是,人不能去愛一團火。”④


  “我其實沒有選擇的餘地,遇見你的那一刻,那命運就掉下來了,一秒鍾也不容我選擇。”⑤


  這一段念完,原楚聿徹底埋下身子,將頭顱埋進手臂裡,他的氣息凌亂,聲音隱隱含了一絲哽咽,酒精讓哭腔變得有些沙啞,他斷斷續續道:“我今天來是想跟您說,我喜歡上,喜歡上……”


  剩下的半句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他幾番呼吸,卻還是泄露出一絲脆弱:“我第一次……我真的非常非常……我甚至願意做——”


  撐住臺石的手死死握緊,骨節凸起,他將手指都掐得發白,那本書從膝蓋上滑下去,“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卻無暇顧及。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我真的幾乎要忍不住答應下來了……”


  “那句話實在太難聽,他把這段關系這樣直白地定義出來,讓我覺得自己仿佛是個見不得人的笑話。”


  “可就算這樣,我一整晚腦子裡都在想,我為什麼不能?憑什麼不能?”


  不遠處傳來一粒石子滾落的聲音,大約是林琅意無聊在踢石子玩。


  原楚聿被這一點動靜驚動,像是大夢初醒一般肩膀一顫,緊閉著眼,右手用力捏住自己的山根,喉結反復上下滑動,死死忍住發緊的咽喉,咬緊了牙關硬是沒有再說下去。


  他怕風會把秘密吹向遠方。


  靜了幾秒,原楚聿才重新直起身子,像是溺水的人透出水面一樣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沒事,沒什麼大事,”他的聲音還是沙啞的,可眉眼已經松開,慢慢鎮定下來。


  他將視線輕輕地落在蠟燭上跳動的那一點光,手掌一攏,低頭將火苗吹滅。


  黑暗重新侵襲,將他的臉也吞入陰影中,他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願意。”


第37章


  林琅意在公墓邊等了很久, 夏日蚊蟲多,她像是多動症的小朋友一樣原地打轉著晃手踢腿,多少鬧出了點動靜。


  原楚聿終於提著祭祀用品姍姍來遲。


  他將帶來的祭拜用品都整理幹淨了, 沒有在墓前留下一丁點殘骸。這一袋東西掛在他手上並不襯他的身份, 像是提著自己的行李流浪似的,尤其是, 林琅意注意到他泛紅的眼圈。


  她裝作沒有察覺到, 很快挪開視線不再盯著人家的眼睛看,盡量將語氣放輕松:“那我們回去啦。”


  原楚聿點點頭。


  她轉身往那節高高的平臺走去, 伸出手臂比劃了下高度,打算按照以往的經驗用手扒住上方的石頭慢慢爬上去。


  才剛踮起腳尖, 腰側忽然貼上來一雙大手, 修長的手指收攏抓緊她,沒怎麼費力直接將她一把抱舉了起來。


  林琅意的小腿下意識踢了一下,他把她託舉上去,還在那條小腿上扶了一把,一下子就把她送了上去。


  她轉身就蹲下來, 兩人夠著手, 她把他手裡的東西先拿上去, 剛放在一旁準備再伸手拉他上去,原楚聿已經斜側著身子微微往後退了兩步,左手按在一塊凸出來的大石頭上, 手臂上青筋一顯, 略一發力間右腿在垂直面上借力蹬了一步,輕而易舉地掠上了平臺。


  上來後, 他還有空拉了一把她原本伸出去打算接人的手,直接把她從蹲姿拉了起來。


  “你酒醒了?”她見他這下腳步穩重了許多, 有些驚喜,“那你自己能走了,我剛才還擔心你走著走著平地摔。”


  他應了一聲,兩人不再隔著牛皮本牽著走,一前一後走出不到五十米,林琅意忽然聽到身後沒了跟隨的腳步聲。


  她詫異回頭望過去,卻見他走到了另一叢灌木林後方,蹲下身似乎在看些什麼。


  “你怎麼了?”她往回走去,才剛跨過一小叢樹杈,入目就是一團黑漆漆的玩意兒。


  她將手機電筒照過去,才發現那是一隻不過巴掌大小的黑色小貓,也不叫,半個身子臥在石頭凹出來的一小灘積水中一動不動,身上的毛發都貼著身子粘成一縷一縷的,仔細觀察會發現它正在持續發抖。


  原楚聿將小貓從小水潭中抱出來,一抱起來它全身都在抽,四條腿打顫,身上淅淅瀝瀝的泥水一路滴,沾到他那昂貴的西褲上。


  林琅意趕緊上前搭把手,才剛將小貓安置在旁邊幹燥的落葉上,它突然開始渾身抽搐,頻繁發出抽噎的聲音。


  她擔憂地皺起眉,在手機上搜了下,越看越心慌,念道:“網上說各種的都有,還是送醫院比較保險。”


  原楚聿半天沒有回答。


  她疑惑望去,瞧見他將小貓左前腿搭在手心慢慢撫,那條腿上面有一塊毛發顏色發淺,毛量偏少,不仔細看,好像這裡禿了一小塊。


  “我要養它。”他低聲說,話音剛落,就著手脫去外套,將小貓小心翼翼地裹住後抱了起來。


  他抱著這隻髒兮兮的小貓,褲腿上有點點泥漬,手腕上還掛著黑色塑料袋的祭祀用品,顯得有些狼狽可笑。


  可林琅意忽然覺得,這樣的他看起來有些沒那麼高高在上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固執地張開手掌護在小貓腦袋上,好像為小貓撐起一把傘的樣子,心裡忽然就一軟。


  她笑誇道:“我的初……我的一個朋友,以前讀大學的時候,他在宿舍樓下等我,外面下大雨了,我化完妝下樓,看到他蹲在臺階上,把傘扣在地上給一隻懶得挪地方的小肥貓撐著,他自己卻露在外面被雨打湿了肩膀。”


  “我那時候覺得,他還蠻好的。”


  原楚聿卻忽然抬起眼皮睬了她一眼,這一眼情緒不明,可濃稠夜色中,她卻隱約琢磨出他好像聽完這段話後心情不太好。


  林琅意茫然,她說啥了他心情不好?這不是在類比他也同樣富有愛心,對待小動物體貼嗎?


  兩人倒也沒說其他,抓緊時間非常有默契地下山、開車、找還開著門的寵物醫院。


  原楚聿將小貓交給醫生,醫生確診是貓瘟後要求必須留院,並且當晚大概是個不眠夜。


  林琅意陪同打針,原楚聿去繳款,先給小貓打了穩定血壓的針後,林琅意又轉身去隔壁24h便利店買電熱毯、毛巾和舒化奶,剛拿回去,原楚聿已經問醫生要了去針的針管,兩個人挨在一起搗鼓,準備等下按醫囑給小貓摻著利巴韋林顆粒用舒化奶喂一點。


  “沒事的,貓瘟其實不是不治之症,就是要早發現,早治療,大一點的話更能扛得住,這隻貓太瘦了,所以需要多觀察下,”醫生是個經驗豐富的短發女醫生,她解釋,“治療方案大概就是幹擾素抗病毒、阿莫西林消炎、止吐、止瀉,今晚能過去應該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小貓打了針過後終於慢慢停止了持續性的抽搐,眾人都送了一口氣,將它身上簡單地清理後,裹進了暖和的毯子中。


  林琅意嘗試給它喂一點,原楚聿站在她身旁一手舉著牛奶盒,一手遞紙巾擦拭溢出來的牛奶,兩人一頓忙活,還好小貓胃口還行,能吃進東西。


  忙碌間,林琅意的手機響了兩次,她忙著用針管給小貓喂舒化奶,那手機就扔在一旁沒空管。


  原楚聿聽話地在一旁充當著置物架,倒是往她手機上不聲不響地接連瞥去幾眼。


  明晃晃的三個大字:程砚靳。


  他默了兩秒,微不可見地往邊上挪了一步,用身體擋住林琅意的視線,然後若無其事地將牛奶盒遞到她順手的位置:“慢慢喂,不著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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