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之後,期期的經紀人陳挺找到我,他告訴我,我媽根本沒有欠那個男人的錢,是那男人惡意敲詐索要錢財,不過他們沒有證據,要澄清一切還得是讓我媽出面親自承認她和那個人沒有債務關系才行。
「另外,」陳挺抬頭看著我:
「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清楚,那就是,如果你和期期不是情侶關系的話,那麼在這件事上,她便隻是一個看到有人被欺負,便上前善意幫忙的旁觀者。」
陳挺的話我怎麼會不懂,期期有很好的未來,而那個未來,卻險些毀在了我的手裡。
於是那晚,我對章期期說:
「章期期,我們不要談了。」
分手之後,我去找了我媽,想讓她出面把事情說清楚,可是她卻把我狠狠罵了一頓,責備我我找了個找了個那麼有錢的女朋友為什麼不告訴她,還眼睜睜地看著她每天過窮日子。
我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做的所有事,她都清楚,甚至找人曝光引導輿論的主意都是她出的,為的就是從期期那裡敲來一筆錢。
「想讓我澄清,行啊,你倆不是在一起了嗎?你去跟那個姓章的說,讓她拿一千萬出來,五百萬是澄清費,另外五百萬是我養你這麼多年的報酬,我把兒子都給她了,她那麼有錢,給我點撫養費怎麼了?」
那晚,被我媽趕出來後,我一個人往家的方向走,秋天的深夜很冷,冷得我全身都在打顫。
一千萬嗎?要我在幾乎毀掉了期期的前程之後,再厚顏無恥地開口向她要一千萬嗎?
5
那天晚上,章期期連夜訂機票回來,她到的時候我正在醫院陪床。
章期期找到我,很憂鬱地看著我那在病床躺了三年的植物人爸爸,特別腦殘地問了句:
「是我媽要求的嗎?什麼給你五百萬離開我閨女的戲碼?」
我汗顏,她霸總劇本看多了我不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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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期,你也看到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跟你這樣的人談戀愛,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累了。
「我總是要小心翼翼,怕被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怕對你有什麼不好的影響,我甚至不能時常聯系到你,因為會影響你的工作。
「我要拼了命的努力,拼了命地向你靠近,因為隻有這樣才不會讓人覺得我是高攀,我配不上你,才不會讓他們在背後戳著我脊梁骨說,他姜且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太累了,期期,你知道嗎?每一天都太累了。
「我不想過這種生活,我隻想平平淡淡地好好過日子,所以,章期期你懂嗎?你不可能放棄你的事業,你的夢想,就算你放棄了,你也是那個跟我有很大差距的富二代,我想要的平淡,是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我更不想把你從很好的生活裡拉過來,陪我一起過苦日子,你發你的光,你不要來我這裡!」
病房裡,章期期低著頭沉默了很久,我攥著病床上的被子一角,要很用力地忍著才不至於掉下眼淚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章期期終於開口:
「可是姜且,這不是你一個人在談戀愛,分手是兩個人的事,我不同意。
「你說的那些……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給你一個答復,但我們總要努力想一切辦法解決不是嗎?你不能……你不能遇見了問題,就想著要放棄我,這對我不公平。」
那天後來發生了什麼,我有些記不清了,最近記憶力下降得厲害,好多事情在我的頭腦裡都昏昏沉沉的。
我大概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吧,我說:
「章期期,除了靠父母為你創造的便利,你還會什麼?我們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人,拼了命也過不好,可你天生就擁有我們努力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
我說:「章期期,我姜且這輩子,最看不上的就是你們這種躲在父母身後,像寄生蟲一樣的富二代。」
記憶裡,關於真實可觸的章期期,隻剩下了一個摔門離去的背影。
自那天起的三年裡,我再沒見過她。
……
章期期走後,我發了澄清說明,告訴所有人,我和章期期隻是朋友關系,不管我是不是欠人錢,都和章期期沒有關系,她隻是善意上前幫忙的旁觀者罷了。
聲明發出後,事情總算得到了平息,可我媽和那男人沒有得到她們想要的,便開始三天兩頭地來找我麻煩,我無力應對,卻也是沒有辦法,畢竟,我不能扔下病床上的我爸不管。
那三年,我過得很不好。
生活很辛苦,很辛苦,活下去,快樂起來,甚至隻是好好吃頓飯,好好睡一覺,對我來說也成了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
我生病了,我隱隱約約這樣覺得,可卻始終沒有勇氣去醫院。
諱病忌醫,我爸需要我,我不能倒下。
半個月前,我爸在病床上熬了四年後,慢慢停止了呼吸。
我為他辦完喪事,一個人拿著僅有的一點行李,終於離開了那座城市。
我去看了醫生,醫生說我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需要藥物幹預,效果不顯著的話,有可能需要進行無抽搐電擊治療才行。
我沒有吃藥,也沒有進行什麼治療,我已經沒有什麼求生欲望了,隻是想在生命的最後再見章期期一面。
我把這些年省吃儉用存下的錢取出來,在黃牛那裡買到了一張章期期演唱會的門票,又去商場買了一身挺貴但很好看的衣服,盡最大努力把自己收拾的體面一點,去和我這輩子唯一喜歡,且至今喜歡的人做最後的告別。
我隻想遠遠地看她一眼,可沒想到,鏡頭竟然會掃到我。
於是時隔三年,我再一次給章期期惹上了麻煩。
6
發了澄清說明後,網絡上的罵聲鋪天蓋地,可我卻並不在意。
很久以前,我就辭掉了工作,我把自己鎖在家裡,每天靠外賣和安眠藥熬日子。
但其實是吃不下什麼東西的,沒胃口,即使是強忍著喝下一些粥,也會很快地吐出來。
可我還是固執地定了三個鬧鍾,每天按時吃東西。
還需要多活一段時間,不然輿論討伐的槍口,便是要對準章期期了。
就一百天吧,我給自己定了個期限。
章期期,欠你的那些,用這一百天的命還清。
……
章期期全副武裝來找我的時候,我正一個人坐在沙發裡發呆,屋子裡靜得可怕,那幾下有節奏的敲門聲像是什麼救命稻草,讓我從巨大的落寞這種緩過神來。
「姜且,你為什麼要那樣說?」
我衝章期期笑笑,伸手把茶幾的抽屜全部打開,裡面是一沓一沓擺放整齊的現金,那場景,像是在進行著什麼黑暗交易,仿佛下一秒,耳機裡就要傳出「收網」的命令了。
章期期怔愣地看著我,「什麼意思?」
我聳聳肩:
「如你所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
章期期的臉色有些難看,很久沒說一句話,而我的手機鬧鍾卻在這時候不適時地響了起來——是吃晚飯的時間。
我關掉鬧鍾,抬眼看向那張已經摘掉了口罩的臉,沒有任何妝容修飾,卻依舊好看的臉。
我突然開口:
「期期,你吃飯了嗎?沒有的話一起吃個飯吧。」
章期期猛地站起身,臉上帶著明顯的憤怒:
「姜且,你……你把我當什麼?」
我沒抬頭,抿著嘴想了一會:
「當……飯搭子。」
章期期到底是沒有走,冷著臉留了下來,她對我發的那些火,拳拳都打在棉花上,我不跟她吵,她說她的,我說我的,章期期氣得自己一個人在客廳裡轉圈,轉累了就來找茬:
「幹嗎放那麼多辣椒!故意的吧!你,不知道我要保護嗓子啊?」
章期期在客廳那邊喊,我在廚房裡回應:
「我就放了一個尖尖,調味而已。」
「煮米飯放那麼多水,你熬粥啊?」
「多嗎?不多吧。管他呢,就當開盲盒了唄,多有驚喜感啊。」
「你這盤子怎麼這麼醜?」
「買酸奶送的。」
「你這蘋果皮怎麼這麼厚?」
「打折買的。」
「你這碗邊怎麼還少了一點?」
「它掉地上都隻少了一塊邊邊,我給它取名叫絕處逢生。」
「你這圍裙上的圖案也太幼稚了吧,什麼眼光?」
「那是某章姓藝人的 Q 版漫畫形象。」
「……」
章期期不說話了,鍋裡的湯咕嚕咕嚕地響,像是在照應某人的心跳。
很久以後,章期期幽幽地開口,語氣裡,是很濃鬱的悲傷:
「姜且……幹嗎要自殺啊?」
我從一片朦朧的水蒸氣裡抬起頭來,對上章期期那雙藏不住什麼情緒的眼睛:
「期期,送我個蛋糕吧,就當做交換,吃過蛋糕後我就告訴你怎麼樣?要甜一點的。」
可是那天晚上,我們沒能坐在一起吃飯,我也沒吃到期期買的蛋糕。
7
我原本以為,網絡上的那些人隻是罵得厲害了些,但隻要我躲在家裡不出去,她們也是拿我沒什麼辦法的,可我實在是低估了章期期粉絲的能力。
那天晚上,章期期出去買蛋糕,我一個人在家,窗戶被石頭砸破,接著是碎石子、紅油漆、爛菜葉……
我租的房子在一樓,這些東西透過已經碎掉的玻璃,都很輕易地落在我的身上、腳邊。
「賤人,你怎麼不去死啊!」
「就是,不是都自殺了嗎?怎麼還沒死幹淨啊。」
「分手了還來糾纏我家姐姐,要不要臉啊?」
「和你在一起過,是阿期這輩子最大的黑料吧!」
隔著破碎的窗戶,我安靜的看著她們的方向,我看見了,章期期正在向這邊跑過來,可卻被突然衝出來的陳挺和另一個看起來像是助理的人攔住了,三個人掙扎間,章期期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離得有點遠,我看不太清,但我知道,我今天是吃不到那塊蛋糕了。
外面亂糟糟的,有保安過來,把那群粉絲趕走了,很多住戶都出來看熱鬧,手機攝像頭的閃光燈一下接著一下地晃在我的臉上。
我背過身去,癱坐沙發後面的陰影裡,我聽不見外面的聲音,隻覺得累極了。
之後的很多天,我都沒再見到章期期,而代替章期期過來的,是陳挺,以及一張巨額支票。
「這是什麼?」我示意陳挺手邊的支票:
「當初可沒說還有尾款可以拿啊。」
「不是尾款,」陳挺說:
「我希望你能拿上這筆錢,去其它的地方生活。姜且,不要再聯系期期了,好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從陳挺的語氣裡,我竟然聽出了那麼一絲懇求。
我怔愣了片刻,伸出手指在那張支票上敲了敲,而後輕輕笑了起來:
「好,我答應你。但是,我也答應過期期,吃了她的蛋糕,就要告訴她一個秘密,我知道你不會讓我見她,所以,可以幫我給她帶個字條過去嗎?」
沒錯,其實那天的蛋糕,我吃到了。
蛋糕雖然掉在地上被打翻了,本來很好看的圖案變得亂糟糟地看不清楚,但好在包裝沒有破損,被我撿了回來。
手掌大的蛋糕,抹了好多奶油,還加了新鮮水果和果醬,我全部都吃了,那天,竟然也罕見地沒有在吃過東西之後犯惡心,不知道的,還以為章期期是偷偷放了什麼特效藥在裡面。
所以,既然吃了她的蛋糕,答應她的事情就要做到。
其實本來是想給她打個電話或者發個消息的,但是陳挺說,章期期現在不太冷靜,怕她會做出什麼沒辦法收場的事情,所以她們暫時保管了章期期包括手機以及微信、微博在內的所有社交賬號,所以我隻能字條的方式。
家裡沒有信封,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從抽屜裡找到一個紅包,把紙條塞進去的時候,我莫名其妙地笑出了聲。
飛鴿傳書?別說,還挺有偶像劇那味兒的。
陳挺說,因為怕我會把自己的聯系方式和住址悄悄泄露給期期,所以字條上的東西,他需要檢查之後再交給期期,我同意了。
在當著陳挺的面拉黑刪除掉章期期所有的聯系方式後,陳挺才總算放心地離開,我也不清楚他為什麼那麼忌憚我,雖然我確實差點毀了期期兩次……哦,不對,如果那晚期期沒有被攔住,而是衝出來和粉絲起了衝突,那就是三次。
好吧……陳挺作為總是要給章期期惹的麻煩擦屁股的經紀人,會怕我這個破壞王也是情理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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