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要是平時,羅劍肯定要講價的,這些錢,他差不多得上一天班才能賺到。


  他忍了忍,神色不明地跟攤主說:“那你說說,對面有什麼不一樣的?”


  攤主看了看對面,隨後身子往前湊了湊,跟羅劍說:“你這點錢花得肯定值,我真不騙你,騙你我天打五雷轟。”


  “你就直說吧,別發誓,那東西有啥用?”


  “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是小人物,值不上雷神特意光顧。”羅劍不闲不淡地說道。


  攤主看出來了,眼前這爺們不是能隨便拿捏的,今天他要是不說點幹貨,這錢還真賺不到。


  他就欠身過來,跟羅劍說:“這家真正幹的事可不是棋牌社,那就是打掩護的煙霧彈,知道吧?人家有野路子,都在樓上呢。靠的不是那點抽水的錢,那才多點錢啊?人家看不上的。”


  “多的我不能說,兄弟你自己品吧。反正這種事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這樣?那我還真幹不了。”羅劍愕然地看著斜對面的棋牌社。


  “是吧?我真不騙你。你別以為我就為了賺你這點錢,說實在的,這個消息可不是這點錢能買下來的。”


  “我為啥要告訴你呢?就因為我也是因為廠子裡效益不好,開不出資,才被迫出來討生活的,咱哥倆也算同命相憐。要不是家裡上有老母下有孩子,老婆身體又不好,我指定不收你這錢。”


  “說這事我可是要冒風險的。”


  攤主表情很誠懇,看上去是真的為羅劍考慮。羅劍沒說什麼,找出五塊錢給了攤主,又拿出煙,慢慢抽了起來。


  他來這邊,主要是想看看,車間主任最近都跟什麼人來往。他無意中聽廠子裡有人說,他們看到主任來棋牌社,可能是經常來打麻將。


  這家棋牌社羅劍以前路過時看到過,並不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對勁的。他還知道,車間主任打麻將水平很爛,是有名的點炮王。之所以清楚這一點,是因為張主任以前跟他是師兄弟,倆人前後腳進廠,是一個師傅帶起來的。


  他們之前關系不是特別親近,但一直不錯,彼此相安無事。羅劍家裡有事找主任請個假都很方便,車間裡機器有什麼麻煩,主任一找羅劍,羅劍也會盡量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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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羅劍不理解,上次警察來廠裡調查他什麼時候回廠時,張主任為什麼要說謊?


  張主任明明知道他回廠比計劃的推遲幾天,這事他打電話跟主任報備過,主任也是同意的了。但警察來時,主任卻說他並不知道羅劍會晚歸,他也沒接到這個電話。


  這件事羅劍始終想不通,主任這麼做,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勢必會惡化,這對主任到底有什麼好處?


  他想弄明白這一點,但他不懂警察都是怎麼查案子的,於是他找了個笨方法,最近他一有時間,就會到張主任可能出現的地方蹲守。


  到現在他已經跟了好幾天了,現在才從這修鞋攤主這兒找到了一些線索。


  雖然這個線索與張主任撒謊陷害他這件事不一定有關系,但他現在對任何異常的地方都不會放過。


  他默默地吸著煙,雙肘撐在膝蓋上,看著馬路對面的雙層樓房。因為暫時無人進出,他也想到了剛才他對攤主說的話。


  他說的並不全是糊弄攤主的話,能編得這麼圓,也是因為,廠裡工作的事,他這一段真的在考慮。


  最近一年多,機械廠的效益確實不如以往,工資暫時還能足額發放。但他聽到有人在悄悄議論,再過陣子,工資可能要延遲發放,不僅推遲,甚至還發不全,可能隻發原工資的三分之二甚至一半。


  如果你受不了,那大可以提出辭職走人,工廠還省了勸退的麻煩呢。


  與此相對照的是,廠子後勤部門那些領導的親戚們仍然過著安逸的日子,光拿錢不幹活,還不時對幹活的工人和技工們指手劃腳的。更有甚者,還有吃空餉的。


  原來的老廠長早就退了,這些年廠長換了好幾茬,現在的廠長不管事,被人殺死的鄺副廠長則劣跡斑斑,種種原因疊加在一起,使得羅劍對廠裡的不滿越積越深。


  隻是他半生都在機械廠度過,他的幾個孩子也都是在工廠幼兒園長大的,他對這家工廠有強烈的歸屬感,也有著難以割舍的感情。


  不滿歸不滿,之前他也沒有過離開機械廠的打算。


  鄺副廠長死後,他被陷害的事一出,他也就寒心了。


  他愛廠,愛這個承載了他最好年華的地方。但廠子是由人構成的,廠子還在,人卻變了。現在的機械廠已經不是以前讓他願意為之夜以繼日奮鬥的工廠了。就算他對這個工廠的愛再深,也沒有了寄託的地方。


  他文化水平不高,會寫字,詩詞是不懂的,自然也不知道有“我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句子。這句詩,跟他現在的心境倒是很像。


  想到這些,羅劍慢慢吐出一口氣,伸手在眼前一抹,指腹間有些潮。


  他暗罵了自己一句,不就是不打算在廠裡繼續幹下去了嗎?哭什麼哭啊?沒出息的東西。


  羅劍是早上八點半到的,待到十點多還沒走。他並沒有注意到,街邊有個擺攤的販子,也觀察他好長時間了。


  羅劍在修鞋時,有個顧客走到那小販面前,挑挑撿撿地看著他攤子上的各種日用品。這個攤子貨物很雜,從指甲刀到痒痒撓,從棉籤到鞋墊,家裡常用的小物件這攤子都賣,可謂應有盡有。


  “注意到修鞋攤旁邊那人沒有?”這顧客挑了幾樣東西,問的卻不是價格。他說話時往羅劍那邊看了一眼,小販秒懂。


  “早就注意到了,這人在那兒待半天了,早八點來鍾就到了。啥也沒幹,就盯著那個棋牌社。”


  “你說他是什麼來路呢?他跟咱們肯定不是同行,咱們的人,也沒他這麼菜的盯人水平。”


  “不會是咱們的人,但他也不像是棋牌社那幫人的同伙,我也有點摸不清。但我估摸他再這麼盯下去,對面的人會察覺。”


  “那他跟關大師那邊是不是有什麼關系?”小販猜道。


  他們是玉山區刑警大隊的人,來這兒偵察,也是邢隊交待的任務。


  至於那家棋牌社,其實是關大師某個弟子的產業。


  兩人都猜不透羅劍的身份和目的,那顧客就說:“要不,我過去試試他?”


  “也行,你小心點,別讓他看出來你是警察。”小販把東西裝好,又找了錢,近距離叮囑道。


  對方做了個放心的手勢,示意他不用擔心,隨後就想拿著剛買的東西往羅劍那邊蹓跶。


  羅劍仍在修鞋,他腳上穿的則是修鞋攤主提供的藍色拖鞋。


  他正考慮著下一步要怎麼辦,這時棋牌室的門開了,兩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橫穿馬路,往周圍張望了一番,隨後就往這邊走了過來。


  攤主正在縫線,突然看到那倆小伙,頓時有些慌。他在街面上混久了,眼光還是有的,一看這倆小伙就知道他們來意不善。


  他連忙跟羅劍說:“兄弟,一會兒他們要是問你話,你千萬別把我給賣了。我跟你說的可都是掏心窩子的話,是為了你好。”


  羅劍瞧了他一眼,“放心,不該說的話我不會亂說。”


  不遠處的小販和顧客發現情況不對,倆人對視一眼,那顧客就道:“我先過去看看。”


  這時那倆小伙已走到羅劍面前,倆人一過來,右側那個稍胖一點的就兇巴巴地跟羅劍說:“我注意你半天了,你說實話,是不是上這兒踩點來了?不然你盯著我們家的棋牌社幹嘛?”


  羅劍不急不躁地吐出一口煙圈,聽他說完,才抬頭看他一眼,說:“怎麼了,你家店是金子做的,還不讓看了?”


  “你……”胖小伙指著羅劍欲發作。


  羅劍卻道:“我看看怎麼了?就是個棋牌社,裡邊也就桌椅麻將這些東西,有啥值得踩點的?你特麼的誣賴人也得看看你家裡趁不趁值錢的東西吧?”


  轉眼間,周圍就圍上來二十來個人,聽到羅劍這麼說,眾人竟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的。


  你要說是金店還有零售商店,那店裡還有值得偷的。一個棋牌社有啥啊?到了晚上人一走,就剩一些不值錢的死物,有什麼值得蹲點的?


  這倆小伙也太不講理了!


  有個路人就道:“我說你倆是不是有點不講理啊,咱們歲數大點的,沒事幹,在街上待著還犯法啊?”


  羅劍趁機說道:“大哥,你真是明白人。不怕你們笑話,我早上跟老婆吵架了,家裡待不下去,這不就出來找個地方待著?家回不去,連在外邊待著都不行了,這還有王法嗎?”


  羅劍這番話轉眼間讓好幾個男人產生了共鳴,跟老婆吵架後,無家可歸的,可不是一個人。家裡回不去,去親戚朋友家又怕人笑話,可不就得到街上瞎逛嗎?


  “就是,你們憑什麼這麼說啊,難道你家店裡有啥不能讓人看的東西?”一位中年人隨口說出的話卻讓羅劍心裡微動。


  就算他不是警察,這時候也覺得剛才那修鞋攤主說的不是瞎話,這個棋牌社裡確實有問題。


  倆小伙之所以下來,是想把羅劍帶到無人的地方,問問他到底想幹什麼。至於跟他們提及羅劍身份的,則是樓上的張主任。


  他們沒想到,羅劍的嘴那麼能說,不僅把他們懟得應對不上,還把周圍的群眾給煽動起來了。


  兩人情知他們再待下去,沒辦法把羅劍怎麼樣,就有了退意,打算先撤回去,跟老板討個主意。


  他們想走,羅劍卻拉住一個人的袖子不放。他長年幹體力活,總是跟一些大型的機械部件打交道,臂力相當了得,一抓之下,那胖小伙竟掙脫不得。


  羅劍穿著拖鞋站起來,說:“誣賴完人就想走,哪有這麼好的事?我倒要看看你們那個棋牌社裡到底有啥好東西,連看都不讓人看。”


  “大家伙要不要跟過去看看?要不然哪天你們多看了幾眼,說不定也得讓他們揪著不放呢。”


  他一邊說,一邊揪著那胖小伙往街上走,目標很明確,就是那家棋牌社。


  這個變故過於突然,倆小伙始料未及,下意識想擺脫掉羅劍這個人。棋牌社樓上現在還有不少人呢,那些人可經不住查,所以他倆真不敢把人引過去。


  那喬裝成顧客的刑警感覺現在的時機很好,有這麼多群眾和羅劍做助攻,他們這些警察可以順理成章地衝進去,正好可以讓棋牌社裡的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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