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琤很了解蘇煙禾。她相貌柔弱可欺,實際性格卻正好相反,年幼時村民虐待她,她一把火燒了村子,高中時同學霸凌她,她打不過也要兇狠地反抗,高考後繼父意圖猥褻她,她把人砸得頭破血流。


她知道他的所作所為,當然要報復她,或許生日宴那時她就開始了謀算,愛意值沒來由地漲起來,一點一點地制造機會,偽裝出再次被他攻略的假象。


她故意地在淋了雨後蜷縮起來,可憐的模樣惹人心疼。


她故意地在他割破手時,凝望著他煞有介事地表達關心。


她故意地替他擋刀子,臨死前說一些讓他愧疚心疼的話。她知道自己的命運難以更改,不久之後因為癌症還是會死亡,即使是死,也要死得有價值一點。


她假裝重新愛上他,滿心滿眼都是他。


宛如在時光的長河裡隨手扔下了幾柄刀,跨過時間和空間,那些刀一一地落到他的身上。


他欺騙了她的愛,又拋棄她,所以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要他愧疚,要他即使回到現實世界,也忘不了他,要他慢慢地愛上她。等意識到愛時,卻為時已晚,因為她已經死了,死在他懷裡。


她要讓他一輩子都生活在愛而不得悔恨交加裡的痛苦裡。


不愧是美強慘白蓮花、心機惡毒女配,讓原書男主念念不忘,讓原書女主無比忌憚,最終隻能讓她早死來穩住男女主感情線的存在。


這是陽謀,即使顧琤想明白了,他也避無可避,心甘情願地被網住,還反而笑起來,輕聲地呢喃:「真是聰明的女孩子。」


過去顧琤總以為,自己這樣的人,應當是喜歡純白無害的姑娘,可是現在他驟然發覺,蘇煙禾這樣與他同樣心思深沉的人,才更能讓他心動。


可惜啊。


晚了。


她就那麼死在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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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這一幕成了顧琤最痛的記憶。


25


有人找出了白秀秀與那群劫匪聯系的證據,她被趕出家門,就此失去下落。


顧琤成日渾渾噩噩,甚至還念著一個陌生女孩的名字,頻頻地自殘,周圍人被他折騰得心力交瘁。


他是在試探回到任務世界的方法。


他想讓系統帶他回去那個世界,說不定世界重置,蘇煙禾也重新存在。


系統並不否認他的猜測,但是不同意帶他回去,這隻會消耗它的能量,毫無回報,於是它被問多了開始裝死消失。


顧琤並不放棄,上一次,他就是在瀕死時被拉進了任務世界,所以他猜測,瀕死就是回去的契機。


屢次自殘被救下,顧家老爺子氣得直敲拐杖,有人甚至猜想,顧琤是精神出了問題。


這個猜想一經提出,沒想到獲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同,因為所有人都看在眼裡,顧琤最近的反常舉動實在是太多了。


從給白秀秀辦生日宴又當眾把她丟下,到暴雨天癱坐在帶刺的花叢裡淋雨,從為了一顆糖跳江,到出現幻覺呼喊一個不存在的人名,還有其他一系列異常,不得不讓人有此懷疑。


顧家悄悄地找來了頂級的精神科醫生。


顧琤還不知道他們的動作,他躺在病床上,手臂上傷痕累累,從昏迷中醒來,卻異常亢奮,嘴裡念著:「差一點,就差一點點了。」


然後趁無人注意,想再次割腕,屋內的利器都被收走了,他打碎了一個瓷質小型醫療儀器,用碎片在手上劃開長長的血口子。


頓時血湧如注,顧琤卻面無表情,或許當悔意到達極點無法疏解時,自我傷害也是一種宣泄。


沒過多久,他倒下了。


顧琤意識昏昏沉沉,不知道過了多久,發覺自己身處一個巷子裡,正是他脫離任務世界前所在的地方。


巷子很幹淨,沒有血跡,仿佛之前的纏鬥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很激動,面上卻不顯,打聽到了現在的時間,但不是他預想的那樣。


世界並沒有重置,現實世界過了多久,這裡就過去了多久。


這是蘇煙禾死後的第三個月。


她死了。


是真的死了。


並不會再重新出現。


所有的希望垮塌,向來穩重不動如山的顧琤,難得地失態,揪著人問了一遍又一遍時間,被那人當神經病給了一拳。


顧琤抹去嘴角的血,渾渾噩噩地走開。


他去了很多地方,翻過一座又一座大山找到了她小時候住的土房子,早就塌了,長滿雜草,他回去了他們一起上過的學校,又快夏天了,榕樹蔭下微風習習,青春年華的學生們嬉戲打鬧。


他去了蘇煙禾外公外婆家的那棟老房子,門前已經沒有花的薔薇凌亂地生長,向來精致的房子仿佛無人打理,透著幾分殘破。


他去見了她的母親。


蘇煙禾說過她的母親是受害者,她的身份尷尬,她不怪媽媽討厭她,但也不再奢求母愛,不會原諒她,就當是兩個陌生人。


和預想中的不同,蘇煙禾的母親異常憔悴,短短幾個月仿佛突然就變老了。


她一直念叨著自己女兒,後悔地抹著眼淚,說自己應該對她多關心一點。她後來才真正地意識到,蘇煙禾是她唯一血脈至親的女兒。


蘇煙禾死後,她的媽媽,她的外公外婆,她的塑料朋友們,又開始懷念起她的好來。


她活著時,全世界都厭惡她、傷害她;她死後,全世界都愛她。


或許是因為,對著死去的人表達歉疚和愛意,既顯得高尚,又不需要多少實質的付出。


裝死許久的系統忍不住嘲諷:


「人都死了,這是在哭給鬼看嗎?」


顧琤臉色一白。


系統不是在嘲諷他,可他被刺到了,說到底,他也沒好到哪去。人死了,才承認自己愛她。


他捂著抽疼的心,忽然暈倒,消失在這個世界。


26


他又回到了現實世界。


醒來的時候,系統在他耳邊喋喋不休:


「本系統就說嘛,別白費力氣了,不能給你透露太多,隻能告訴你一點點,任務沒完成世界才會重置,任務完成,那個世界就沒用了,再也重置不了!」


「還好我及時地把你拉回來了,不然你困在那,永遠也回不來。沒有蘇煙禾的任務世界,你待在那裡有什麼用呢?」


「認命吧,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遲來的愛再深情,對她來說也毫無意義」


……


顧琤剛想讓它閉嘴,病房裡烏泱泱地湧進來一群人,老爺子親自發話,讓他接受精神科醫生的問話。


顧琤煩躁地讓他們出去,沒人聽他的。


精神科醫生觀察了一番,斷言他確實精神有問題。


一句話激得人心蠢蠢欲動,顧家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多的是人盯著顧琤手裡那些資源。


顧琤的反常是所有人都看著的,加上專業醫生和儀器的檢測,他辯無可辯,被關進了療養院。


一夕之間落魄,從隻手遮天的顧家繼承人,變成精神病院裡的人人眼中的瘋子,身敗名裂,還被懷恨在心的仇家們找到機會落井下石,顧琤在裡面的日子並不好過。


他卻好像沒有太在意,渾渾噩噩,自我放逐,每天看著圍牆上攀著的薔薇發呆。


隻有被搶走藏著的一枚糖果時,才會發瘋一般地反抗,可是隻能招來更多的欺凌,被人圍著暴打,那枚珍視的糖果也掉進了泥地裡。


他沒注意到的地方,有人立在柵欄的薔薇花後,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幕。


是,蘇煙禾。


是,我。


27


其實。


我一直都在。


我死後,靈魂綁定了顧琤的系統。


從他回歸現實世界時起,系統的主人就換成了我,那時顧琤詢問,它答:


「最後一個任務完成我就可以退休啦,我們系統都是跟著最後一任宿主養老的!」


顧琤並沒有放在心上,他不知道,系統說的最後一任宿主,不是他,而是我。系統依舊跟隨他,也是因為,我跟隨著他。


我以上帝視角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系統所說的最後一個任務,也是攻略,假如是攻略他,我就可以許下一個願望,可以是復活,也可以是別的。


攻略,多簡單啊,我本來就打算讓他愛我,然後一輩子痛苦,現在不過是加快這個進度而已。


我讓系統把他為白秀秀準備的一屋子禮物搬過來,我把讀心術轉移到他身上,我安排人守在樓下賣給他扎著糖果的氣球。


我一點點地刺激他,讓他又愛我,又痛苦,愛意值不斷上地漲,他發熱時看到了站在牆邊的我,所有人都認為那是他的幻覺,其實不是。


也就是那一刻,系統提升我,他的愛意值滿了。


我並不急著道出心願,我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我引導他在外人眼裡越來越瘋,跳江、幻覺、自殘……最終他被懷疑精神有問題。並且一開始,心理醫生為他開的安神鎮靜的藥,也是有問題的,為了讓醫生和儀器將他判定為精神病患者。


成功地讓他身敗名裂、跌落谷底,正如,他之前隱在幕後推著別人霸凌我時那樣。


讓他愛我,然後一輩子生活在悔恨裡。


攻略他,獲得一個許下心願的機會。


讓他落魄,償還之前對我的傷害。


一舉,三得。


「要不是為了攻略她完成任務,救活我真正地心愛的女孩,誰樂意對著她演戲?」


「往花」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地認命?


我不想用自己的死亡來懲罰任何人。


我要用他們的痛苦來懲罰他們自己。


一切結束後,我向系統許下了心願:「我希望, 系統被抹殺。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永遠不再有系統出現。」


系統以為我會請求復活,聽到這要求驚呆了,心願一經許下立馬生效, 它在被抹殺之前撕心裂肺地哭喊:「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許這種願望?」


那時我還是靈魂狀態, 抱膝蹲在黑暗裡, 午後的太陽照徹陰暗的角落,塵埃掠過。光,便有了形狀。


我不在意自己也會消散,輕聲地說:「我希望, 不論卑賤還是富貴,不論在這世界充當著什麼角色, 人們都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不被戲弄, 不被操控, 不被捧起然後重重地拋下……」


系統尖叫著消散。


我等待著徹底的消亡, 卻沒等到,不知道什麼原因, 我的軀體漸漸地凝實,竟然又變成了一個人, 活生生的人。


我重新擁有了新的人生,一個不會被判定為惡毒女配,必須歷盡磨難的人生,光明、燦爛、美好的新生。


我始終沒弄懂是什麼原因。


我去了療養院, 看到顧琤被欺凌,內心無波無瀾。


顧琤眉眼蒼白,伸著枯槁修長的手想觸碰那顆糖,不知道他何時何地得來的一顆葡萄口味阿爾卑斯糖。


他的手被踩住,連帶那顆糖,踩進泥地裡。


紛亂的人影間隙, 被一拳砸得頭暈眼花貼在地面時,顧琤目光越過那疼痛的手, 越過露出的一截糖紙, 落在了那滿牆的薔薇上。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粉白的薔薇花點綴在鐵柵欄間, 更遠處,藍天白雲,蒼穹高闊。


角落裡,我安靜地立在圍牆外, 白裙子隨風蕩起, 片片花瓣擦著裙擺飄落,目光淡然地注視著狼狽落魄的顧琤,轉身離開。


他終於撿回了那顆永遠也送不出去的糖。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某年某月某日, 我曾在薔薇花後凝望他。


花瓣擦過純白的裙擺,飄進了牆內的泥地裡。


往後餘生歲月漫長,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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