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但看起來,也有些衣帶漸寬的憔悴。


  原楚聿朝著兩人走來,面上依舊溫和斯文,他穿著一身暗紋深色正裝,領帶罕見地系了一根偏淺色的緞面大象灰,與他腰上那根眼熟的皮帶相得益彰。


  林琅意隻瞄了一眼,就從皮帶上移開眼神。


  這人真是偷偷藏不住。


  程砚靳從下了車以後就一路攬著她,見原楚聿朝這邊走來,手臂微微收緊了。


  他將頭往她這邊一歪,幾乎貼著她的發,懶懶散散地衝原楚聿打了個招呼。


  兩個人與平常一樣隨意交談了幾句,看不出什麼異常。


  “對了,禮物先給你。”程砚靳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笑了笑,“我跟小意一起選的,送也是送一份,別介意?”


  原楚聿朝她那裡短暫地飛來一眼,頷首:“謝謝。”


  林琅意並不知道程砚靳準備了什麼禮物,也沒關心過,不過想來,程砚靳了解原楚聿的喜好,出手也向來大方闊綽,身邊朋友眾多,都是源自他這樣爽快大氣的性格,所以禮物肯定不會出岔子。


  程砚靳遞上一個禮盒,原楚聿低聲謝過,為表禮貌當面掀開了蓋子看了一眼,表情微微凝了下。


  林琅意還沒確認那一瞬間的微妙怔然是否是她的錯覺,原楚聿已經神色自若地將蓋子合上了,唇邊揚起一個笑:“很喜歡,謝謝。”


  “喜歡就好。”程砚靳依舊攬著她,也跟著笑,胸腔微振,“我看到這個禮物,就覺得非你莫屬。”


  兩人這一來一往看著和睦歡聲極了,壽星當然不可能一直這麼闲,其他賓客前來祝福,程砚靳便摟著林琅意先往茶歇桌走去。


  走出十幾米,林琅意才好奇問道:“你送了什麼?”


  程砚靳一手端著盤子,另一隻手捏著鉗子給她盛點心,漫不經心道:“他母親大學裡畫的一幅畫,我給買下來了,送給他當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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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琅意恍然大悟。


  難怪一個人說什麼“你肯定喜歡”,另一個露出那種怔愣的表情後也說喜歡。


  想起原楚聿在母親墓前讀詩詞文摘的那晚,送他有關母親回憶的禮物,確實是送到心坎上去了。


  “別想了,吃點?”程砚靳將盤子遞給她,“你可以每樣嘗嘗,吃不完我包底。”


  “好啊。”


  見林琅意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小食上,程砚靳才交疊著雙腿半倚在茶歇桌邊,在笑著欣賞未婚妻吃播的同時抽空往人群中的原楚聿那裡瞥去一眼。


  送的是原楚聿生母生前臨摹的一幅《卡利斯託仙女》。


  作為宙斯最悲慘的情人,卡利斯託被他欺騙著荒唐一夜後懷了孕,因為失去貞潔被月亮女神所驅逐,她一人無依無靠地艱難生下了私生子阿爾卡斯,以為從此能與兒子相依為命,卻被宙斯的妻子赫拉所發現並化成一頭熊作為懲罰。


  阿爾卡斯長大成人後遇見了化作熊的母親,搭箭欲射殺生母,被“心生不忍”的宙斯施法將母子倆都化成了星座,從此孤零零地掛在宇宙中。


  程砚靳晃著高腳杯,抿了一口香檳,酒液細膩微酸,餘味悠長。


  原楚聿,多適合你的禮物。


  時間久了,怕你都忘了你生母的前車之鑑。


  在你誕辰之日,你母親的受難日,送你這份禮物,再貼切不過。


第83章


  生日宴上認了一圈人, 林琅意剛在列了席籤的圓桌旁坐下,就看到了對面桌安靜坐著賞月的邊述。


  她愣了兩秒,才想起自己將他安置在原楚聿旗下的療養院後鮮少有去看望過他。


  這麼一想……原楚聿自己受傷了也在休養, 所以才順便把邊述也請來了吧?


  林向朔在進門時就翻看過了賓客名單, 自然也知道邊述列席,但他整晚都圍著原楚聿轉, 沒去煩邊述, 看來是根本不知道核心技術出自誰手。


  “我去打個招呼。”林琅意衝身邊形影不離的程砚靳說了句,手指往邊述那廂點了點。


  她其實還記著這兩人之間尖銳的矛盾, 說這話時做好了按住人的準備,可程砚靳隻是順著她的手指往邊述那裡望了一眼, 點點頭, 語氣平常:“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呦,還知道給她留出空間了?


  林琅意最近對他這副磨軟了的性格非常滿意,心思一動,摸了摸他的腦袋。


  他的睫毛跟著一動, 轉眸看過來, 偏淺的瞳仁裡有燭光的倒影。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 你才……”他話說一半就止住,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又放開, 輕聲催促, “快去快回吧,等下就開宴了。”


  林琅意直起身說“好”, 一扭過頭,看到方才還在抬頭望月的邊述不知道何時將目光釘在她身上。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肅穆儼然, 看不出喜怒,但林琅意就是能知道他看到了她剛才與程砚靳互動的過程。


  林琅意衝他冁然一笑,抬手先行打了個招呼。


  走近了,才看到他腿上還放著一臺迷你便攜筆記本,屏幕亮著,上面皆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你連參加晚宴也不放過?”林琅意不管多少次看到他這種潛精研思的專注度都會感嘆,“現在想想,我每次虛度光陰後產生的愧疚感都是因為身邊有你這麼個卷王。”


  邊述將電腦合上,圓桌旁落座的人不多,大家都在抓緊時機社交,於是顯得他獨自一人在敲擊鍵盤尤其格格不入。


  “是不是這裡太無聊了?”她將一旁的椅子一拉,湊在他旁邊坐下,兩人的膝蓋隻有一拳之隔,“不認識人的話是沒什麼意思。”


  “我隻是覺得沉浸在數字中的時候比較快樂。”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眼尾,上面有一層薄薄的米棕色,像是清晨的霧靄陽光照耀在戈壁灘上。


  過了好幾秒,他才想起這是眼影,她教過。


  以前有一次,她在他寫報告時忽然猛拍他的肩膀說自己眼裡掉了根睫毛,他放下電容筆,用大拇指輕輕掀開她的上眼睑幫她吹,收回手後手指上就有一層淡淡的顏色,像是小時捉蝴蝶後蘸取了翅膀上的細粉。


  因為他的摩挲,她的眼影被揉開,側過臉時窗外的光將睫毛打出一條偏長的線,像是盤旋飛翔的燕尾。


  在寫論文時總要解釋概念,他那時重新將視線轉到電腦上,可注意力卻遲遲沒有收回,半天也敲不下鍵盤。


  他想,眼影,原來這個叫做眼影,這真的是一個很奇妙的概念描述。


  是眼睛的影子,也是借著光影的上色對物進行隱晦的情緒表達。


  他原本就喜歡注視她那雙會說話的、漂亮的眼睛,而因為那些眼波粼粼的顏色,眨眼時更像一隻翩翩欲飛的蝴蝶,令人沉溺。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隻蝴蝶。


  哪怕被水泥封印起來,被釘子釘在原木上,被透明薄膜壓成了標本,那也是蝴蝶。


  他盯著她的視線太過於直白,林琅意被他看得不自然起來,伸手就要揉自己的眼皮:“我怎麼了嗎?”


  邊述條件反射地抬手按住她的手背,皮膚接觸的一瞬間痙攣著蜷了下手指,很快放開,轉而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沒什麼,不要揉,會花掉。”


  林琅意聽話地放下手,她來是順便跟他說正事的:“對了邊述,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海珠培育已經提上日程了,上次專利技術轉讓費是一碼事,正式投入產出的時候,你願不願意擔任技術顧問,繼續賺錢?”


  “股權激勵,掛鉤營銷額,也算讓你的研究能有長尾效應,而不是一榔頭買賣。”


  她跟他說話時眼睛時不時眨一下,其實這是非常稀疏普通的、通常不會被關注到的自然動作,可他一旦注意到了,就很難將心思從她身上收回來。


  邊述遲遲都沒有回答,林琅意往前微微傾身,繼續道:“你之前說很有可能留在國內,其實許多高校教授都兼任公司獨董或者顧問的,你有意向嗎?”


  他看到她細心打理好的長發有一縷跑到了身前,在空中輕輕蕩著。


  “恭喜你。”他卻這麼說。


  林琅意愣了一下,直起身子,臉頰上梨渦一旋,暢意地笑起來。


  是的,她已經可以將手伸到另兩個公司了。


  “不客氣。”她站起身,真的隻是來打個招呼,順便將好消息傳遞到位,“有錢一起賺嘛。”


  ……


  晚宴正式開始,林琅意這一桌在第一排,除了原楚聿家人那首桌外就是這一桌,全是他平日裡親近的幾位摯友。


  桌上名單不全,好幾個位置空在那裡,也不知道是給誰坐的。


  林琅意見這裡留了小半桌,直接去叫來邊述,讓他換到這桌,免得他一個人人生地不熟地與別的觥籌交錯的賓客擠在一起。


  這一桌最活躍的就是蕭璞城,拉著程砚靳一直在旁邊聊天南海北,直到原楚聿拿著杯子過來想敬酒致謝,一桌人才停了交談。


  原楚聿繞了一圈,都敬完了別桌,最後才來的這桌。蕭璞城起哄,原楚聿也沒客氣,說要灌滿幹杯,那就幹。


  一杯下去,原楚聿沒停,而是走到邊述身旁,重新倒了半杯,朝他遙遙一抬杯子:“合作愉快。”


  邊述知道他是在說專利技術的事,應元控股,原楚聿特意過來致謝也是情理之中。


  他不會說那些好聽的祝酒詞,原楚聿要喝,他就也木頭木臉地奉陪著幹了一杯。


  兩人才放下杯子,原楚聿稍俯下身想要抽一張紙,他的左手還持著高腳杯,用手腕內側彬彬有禮地稍貼著身前的領帶不讓它垂下來,右手往前伸。


  他就站在邊述和林琅意之間,一俯低身子,身上那淡淡的依蘭香像是柔軟卻堅韌的密織網一樣落下來,將人罩住。


  林琅意沒有撇過臉看向他,隻捏著筷子稍稍往另一邊靠,為他留出空間。


  才往邊上避了一小段距離,她的手臂上忽然滑過一條冷膩的綢緞面料,像是被蛇信子湿潤短暫地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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